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落离开医院那天还飘着细雨,北方的雨总是很缠绵,断断续续下了许多天都不见晴。
易泽然陪她一起坐上大巴车,从市区到布什镇需要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
车厢里乱糟糟的,有孩子的哭闹声,也有高声交谈的中年男女,说的是当地语言,萧落一个字都听不懂。
易泽然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对于这样的环境他很不适应,甚至可以说得上反感。
膝盖上的黑色包裹里装了两份快餐,但他没什么心情去吃。
斟酌片刻还是拿出来一份递到萧落手中,不过短短五日,原本就削瘦的女孩又瘦了一圈,浓重的黑眼圈,憔悴得教人忍不住心疼。
萧落抱着热腾腾的汉堡,一只手还紧紧攥着膝盖上藏青色的斜挎包。
这是母亲的衣物,里面只有几张零钱和一个坏了的发卡。
发卡上用胶水粘着一棵红艳艳的樱桃,年代久远,那颜色好像过了层油漆,瞧着也不是那么惹眼。
萧落却认得那个发卡,小时候陪母亲去市里办事,这个发卡就摆在商场玻璃柜台前。
不算很贵,但以她们的经济条件肯定不适合买那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林母却将它买了下来,笑眯眯地卡在了她的发间。
她宝贵得很,一直戴到上面的樱桃装饰脱落都不肯丢掉,还好母亲拿了胶水重新粘牢,可惜后来那发卡还是坏了,被她放在家里的旧物盒子里。
长大后的她早就把那件事放下,没想到母亲还记得那么清,甚至还特意将那一文不值的发卡带在身边。
吃了两口便没了胃口,易泽然又从背包里翻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喝了水,嘴里终于不是那么干了。
她将面前的东西收起来,偏头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气,软着声音道:“这几天谢谢你了。”
易泽然替她收好东西,没说话。
萧落偏头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忙完最后一件事,你就回去吧。”
她知道公司里有多忙,尤其是刚刚渡过了春节,他又是那样关键的身份,怎么可能一直待在这么偏远的地方?
易泽然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不需要我了,是吗?”
萧落知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蹙起眉毛想要跟他解释,还未开口就听见他冷冷的声音:“萧落,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所以别找那些蹩脚的借口赶我走。
萧落眨了下眼睛,突然就懒得和他解释了。
过了市区半个多小时,路途突然变得艰难许多,车上那个哭闹的孩子被颠簸醒,哭的声音更大了。
萧落蜷缩在角落,车窗开着,冷风不停地往车厢里灌。
有男人冲萧落嚷嚷,比划了好一阵子萧落才明白他的意思。
天儿太冷了,让她把车窗关上。
萧落白着脸关上窗户,然后整个人无力地倒在座位上。
她有些晕车,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尤其是空荡荡的胃部翻来覆去地涌动。
难受到想要直接打开车门冲出去。
窗户重新被打开,萧落有气无力地望着易泽然,用手指了指果然看向她的当地男人。
易泽然伸手将她拉在怀里,她是真的很冷,像坨冰块一样不停地冒寒气。
当地男人又叽叽喳喳地嚷了起来,易泽然从皮夹了抽出两张钞票递给男人,然后指了指怀里虚弱的女孩。
男人拿着钱疑惑地看了看不算很大的缝隙,终于安分地坐了下来。
终于到达地点,萧落冲出车厢跑到路边吐了起来。
易泽然始终跟在她身后,是不是伸出手掌轻轻拍打她的背部。
吐过之后身体的不适感消散许多,萧落接过易泽然递来的水瓶,尊在路边休息。
男人迈着步子向车站对面的一户人家走去。
雨已经停了,有熹微的阳光透过云层落下,易泽然的背影仿佛被镀了光,整个人都散发着暖意。
门口的老妇人热情地和易泽然交流,中间还夹杂着稀奇古怪的手势,最后两个人同时看向路边的萧落,妇人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易泽然阴沉的面色终于有消融的迹象。
等到能喘过气,萧落就拎着瓶子站了起来。
易泽然正好也向她的方向走来,身后还跟着那个慈眉善目的妇人。
妇人看起来有五六十岁,穿着一身当地特色服饰,皮肤很黑,笑起来脸上全都是深深的沟壑。
萧落莫名地对这妇人产生了好感。
跟随妇人进了那间普通的房屋,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老房子,两间狭小的房,一间厨房,里面是卧室。
妇人搬了凳子让两人直接坐在门口晒太阳,自己则转身进了屋。
不一会儿便捧着只大瓷碗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萧落接了碗,碗里是浅褐色的清茶,凑上去时有抹淡淡的香味。
萧落不明所以地看向易泽然。
“喝吧,喝完之后应该会舒服很多。”
萧落点头,捧起瓷碗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茶很烫,滑进胃里整个人都暖烘烘的,萧落眯起眼睛,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那段不愉快的经历。
易泽然望着她乖巧的模样,轻轻勾起嘴角,然后起身向老妇人借了工具。
萧落放下茶碗,一抬头就看到那个矜贵的男人正站在路边替她清理污秽。
久违的阳光惹得她忍不住眯起眼睛,模糊的视线里,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正弯腰一丝不苟地扫地,脖颈上的围巾散下,长长的一条随着他的动作在阳光下晃动。
心突然暖得一塌糊涂。
坐在她身旁的老妇人用不太流畅的普通话和她交流,“这个男娃是个好孩子。”
萧落心情复杂地看着笑眯眯的妇人,手里的瓷碗变得有万钧重。
“你们在一起会很幸福的。”
老妇人又补充了一句,头顶白色的发丝被日光照得发亮。
萧落的喉咙又有些发干,男人已经清扫完毕,提着工具往回走。
注意到萧落的目光,男人眉眼松动,似乎露出了一抹极浅的笑。
萧落捏紧了瓷碗边缘,用很轻的声音回道:“嗯,会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