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幸也看到了照片上的女人,那时候她脸上满是无忧无虑的笑容,完全不知道,自己以后会遇到怎样的男人,遭遇怎样的不幸。
他抿了抿唇,才说:“你很像她。”
只不过,鹿一白比黎采薇的命要好一些。
他想到这儿,又忍不住攥了下手指。
只是好了一些而已。
当初生鹿鸣的时候,他不在,鹿一白却是真实的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如果不是科技发达……
或许他和小鹿,也会生死两隔。
这个认知,让周怀幸的呼吸都有些不畅。
鹿一白却没听出他话中的意思,点了点头,又翻了下一张照片。
后面的几张也都是黎采薇,不过却是她腹部高耸的模样。
那个时候,自己已经在她的肚子里了。
鹿一白手指在上面摩挲了一下,翻到下一页的时候,却是微微一愣。
这不是黎采薇,而是一个小婴儿的照片。
婴儿的眼睛圆润,跟鹿鸣很像。
或者说,是鹿鸣像她。
鹿一白已经认出了照片里的婴儿,周怀幸显然也意识到了这是谁。
“你小时候?”
他顿时来了兴趣,鹿一白却有些不好意思给他看:“唔,是我小时候,舅舅和外公珍藏的。”
鹿月领养她的时候,她已经四岁了,所以鹿月只有这之后的照片。
她被认回黎家之后,黎秉秋将珍藏的关于鹿一白的老照片都给了鹿月,虽然也不多,只有寥寥几张。
“这个应该是百天的时候。”
她说着就要收起来,周怀幸却不肯:“我看看。”
他说这话的时候,将相册接了过去,果然看到后面写着一行小字,遒劲有力。
是黎秉秋的字:“宁宁百日照留存。”
他往后翻,只有几张,但每一张的背面,都写着字,对应的都是相应的时间。
周怀幸眼中越发温柔:“小野和你真的很像。”
这小模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鹿一白便笑:“毕竟是我亲儿子。”
周怀幸也跟着笑,有些不舍的继续往下翻。
直到,周怀幸看到一张照片。
他的目光顿住,喉咙像是一瞬间被人给攥住,连呼吸都不畅。
照片上是一个三四岁的女孩,穿着小小的红裙子,短短的头发,带着一个蝴蝶结的发箍。
女孩儿笑的小奶牙都露了出来,一双眼月牙似的弯着,看着镜头。
周怀幸脸色慢慢苍白下去,他几乎有些克制不住自己,声音都有些颤:“这照片……也是你?”
鹿一白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见照片上的模样,点了点头:“是啊……”
她话没说完,就瞧见了周怀幸的神情,男人唇色都有些泛白,瞧着格外的吓人。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周怀幸对上女人关切的眉眼,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深吸一口气,想要说什么,可张嘴却觉得干涩。
记忆如潮水涌来,像是有人在拿钝器击打他的头。
他好一会儿才说:“这个,是你。”
周怀幸神情莫名,看的鹿一白有些心慌:“这照片,有什么不妥吗?”
周怀幸却没有回答她,只是问:“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
鹿一白看过这照片,有些印象:“背面有字,我看看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把照片也拿了出来,翻开背面看了看,确认这是自己。
这是快四岁的时候照的,摄影的人是黎琛。
“我想起来了,舅舅说这照片是他拍的,那时候他去秦家看我,给我拍了这张照片。”
衣服是黎琛买的,照片也是黎琛照的。
鹿一白对这些是没什么印象的,黎琛给她看照片的时候,神情格外的遗憾:“那时候我还跟你约定,等你四岁生日的时候,再去看你,给你买新衣服,拍新照片。”
但他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
那是他最后一次给秦知宁拍照片。
再次等来的,就是她的死讯。
黎家人保存的关于秦知宁的照片并不多,只有四五张,这张就是其中之一。
周怀幸看着照片,听着她轻缓的解释,渐渐地跟记忆里重合。
小姑娘,闯进阁楼的小姑娘,她身后是和煦的日光,他待在阁楼的阴影里,看着那身高只有一点点的小姑娘,冲着他笑容甜甜。
她说:“哥哥别怕,我找人来救你哦!”
周怀幸看着她沉默不语,甚至有些厌烦。
到处都是虚伪的人,让他恶心。
可小姑娘像是看不懂他的厌恶,想了想,没有立刻走,而是努力的将手从栅栏里塞了进来,朝着他伸开掌心。
“哥哥,给!”
小姑娘的掌心,放着一块糖果。
薄荷味儿的。
周怀幸默不作声的盯着照片,就连记忆也有些恍忽。
那个给他递糖的小姑娘,和照片里的人渐渐重合,周怀幸却又觉得头疼欲裂。
他后来做过几年的心理干预,对记忆其实是有些模湖的,就连那个小姑娘,都只剩下了一道剪影。
可那个女孩……
不是齐蓝雪么?
“四岁……”
周怀幸轻声地念,指尖小心翼翼的从照片上抚摸过去。
一模一样的裙子,一模一样的发型。
后来的记忆里,跟着长辈来家里,亲热的叫他哥哥的人,是齐蓝雪。
如果不是看到这张照片,周怀幸永远不会怀疑。
可是现在,他的指尖都在颤抖。
当年救他的人,到底是齐蓝雪,还是鹿一白?!
“小鹿……”
周怀幸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鹿一白瞧着他的模样,也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儿。
“我在呢,怎么了?”
周怀幸偏头看她,女人的目光澄澈,琉璃似的。
他张了张口,才问:“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你记不记得,自己曾经参加过一场婚宴?还……”
后面的话,周怀幸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看到鹿一白的目光里,一片疑惑和空白。
鹿一白摇了摇头,说:“我被妈妈救了之后,曾经发了一场高烧。烧退之后,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周怀幸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他好久才说:“你爱吃薄荷糖。”
鹿一白点头,莫名觉得周怀幸的情绪很不对劲。
很悲伤。
可是,他在悲伤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