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c城后萧落病了一大场,先是肠胃不适后来发展成头疼脑热,那人留下的药已经不顶用,她就抱着热水壶拼命地喝热水,然后倒在被窝里发汗,就这么折腾了两天身体总算有了好转的迹象。
第二天傍晚酒店的客房服务特意敲门问候,生怕这位闭门不出客人出了什么意外,萧落点了份清淡的饭菜,坐在窗前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吃着,吃完额头添了一层汗,身上也恢复不少力气。
手机进了水已经完全坏掉,萧落摆弄了几次就丢在了行李箱里,好在银行卡里还有些钱,足够她出去买部山寨机用一段时间。
这个时节天气已经转凉,尤其是傍晚气温偏低,出来遛弯散步的老人孩子都添上了外套,萧落还是最简单的夏装,风一吹,薄薄的料子直接贴在了皮肤上。
去银行取了钱,转身去隔壁买了部便宜手机,出来后天已经完全黑了,深邃的夜幕下零星地点缀着几颗星子,远比不上街道两旁闪烁的霓虹耀眼,来往的客人多是学生,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说笑。
原来这就是c大旁边的很受欢迎的商业街,学生时代她也经常过来买些小玩意,刚刚竟然没有认出来,萧落低头叹了口气,沿着街道慢悠悠地往前走,倒不急着回去休息了。
街上最多的就是奶茶店,每逢下课时间排队的学生能挤满店铺,就是空闲时间店里也坐满了学习聊天的客人,苏青有段时间特别喜欢和奶茶,每次吃完午餐都要跑过来点上一杯,最全的配料,一大杯比粥的分量还足。
走在这样充满生活气息的街道,她的思维也变得慢了起来,学生时代的种种趣事一一浮现在脑海,比如站在一家奶茶店前,她能想到苏青分析那种口味的奶茶最好喝时洋洋得意的表情。
店里客人不算很多,萧落点了杯分量最足的奶茶,坐在最里面的位置打发时间,往常这个位置多是带着课本来复习的学生,老板娘人好,店里又安静,图书馆抢不到座位的学生最喜欢来这里。
刚坐下没一会儿,前面就做好了奶茶,萧落正要站起来去拿,奶茶杯稳稳地放在了她面前的桌面,顺着握着杯子的修长手指往前看,竟是陆寒川带笑的脸。
他变了许多,眉眼之间少了学生时代的蓬勃朝气,西装革履的打扮衬得他更成熟英挺,但眼中那份笑意却依旧纯真,像湖畔陡然吹起的春风拨动着柳梢头,惹得萧落心弦一颤,竟有种回到了学生时代的错觉。
只是一瞬间的晃神,萧落镇定地坐直了身体,手边的奶茶很热,恰好温暖了她冰凉的手心,陆寒川直接坐在了她的对面,脱掉西装外套后还是那个眉目俊朗的学长。
“好巧啊。”萧落扬起唇角,和陆寒川打招呼,“没想到你能在这里遇到你。”
是真的意外,也是真的开心,大概他是她经历过阴霾之后见过的第一缕阳光,潜意识里她把那缕阳光放大成了太阳。
“朋友请客,就在这附近,正和他们在门口聊天呢,我看着背影像你,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陆寒川抬头看了眼正往店里走的两个男人,笑,“就这一会都等不及了。”
萧落扭头,果然看到一胖一瘦两个男人趴在前台和老板娘聊天,眼睛时不时望她身上瞟,这举动虽然没什么恶意,但总让人不自在。
“陆……”萧落停顿了一下,目光犹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她叫过他寒川,后来有了丁晓冉她为了避嫌就改口叫了陆学长,现在他们都已经毕业,再叫学长肯定不合适,可“寒川”这两个字她也说不出口了。
“怎么了?”陆寒川站起来,疑惑不解地看着紧皱的眉头,待她抬头时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你先等一下,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萧落应了一声,就见陆寒川大步走到两个男人中间,笑着解释原因,他们说话声音大,她坐在角落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边是我妹子,好久不见了,正好聊会天,你们俩先回去吧。”
萧落听到“妹子”两个字心就坠坠地疼,眼前依稀闪过蒋玉筱梨花带雨的脸蛋,她真是恨透了这个词语,从前恨,现在也恨。
那边又传来两个男人打趣的声音,拐弯抹角地问他们俩的关系,陆寒川懒得应付,连推带拽把人赶出了奶茶店,回来后萧落还撑着下巴,脸上写满了不开心。
“前段时间易泽然那边有人过来向我打听你的消息,我是一头雾水,说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陆寒川弯腰把吸管插进杯子顺便递到了萧落手里,语气是可以营造的轻松。
萧落愣了一下,目光呆滞地盯着陆寒川的眼睛,耳朵里一直回响着“易泽然”三个字,甚至忘记了言语。
陆寒川瞥了眼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一屁股坐在她对面,手撑着桌面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肯定遇到了事情,不然那人也不会千方百计到我这里打探消息,要是真不想说就算了,只是别总憋着,憋坏了怎么办?”
