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蒋玉筱疯狂地摇头,垂在身侧的那只手臂如受惊的燕子一样上下扑腾,一双眼睛几乎要瞪裂,漆黑的眼珠上布满红血丝,片刻泪水般淹没了那血红的颜色,“不要听他胡说,泽然哥。”
易泽然抿着唇,神色仓皇地看着怀里欲盖弥彰的女人,古板的脸上忽而露出笑来,那笑声极大,像个得了失心疯的病人笑得几欲跌倒,萧落的心脏也跟着那笑声就成一团,每一次呼吸都成了巨大的煎熬。
黎菁也靠着椅背仰头大笑,笑得完全没了优雅的形象,身体前后摇摆着像个街头看人笑话的长舌妇,她站起来,大笑着走到萧落面前,伸出手掌便触到了萧落面上丛生的泪痕。
她皱眉,脸上露出些疑惑,“你不是不在乎吗?林萧落,你在哭什么呢?”
萧落仰头,垂在眼睫的泪滴将眼前白光染成一团模糊的光影,枕着桌腿的头皮刺刺地疼,像是有人拿着根银针从头皮一直扎到脊髓里去,半边脑袋疼得都快麻掉,她摇头,似乎躲避黎菁伸过来的手掌,用力过猛整个人撞在桌腿,耳朵轰鸣声久久不散。
终于,听不见那扎心的笑声了,萧落躺在被灰尘淹没的桌角,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将紧贴脸颊的灰尘沾湿,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她已经完全失了理智。
屏幕中又传来袁牧张扬的笑意,每句话都是沾了毒的利箭,根根往人心上戳,蒋玉筱深藏的感情还有难以言说的龌蹉心事,全都被摆在了明面之上,他像是姿态悠闲的说书人,一桩桩,一件件,说得绘声绘色,有模有样。
蒋玉筱从易泽然怀里跳了下来,如回光返照的将死之人,跌跌撞撞地冲向袁牧,到底是力气太小,跑到半途便重重地摔在地上,睚眦欲裂地捶地痛哭,咬得鲜血淋漓的嘴唇抖动,吐出不成调的一句话:“袁牧,你无耻!”
连骂人都骂得这么有气无力,袁牧被她软弱模样逗笑,红酒杯随着他抖动的手腕上下摇晃,飞溅而起的红色液体如鲜血般醒目,“你我夫妻几年,一个虚情一个假意,还真论不上什么无耻不无耻的。”
他喉咙里带出一连串笑声,放下酒杯大步走到易泽然面前,目光如刀般扫过易泽然阴沉到可以滴出水来的脸,唇畔的笑意愈发张扬,“瞧瞧你这模样,是不是后悔了?其实现在后悔也来得及……”
易泽然掀起眼皮,冷冷地望着他,薄唇轻掀打断了他虚情假意的话:“我要带她离开,说出你的条件。”
袁牧诧异地瞥了他一眼,余光扫过躺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女人,脸上露出抹诡异的笑,“我要你在媒体面前公布你和蒋玉筱的关系,让大家看一看易家这对道貌岸然的兄妹。”
易泽然眉头紧蹙,眸光深深地盯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女人,忽而脱掉身上的外套大步走到蒋玉筱跟前,盖住了泄露的春光。
袁牧饶有兴趣地摸了摸下巴,深邃的眼睫一抬,正对着摆在暗处的摄像头露出阴森的笑意,像只吃饱喝足的野兽冲手下残留的猎物呲了呲牙。
萧落却被看到他挑衅般的笑容,昏沉的眼睛如凝固了一般黏在另一个男人身上,看见蒋玉筱再次扑向他的怀抱时,萧落难堪地闭上了眼睛。
仿佛回到了单纯的大学时代,暗恋她的同学将她送到宿舍楼下索要拥抱,那是她第一次拥抱同龄的男生,不是她喜欢的人,但靠上来的那一刻她心跳如雷。
是的,她将那人当成了陆寒川,一个维持了数秒的拥抱,她的脑中却纷纷杂杂想到了许多事,想到了和心爱的人步入婚姻殿堂,为他生儿育女,和他携手共白头。
所以易泽然有这样的表现,是她早就预料到的,他太专情,动了情便如同走进了死胡同,她带着他往回走了很远,却终究抵不过胡同尽头的一声呼唤。
千娇百媚,是他期盼了许多年的声音。
许是吸入了太多的灰尘,她的眼皮也逐渐变沉,所有的声音都被黑暗粉饰,变成了滑稽剧里引人发笑的配音,她一边哭一边笑,牵动着五脏六腑撕裂般的疼。
也不知道是她先停止了哭泣,还是袁牧先关闭了摄像头,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投影仪运作时的红灯在寂寞地亮着,守在门口的男人不见了,留下黎菁带着另外两个男人来回踱步。
黎菁似乎在和那男人吵架,声音又尖又利,像只发怒的母狮子挥舞着手臂和男人吵架,最后还是男人赢了,踩着锃亮的皮鞋将倒在地上的萧落拉了起来。
