商场的人很多,大多数店铺都在玻璃窗贴上了抱着弓箭的丘比特,更土豪的店铺则在每个转角都摆上大束的红玫瑰。
来来往往的大部分都是年轻的情侣,偶尔也有三两成群的年轻女孩指着随处可见的玫瑰花笑笑闹闹。
相比之下,萧落要沉默很多,陆寒川显然也处于低气压中。
三楼的人不算很多,其中很多是凑在一起抓娃娃的情侣,至于灌篮这种需要剧烈运动的游戏并没有几个人玩。
一个人占了一个机子,开始前,萧落直接解开围巾,脱掉厚厚的羽绒服。
第一个球就中了,陆寒川说了声“好球”,胳膊一甩也投了进去。
接着两个人像比赛一样疯狂投球,篮球落在地上的砰砰声不绝于耳,一开始还会注意对方中了几个头,渐渐的,游戏就变成了单纯的发泄。
玩了很久,久到萧落连站的力气都没有,直接瘫坐在冰凉的地上。
陆寒川还在投球,动作漂亮流利,完全没有疲惫的迹象。
停下来时萧落才能看到他脸上的汗滴,很大的颗粒,许多颗汇在一起,整张脸都湿淋淋的。
萧落突然就想起小时候快要迟到,陆寒川拉着她的手沿着小路一路狂奔,她实在跑不动了,喘着气往后拖,陆寒川就放慢了脚步,回头给她打气。
那时候日头刚刚出现在东方寡淡的云层边,浅浅的一层日光打在他汗津津的脸上,落在她的眼睛里就是白花花的一片。
“起来,地上凉。”
陆寒川伸出一只手拉她,萧落看了一眼,便撑着地自己站了起来。
陆寒川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脸上没有一点尴尬的神色,“走吧,请你喝茶。”
一楼的茶店基本上人满为患,他们运气好,去的时候正好一对情侣要结账离开,还是靠窗的绝佳位置。
正对着窗口的是一个圆形水池,今天人多商场开了音乐喷泉,隔着层玻璃她听不太清音乐声,目光所及处处皆是飞溅的水花,各处泉眼变换着颜色,时高时低地喷溅。
有父母抱着孩童站在水池边玩耍,也有小情侣背对着喷泉笑嘻嘻地合影。
萧落看得出神,服务员把奶茶端上来好一会她才发觉。
回头端咖啡时陆寒川正看着她,嘴边挂着抹浅笑。
注意到萧落扫过来的目光,陆寒川解释道:“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看热闹,但总是远远地望着。”
像是另外虚构了一个世界,热闹是别人的,而她,只是个清净的旁观者。
萧落舀了勺咖啡送到口中,很烫很苦,她不禁皱起眉头,“没有,我一直都喜欢看热闹,只是母亲怕我惹事,总拘着我罢了。”
陆寒川似乎是想起她小时候调皮的模样,发出一阵笑声,“我倒忘了你原来是个活泼性子。”
顿了一下,他又问:“好久都没见到伯母了,她身体还好吗?”
萧落的手一松,铁质勺子落在瓷杯里,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
陆寒川疑惑地看着她,询问的话刚滚到喉头,就见她认真地望着自己,大大的眼睛里闪着比窗外日光还要 明亮的光芒。
“我母亲她……去世了。”
空气瞬间变得安静,萧落侧着耳朵,居然听见了音乐喷泉发出的轻快钢琴曲。
陆寒川一直保持着端杯子的动作,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盯着萧落,似乎想要从她平静的面容间找到一丝异常的痕迹。
可是没有,她很从容,甚至有心情拿起桌上的糖包,拆开,细细地洒进咖啡中。
若不是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陆寒川都要怀疑自己面前坐的是个假的林萧落。
他放下杯子,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的事情?”
萧落捏着勺子开始搅拌,深色的咖啡扬起一圈一圈的波纹,“正月初一。”
外面骤然响起一阵尖叫,那音乐喷泉达到最高处,几层楼高的水柱直冲而上,又在一瞬间飞溅而下。
陆寒川的双手紧握成拳,好久才艰难出声:“你还好吗?”
他不敢问林母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更不敢问她是如何度过那段黑暗的日子。
他曾许下承诺,会做她一辈子的保护伞。
可是后来,他失信了,爱上了别的女孩,几乎从她的世界完全消失。
铺天盖地的愧疚让他找不到任何言辞,只能干巴巴地问她一句“你还好吗”。
好吗?
不算太差,至少她已经熬过了最痛苦的日子,也接受了最难接受的事实。
可是那个“好”字更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来。
终究选择了避而不答,她端起杯子喝咖啡,还是很苦,苦上了眉梢,“都已经过去了。”
几个字概括所有。
好或不好,失去是事实,无法改变的事实。
陆寒川叹了口气,原本就未曾舒展的眉头又加深了几分。
这个冬天似乎格外漫长,长到似乎没有终点。
两个人沉默地在咖啡店坐到傍晚,突然响起的手铃声打破了死气沉沉的氛围。
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萧落这才想起昨天易泽然对她说过的话。
果然男人已经到了学校门口,萧落一只手握着电话,一只手慌乱地拎起背包,目光触及到对面站起的陆寒川时,她的动作陡然又慢了起来。
“我现在还在外面,你可以到学校对面找家店等我。”
挂了电话,萧落看向陆寒川,“不好意思,我现在要回学校了。”
“一起吧。”陆寒川叫来服务员结账,不顾萧落犹豫的神情直接迈出店门。
商场离学校不算很远,步行十几分钟就可以到达。
萧落走得又急又快,低着头卯着劲儿往前走。
走过一段路忽然觉得不对劲,回头,跟在身旁的男人不见了踪影。
她立即停下脚步四处寻找,天气严寒,来往的人都穿着臃肿,对面又是热闹的广场,找人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好在陆寒川个头高,萧落终于在一个卖花束的小摊前看到了他。
他笔直地站着,有打闹的孩童撞在他身上,孩子嘻嘻哈哈地走开,而他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就连眼睛望着的方向走未曾改变。
萧落动了动,终于穿过人流看到了他看着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