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芬不断地在耳边絮叨着,仿佛是要将藏了数年的话一股脑地倾倒进陈阳的耳朵里,陈阳只觉得脑子里有些懵。
“你呀,年纪也不小了,村里的这些姑娘你怕是看不上,外面的小姑娘,你自己也要有主意,我看你也不要找太远的,我也是当闺女的,后来嫁到这边当媳妇,再回娘家,家人就变成了亲戚,你要对人家姑娘实心点,不要辜负了人家丫头。”
“结婚呐,总是要过日子的,找媳妇儿,长相都是其次的,重要的是人品,能持家……”
陈阳只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张了张嘴,可看到母亲眼角的皱纹,什么话都咽了回去。
“妈,您吃西瓜。”说着,陈阳顺手拿了块西瓜塞到母亲手上。
王桂芬叹了口气:“我晓得你肯定是嫌我啰嗦,你这年打年的不回家,我知道你忙,反正你也长大了,以后又要成家立业的,回家的次数就更少了。”
王桂芬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伤心事,眼眶一下子就涌起了眼泪,陈阳一下子就慌了:“妈,你别哭啊,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擦了把眼泪,王桂芬将手里的西瓜又放了回去:“走,下面饭也快熟了,吃饭去。”
“妈。”陈阳突然想到什么,“我爸不是说您做饭吗?”
王桂芬撇了撇嘴:“他要抢着进厨房我有什么办法?”
陈阳下来时,厨房里鸡已经炖上了。看着身披围裙的老爹,陈阳哑然失笑,偷偷问道:“爸,不是我妈做饭吗?”
陈胜江昂了昂头:“哼,我不跟她一般见识。”
“爸,你看这只鸡。”陈阳指着锅里咕咚咕咚冒泡的鸡汤说道。
陈胜江不解:“怎么了?”
“你看它现在是不是和你一样,浑身上下除了嘴,其他地方都是软的。”
“……”陈胜江剜了儿子一眼,“你要是没事做就去烧火,现在火有点大了,鸡汤要慢慢煨。”
看到土灶边上的木柴,陈阳心思一动:“爸,现在不是退耕还林,都封山了吗?这些柴火哪儿来的?”
陈胜江一提到这个就是一肚子的气:“封山是说不能砍树,捡一点枯枝,民不举官不究,再说这是农村,家家户户都是土灶,不让烧柴火烧什么?”
“再说了,政策归政策,村子里的人和这些田地打了一辈子交道,他们要真的想弄死几根树当柴火,办法多得是。我也想烧液化气,可县里倒是配个液化气站啊!”
说着,陈胜江又语重心长道:“你也是当官的,以后搞什么事儿,也要结合实际情况,不要一拍脑子就定了。”
陈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爸,我和您商量个事儿呗。”
陈胜江一愣:“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我们去城里买套房,你和妈也搬到城里去吧?”
陈胜江一下子就沉默了。
过了好半晌,他才开口:“我刚刚还跟你说做事不要一拍脑子就定下来。”
“你一句话就让我和你妈搬到城里去,那你有没有想过,光是买房,我和你妈这些年的家底就得被掏空,那以后,每天柴米油盐都要买,我们去城里怎么生活?”
“就你那点工资,估计养活你自己都困难。等家里入不敷出的时候,你怎么办?去贪腐?”
“我……”陈阳被噎了一下。
他没法跟父亲说,照着以后的发展,现在在县城里买一套房,不出十年,房价最起码能往上翻十倍,这些钱就顶得上他们两老在农村一辈子的花用了。
但不管怎么说,陈阳就是骗,也要把两老骗到城里去。
“爸,我是看我妈的身体,好像有些不对劲,要是住在城里,就算是有个风吹草动的,离医院也近不是?”
“你妈她……”
看老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陈阳急忙道:“爸,妈是不是真生病了?”
陈胜江默然地点了点头:“从去年起,你妈的身体就不太好了,经常脑袋发昏,最厉害的一次,是晕倒了在了菜园子里……”
“你怎么不告诉我?”
“有什么好说的,医生说是血压的问题,不是什么大事。”
陈阳黑着脸问道:“爸,是不是镇卫生院的那个老头说的,那个老东西也配叫医生?”
陈胜江再度默然,可陈阳却不容置疑道:“爸,这件事你必须要听我的,就算你们不搬到城里,趁着这次放假也要去医院做个体检,不光是我妈,还有你的身体,也要查。”
感受到儿子的关心,陈胜江心里一暖,可说话仍旧是硬邦邦的:“我有什么好查的?”
陈阳也明白,自家老爹就是怕花钱。
“爸,咱们家又不是舀米不上锅了,要是您二老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那就把太爷爷留下的那些扇子都给卖了。”
“你放屁!”陈胜江难得发了一次火,“那是你太爷留下的!”
“那又怎么样?”陈阳硬顶了回去,“那些东西留在家里,不能吃不能喝的,要是您想留个念想,那留一把扇子就够了,剩下的守着那些东西发霉吗?”
“究竟是您和妈的身体重要,还是那些死物件重要?”
陈胜江本来是想说那是家里的传承,可陈阳却抢着说道:“反正你们二老要是出了事,我就把那些东西全烧了,您不是喜欢吗?那就一起带走算了。”
“……”
“我看您啊,就是守着宝山啃馒头,您自己喜欢吃苦也就算了,可您看看我妈,还没到五十,头上就有白头发了,您就忍心让她跟着你苦一辈子?”
“……”陈胜江更加沉默了。
陈阳扒拉着灶里的火,原本陈胜江是让他把火弄小一点的,结果陈阳一个没注意,火势更旺了。
陈阳是了解他爸的,别看这人骨子里宁折不弯,可家人却是他的软肋,尤其是陈阳提到了跟着他苦了一辈子的王桂芬。
“我和你妈商量一下。”父子俩对峙许久,终于还是陈胜江先服了软。
陈阳趁势追击道:“有什么好商量的,难道您说要去县里安家,我妈她还反对不成?”
“你……唉!”陈胜江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你不懂,在这儿住了大半辈子,哪里是那么好割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