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反侧了一夜,叶姿在天光刚刚发白的时候便起来了。匆匆忙忙地梳洗了一下,裹着绒袄披着斗篷奔出了院落。宫女们才刚开始洒扫,见她这般样子,不禁叫道:“郡主,您要去哪里?”
“我找凤羽。”她快步朝前,院门口的侍卫见状,急忙上前道:“太子殿下有令,为保安全,请郡主不要随意走动。”
“现在已经天亮,我只是去凤羽住的地方而已。”叶姿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往前,侍卫们不敢强行阻拦,只得为她带路。
沿着青石道路径直向北,穿过花圃后,一座庭院便在前方。门前的侍卫见叶姿快步而来,急忙进去通报。叶姿来到屋前时,宫女行礼道:“公子刚刚起身,郡主是否稍等片刻?”
叶姿微一踌躇,房内却传来凤羽的声音:“既然姐姐清早到来,就请进来罢。”
宫女听后,才开门引着叶姿进了卧房。靛青锦帘撩起,屋中微有暖意,床前架着炭炉,凤羽倚坐在床头,身上仅披了一件素青的锦袍。
宫女想为叶姿端茶,她却低声道:“不用了,我有话要跟他说。”
“是。”宫女应声退下,关闭了房门。叶姿站在炭炉边,道:“凤羽,昨夜睡得可好?”
“尚好。”他虽是这样说,但始终低垂着眼睫,似有些疲惫。叶姿犹豫了一下,直接道:“昨晚我被抓走时不慎掉落了一件东西,你是否看到了?”
“什么东西?”他扬起眉看着她,神色微讶。
叶姿走近一步,轻声道:“就是一个会发光的物件……你之前也看到过的。”
凤羽想了想,道:“我记得……但你被抓走时我十分慌张,并未注意到其他。姐姐清早到来就为的这事?”
叶姿蹙眉,一侧身坐在床边座椅上,盯着他道:“凤羽,这件东西对我很是重要,你真的没有看到它掉在哪里了吗?”
他缓缓抬起眼:“姐姐如此着急,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宝物?”
叶姿怔了怔:“呃……西域的饰品,镶嵌了有许多宝石……”
“是父王赐予你的吗?”
“是啊。”叶姿故作镇定地道,“因此对我意义重大,你要是看到了一定要告诉我。”
“好。”他颔首,“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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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姿除了问话之外,面对着这个安静少年着实无话可说,因此草草应付了几句后,便借故告辞。离开他的住所后,她又问遍了宫女侍卫,但每个人都说不曾见过此物。
耶律臻前来探望她的时候得知此事,安慰道:“昨夜你被抓走后,我们都离开此处全力追寻,又怎会有人进屋?或许那东西并不是掉在屋中,既然已经遗失,等回上京后我再送你珍宝即可。”
叶姿心急如焚,耶律臻见状,又亲自带着她沿途寻找,几乎走遍了昨夜经过的每一个地方,但还是没有找到她丢失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待我见了北胤王后再问问,或许还能找到同样的……”耶律臻见她神情焦灼,不禁问道。
“不用!”叶姿急忙道,“不用问他……父王要是知道我丢了他赐予的宝物,一定会很生气,所以还是别让他知道为好。”
“那也好。”耶律臻微感意外,继而低声道,“今日午后我们就会启程,北胤王应该也已经出发,或许我们还未回京便能遇到他。”
“是吗……”叶姿勉强笑了笑,心中更感不安。
耶律臻颔首,上前一步又道:“我们此行还要与靖王同路,你要提防此人。”
“为什么?”叶姿一怔。
“我怀疑那个刺客是朔方国的人。”耶律臻目光明厉,“靖王深藏不露,若非出身不及其兄长尊贵,朔方帝位便是他的了。如今他名义上代表朔方前来与我朝议和,而刺客又两度袭击于你,只怕是有意要制造混乱,让北胤王为之分心。”
叶姿欲言又止,过了半晌才道:“你不觉得这样做的话他们是自讨苦吃吗……”
“若是真的按照先前谈的条件来议和,朔方国力必定日益衰败,他们又怎会坐以待毙?”耶律臻言谈间露出自信之色,叶姿不好反驳,只得沉默。两人沿着小径走了一程,远处正是凤羽居处,耶律臻便问她是否想去那边坐坐。叶姿忙摇头拒绝:“清早时已经去过。”
“你为何不太愿意跟凤羽相处?”他看着她,带着些疑惑。
“……没有,可能是分别太久,所以有点陌生吧……”叶姿说罢,还有意笑了笑。
耶律臻却望向那个院落,过了片刻,道:“你还记得他小时候的样子吗?”
她愣了愣:“不太记得了……怎么问这个?”
耶律臻没有立即回应,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道:“他真的是凤羽吗?”
“你怎么会忽然这样问?”她错愕地看着耶律臻。
关于凤羽身份的真实性这一问题,是她从未想过的。其实也很正常,她自己都是假冒的郡主,又怎会去怀疑“凤羽”是否是真的质子。
耶律臻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凤羽从小远离北辽,十年后再次回归却性情大改,有几分怀疑罢了。”
“朔方没有必要弄一个假冒的质子来交还给北辽啊!”叶姿沉吟了一下,“即便你怀疑的事情是真的,也就是说真正的凤羽已经出了意外,那他们为什么不找个健健康康的人来顶替?”