萧落死死地捏着奶茶杯,咬唇咬得发白,始终没吐出一个字来。
“我知道你这个人表面看着柔柔弱弱,其实心里要强得很,就刚入学那会儿,我看你为了做兼职整天忙得晕头转向,多少次想开口帮你都忍住了。”陆寒川望着她,眼里夹杂着一丝心疼,“就是怕伤到你的自尊心,只能想办法让人给你介绍些轻松的工作,可是萧落,这世上总有些事情是一个人抗不下去的。”
“能抗下去的。”萧落的声音低沉,眼中已经泛出湿意,但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只是分个手就抗不过去了,那天下要有多少男女活不下去啊。”
“还逞强!”陆寒川语气中带了几分严肃,“难过就哭出来,心里憋屈就喊出来,今天我就陪你到底!”
萧落咬紧了嘴唇,一低头热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她不想哭的,这几天已经哭过太多次,要是人的眼泪是有限的,那她可能已经用完这辈子所有的泪水,可是只要看到陆寒川坚忍的眼神,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父亲刚去世那段时间母亲整天忙得见不着人影,她哭闹着要妈妈,谁劝都不肯吃饭,后来母亲回来狠狠地训斥了她一顿,那之后她还是不肯吃饭,倔强地缩在墙角死死地盯着紧闭的大门,心里的怨恨快要瞪出眼眶。
那几天陆寒川就一直陪她在墙角蹲着,她不吃饭,他也不吃饭,急得陆母站在旁边掉眼泪,她咬牙切齿地赶他走,用脚踢,用石头砸,恨不得一头将他从院子里撞出去。
陆寒川被她砸到了脑袋,捂着额头坐在地上哭,一边哭一边指着她大叫:“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啊,我陪着你一起哭!”
然后她就瘫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哭得大声,引得周围邻居全都站在院子前面伸头看,陆父陆母把饿得没了力气的孩子抱回屋里,看着两个狼吞虎咽的孩子,也忍不住掉眼泪。
她记事晚,幼时许多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唯独将陆寒川冲她哭喊的模样记得清清楚楚,以至于后来每次看到他露出严肃的表情都会想到那日两个孩子痛哭流涕的情形。
悲伤有之,但更多的是温暖与感动,这也是她知道陆寒川和丁晓冉在一起后主动避嫌的原因,她喜欢陆寒川,也打心里尊重着陆寒川,他能够过得幸福快乐,她留些遗憾也是无关紧要的。
陆寒川抽出纸巾给她擦眼泪,紧绷的表情又恢复了惯常的温柔可亲,“还记得我以前带你去过的梧桐路了吗,那地方又添了很多景点,我带你去看看。”
大一下学期陆寒川刚拿到驾照,开着家里的车美滋滋地带着萧落到处溜达,车技有限,他不敢开到闹市,就一路跟着导航跑到了城郊,有段路种满了法国梧桐,正是秋季,无边无际的红色比挂在天边的火烧云还要美艳。
后来那段路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不少文艺青年特意跑到那里踏青取景,人多了其中的野趣也会自然而然地消失,为了不破坏心中的念想,萧落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夜晚的梧桐路没有游客的叨扰,安静得只剩下呼呼的风声,三两颗星星躲过梧桐树叶的遮掩如砖石般挂在林稍,随着树叶的摆动光芒闪烁。
萧落身上披着陆寒川的西装外套,走得很慢,任由凉风扑打在脸颊,风越凉,胸腔里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就越平静,她呵了口气,仰头对着挂在树梢的星星眨眼睛,喉咙里发出一串轻快的笑声。
陆寒川也跟着她笑,“跟晓冉分手后我就经常来这里吹风,心里的憋屈也就跟着满树的绿叶一样,被时间摧残得没了踪影,什么苦不苦乐不乐的,熬过去之后就什么都不剩了。”
他拉住了萧落的胳膊,黑暗里眼睛格外明亮,“萧落,你是苦过来的人,未来,我希望你能过得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