她脑袋有些晕,口齿不清地问那男人话,最后得到一句听不懂的英文。
房间里的灯打开了,黎菁站在灯光下气急败坏地跺脚,萧落回头时刚好看见她急匆匆地从手提包里翻找东西。
男人应该遇到了急事,直接把不省人事地扔到宅子下荒凉的柏油马路边,转头发动黑色面包车离开。
萧落是被摔醒的,胳膊火辣辣地疼,浑身的骨头像是被人拿着小锤子敲碎了一样疲软,她没挣扎,外头躺在了冰凉的草地上。
宅子荒废了太久,路边全都是茂密的杂草,横生交错长得有半人高,天上无月,连星星都稀稀落落,唯有远处一点白光,不知是哪家的灯光还是远处挂在天上的星星。
草丛里藏了不少昆虫,夜间聒噪地鸣叫着,萧落歪头静静地听着,憋闷了许久的呼吸终于得到了释放。
山路上响起汽车轰鸣声,她心中一紧,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了几步,借着车灯她看到了几个勾肩搭背的男人从跑车里下来,中间的那个顶着头火红的头发嘴里叼着根烟,笑嘻嘻地跟身旁的黑皮男人说话。
不一会儿黎菁就沿着宅子前的水泥路走了出来,她应当认识那些男人,扭着腰肢风情万种地同那些人打招呼。
萧落心里生出些不安来,手指紧紧攥着草叶小心翼翼地往草丛堆了怕,可她错判了草丛的深度,一个翻身便滚入丛生的枝蔓间,巨大的响动自然惊动了那群嬉笑的男人。
手电筒的灯光打在脸上时萧落的脸色很平静,平静到仿佛一具任人摆布的尸体。
黎菁站在高一层的柏油马路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中的笑像朵层层绽放的食人花,“本来准备费点功夫再把你抓回来,没想到就这么遇见了,林萧落,今天你可别怪我心狠。”
萧落坐了起来,带刺的荆棘划伤了脸,粘稠的血液顺着伤口往外流,她抬手擦了一下,黑色的眼睛被灯光照得吓人,“为了个男人赔上自己的一生,你觉得值吗?”
她声音很冷,像是邢台上举着到的刽子手,手起刀落,连眼都不眨一下。
“今天我放过了你,你觉得易泽然会放过我吗?”黎菁恨透了她的做派,仰头笑了起来,“横竖他都不会轻易饶过我,倒不如把事情做得绝一点,这样死前还能拉个垫背的,怎么算都不亏。”
萧落吸了一口气,深知黎菁已经失了智定不会临时收手,便将目光落在站在黎菁旁边的红头发男人身上,说话前她舔了下嘴唇,残留在唇瓣上的血渍被带入口腔,一嘴的血腥味,“你知道我是谁吗?”
男人见她镇定自若毫无慌乱之意,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可碍着身边还站着几个兄弟,便扯着嗓子咒骂道:“小贱人,我在M国混了二三十年,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没见过,就你这种还来唬我?真是胆大包天了!”
说完冲身边的黑皮男人使了个眼色,“你去,把她提上来!”
萧落不动声色地背过手,紧紧攥住了一根荆棘,尖刺钻进皮肤让她情绪愈发冷静,黑皮男人伸手去拉她胳膊时被她一鞭子打到脸上,捧着脸鬼哭狼嚎地跳了回去。
“我是易家儿媳妇!易家独子易泽然是我未婚夫,你们今天谁敢动我,明天定不能活着回去!”
她已经豁了出去,只能寄希望于易泽然,盼望他把蒋玉筱救出后可以及时发现她的消失,然后找过来。
找过来……想到这一点她都快要泄了气,这么荒芜的地方,等他真的找过来,她怕凶多吉少了。
红头发的男人听了她的话心里还是有几分忌惮,转头不解地看向黎菁,口气多为不满:“Elaine,她说的是真的?”
不等黎菁回答,男人就后退了一步,“你这个忙我们帮不了,为了个女人把命搭上去实在不值得!”
黎菁冷冷地扫了萧落一眼,转头时脸上堆满笑容,“亚伯先生,你想一想,如果她真的是易家儿媳妇,最先完蛋的那个人不是我?你怕惹到麻烦,那我无依无靠的的,岂不是更害怕?”
一连两个问句问倒了红头发男人,见事情有转机黎菁眨眨眼睛,笑得愈发风情,“你仔细看一下那女人长得像谁,看完了保证你会来感谢我。”
萧落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在男人转头前连一头扎进杂草堆里,手脚并用地往灌木丛中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