“也许找不到另外的人了。毕竟不能与小时候的长相相差太远。还有,你是否能确定他双腿已废,而并非伪装?”耶律臻脸色凝重,末了更告诫她道,“总之你务必小心观察,以免中了朔方国的奸计。”
“……好。”叶姿被他这认真的目光盯着,不得不小声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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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晴空无云,阳光正好,在卫兵的护送下,这一行人离开燕州行宫,又踏上了返回上京的路途。与之前不同,叶姿主动要求与凤羽同坐一辆马车。靖王微感意外,耶律臻自然很是满意。
她提着长而繁复的裙子登上华丽的马车,凤羽坐在那儿,依旧寂静淡漠。今日温度略高了些,他脱下了狐裘,外面便还是那件素青色锦袍,斜襟延伸至衣领处都缀着雪白绒毛。那件狐裘盖在他的膝上,叶姿坐下时,以眼角余光扫视了他的身边。
仅有一个不大的包裹,她记得昨日初见他时,这包裹也在他手边。
“这是从朔方带回的东西?装的什么?衣服吗?”她轻松地问道。
凤羽侧过脸看了看,淡淡道:“一些旧物罢了,比如昨夜你见过的银针。”
“能再让我看看吗?”她用带着笑意的目光盯着他。
他似乎有些不自然:“你是说银针吗?没什么特别之处。”
“可那是你专门为我带回的东西啊。”叶姿挑眉一笑,见他没有回答,便自己探身去抓过了包裹。凤羽却没有阻止,她便将包裹解了开来。在最上面的正是那个木盒,叶姿瞟了他一眼,见他静静坐在对面,毫无惊慌之意,只得打开了盒子。
盒中还是那排银针,整整齐齐地放置于黑色丝绒之上。叶姿不想让他察觉自己的用意,便问道:“你是从哪里弄到这些银针的呢?”
“靖王曾出使新宋,我托他给我带回了银针与医书。”马车有些颠簸,他坐得似是吃力,双手撑着座椅。叶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看了看这木盒,总觉得盛着银针的丝绒底子有些不平整。她不禁暗自欣喜,趁着凤羽望向窗外的时候,以尾指一挑,便将那层丝绒掀了起来。
底下果然另有空间,但令叶姿失望的是,从形状来看,夹层中用白色布帕包着的东西明显不是夜光表。
“你很想知道那是什么?”凤羽不知何时已经转过头望着她。叶姿急忙将盒子关上:“我只是看到底下不太平整,所以想帮你放好。”
他不言不语地看着他,越是这样,叶姿越是感觉自己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她尴尬地将盒子递到他面前,凤羽接到手中,却将盒盖打开,慢慢掀开了夹层,将白帕托在掌心。
很轻的样子,似乎什么都没有。
“你还记得这个吗?”他缓缓打开白帕,目光却始终落在叶姿脸上。
原来是一根长长的羽毛,尾端暗蓝,中间则有一缕赤红贯穿首尾。
叶姿微微一怔:“这是什么?”
“凤凰的尾羽。”他将羽毛托至她面前,却不让她碰触。
她忍不住道:“世上哪会有凤凰?”
他却摇头:“不,母亲曾对我说,在她的家乡有一对凤凰,每逢云雾起时,便会在高山之巅盘桓不去。若是有人捡拾到了凤凰的羽毛,就可御风飞翔,哪怕再远的地方都能去得。”
他说话的时候还是极其认真,甚至有些虔诚,就连叶姿都不忍打破他的美好幻想。但她纠结半晌,还是提醒道:“你说的,应该算是传说吧……”
“你觉得是谎言吗?”他忽而抬眸,眼神锋利如刀。
她局促了一下,道:“也不能说完全是谎言,但世上真的没有凤凰……不过你要是觉得这尾羽漂亮,收藏着也未必不可。”
“姐姐记得这尾羽是谁给我的吗?”
“……是你母亲?”叶姿话一出口,不觉一惊,急忙改口道,“哦,不对,应该是我们的母亲……”
凤羽的唇角慢慢浮出异样的笑意,极其浅淡,却又蕴含着叶姿无法理解的诡谲:“你连这也忘记了吗?我与你并不是一母所生。”
“是吗?”叶姿只觉背后一冷,随即不动声色道,“看来我真的忘记了许多事情。”
他低头,一边用白帕重新包起尾羽,一边道:“你与大哥是王妃所生,而我母亲原本生活在遥远的草原。父王在征讨达穆朗部落时虏获了她,因见她美貌便带回上京献给北辽皇帝,皇帝却反将她赐予了父王。”
叶姿怔了怔,看着他的眉眼,不禁道:“难怪你的长相跟这里的其他人不太一样……”
“从小他们就说我不像北辽人。”他关上了盒子,不带多少情感地道。
……
夕阳即将落下,天色又渐渐变暗。因附近没有城池,马队便在旷野中驻扎下来。
卫兵们很快就搭建起了宽敞的帐篷,凤羽又一次被人从马车中背下。这一路上他从来都不能依靠自己行动,叶姿坐在车上望了他背影一眼,随即移开了视线。座位上,他留下的包裹还在。她迅速关上车门抓过包裹翻了个遍,但还是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难道真的不是被他捡取了?
她蹙着眉,握着包裹发了怔。
从一开始她就不想留在这个时代,但如何回去,回去后又该怎样躲避追捕,却是最难的问题。如果说起初的一段时间内她还很是茫然的话,m967的出现却反而给了她一线光亮。虽然他还是在暗中伺机而动,但不管怎样,或许他可以找到回现实世界的路径。
而那个看似夜光表的通讯器,正是叶姿现在唯一可以利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