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次，是刚刚升任的县委书记秦学明，与他那位有些竞争和对立关系的老同学蒋晴，第一次很默契地共同安排了陈阳的经研办一项工作，就是要时刻关切县里的家电下乡政策实施情况，同时要尽可能地去多了解其他县的落实情况。
为此，二人甚至还临时从县政府办抽调了两个科员，来暂时配合陈阳的工作。
陈阳当然也没闲着，算上自己一共六个人供自己指使，第一时间把所有人全都撒了出去。
除了平山县留了徐佳欣负责本县数据工作之外，陈阳带着其他人每人一个县，全撒了出去。
陈安市一共下辖四个县，分别是平山县、合璧县、鹤鸣县、江坞县，每县一个人。
其余两人则去了另外一个地级市的两个县。
这期间，每天陈阳都会跟经研办所有人来一次QQ多人视频会议。
也幸好零七年虽然比较原始，但那个版本的QQ也已经有了特别模糊的多人视频功能。
为此，除了在平山看家的徐佳欣，其余五人每到下班点，都会找一家网吧，然后开起QQ会议。
这也算是开了高效异地工作会议之先河了吧。
每天所有人视频会议之后，都会把徐佳欣做的统一格式的一份电子表格以电子邮件的形式统一回传徐佳欣，徐佳欣每天汇总之后再以电子邮件的形式回传陈阳。
没办法，谁让她是专业的呢。
直到十天之后，陈阳刚在合璧县网吧里，一边吃泡面一边看着徐佳欣总结的这份《江阳省“家电下乡”政策各地落实情况报告》的PPT，眉头紧皱，随即也不顾已经是半夜了，直接电话分别打给了秦学明和蒋晴。
陈阳今天在网吧通宵。
是的，一个国家干部在网吧通宵。
今天是出差第十天，陈阳让徐佳欣做一份十日报告，无奈徐佳欣是个完美主义者，非要做成ppt，这一做就做到半夜，而陈阳就这样在网吧等到半夜。
“领导，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
“阳子啊，直接说事吧，这么晚你肯定是有事。”
“领导，我刚拿到家电下乡十日报告，小徐做的。咱们平山出问题了！”
“什么？”
其实出问题的何止是报告。
陈阳这两天白天走访的时候，就发现了端倪。
只不过徐佳欣这份报告印证了自己心里的一些猜想而已。
出差的第十一天，陈阳便回了平山。
秦学明和蒋晴都要第一时间听陈阳当面阐述。
陈阳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去给秦学明汇报，而是去找了蒋晴。
其实蒋晴这个女人也挺不容易，出差半个多月，还没休息呢，一回来就亲自抓家电下乡的事情。
这也是秦学明吩咐的，毕竟按编制，经研办是在县政府架构内，而不是县委。
但ppt报告，陈阳已经于昨夜就以电子邮件的形式发给了秦学明。
秦学明一宿没睡，直接跑到办公室第一时间看了报告，心情复杂。
正当陈阳跟蒋晴汇报的时候，蒋晴的助理——也就是俗称的联络员，敲门进来：“领导，陈主任，秦书记临时召开了县委扩大会议，扩大到经研办，让两位现在过去。”
蒋晴一皱眉，陈阳也没摸准秦学明的意思。
到了会上陈阳才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除了说家电下乡的事情，秦学明是想借题发挥，打蒋晴一个措手不及，给她一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
“县长，陈主任提交的报告你看了吧？”
蒋晴一脸懵逼，她正要一边看一边听陈阳汇报呢，结果没说两句这不就被你叫来开会了么？
我看？我看什么看！
但蒋晴也没当面吐槽，只是微笑点头。
她还没仔细看，所以不能说别的，只知道陈阳昨天半夜电话里的只言片语。
秦学明当然猜得到她的处境，索性挥挥手，县委办与会记录仪心领神会地起身，开始分发已经打印了多份的徐佳欣那份报告。
一边发，秦学明一边说：“陈主任，这份报告是你们经研办出的，你跟大家说明下情况吧。”
陈阳点点头，随即解释着：“这份报告是经研办结合了十天以来各县‘家电下乡’政策的落实情况，总结出的。就报告上来看，只以我们走访的这六个县来说，我们平山县的情况是最不乐观的。”
“这个正常初期目录中共收录了五大家电品类的几百种家电商品，分别是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热水器和手机。这个政策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宽松的，只要提供了江阳省户口，且是农业户口，就可以享受。”
“但是，终端零售商的操作我们政府却是没权利干预的。也就是说，实际各地是否执行政策，执行得好不好，我们政府机关除了能帮助宣传和推广之外，落到农民手里的实惠究竟有多少，各地区别挺大的。”
“就比如说咱们隔壁的合璧县。我走访过两家家电零售企业，企业方都话里话外透露，当地政府直接找其聊过，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政策要积极响应，好好执行，不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政府允许企业盈利，但要响应号召，让利于民。只要这次政策执行得好，那么在县城的生意，以后会额外关照。”
说到这里，在座的各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懂的，陈阳没说那么直，但要求甚至“胁迫”企业配合的事情，谁都没少做过。
陈阳继续说：“因此，合璧县是走访六个县里，落实情况最好的，价格也是最低的。但冯珊珊冯副主任利用个人关系，弄到了一份目录里所有商品的实际出厂成本价。我对比了一下，合璧县几家家电零售企业，尚有百分之五左右的利润空间。当然，对一个企业来说，这基本上也就算是个辛苦钱了。”
陈阳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而我们平山县的情况却是最不乐观的。按照成本计算，我县各家家电零售企业，针对农民消费，虽然比市场价低了不少，但目录内商品整体利润空间明显比其他县要高不少。”
“举例来说，一台市场指导价五千元的四十吋新型液晶电视机，刨去百分之二十的基本利润，再刨去百分之十三的财政补贴，三千五左右应该是真实成本。合璧县‘家电下乡’补贴后的价格，是三千七左右，实际利润百分之五左右。”
“其他县价格普遍在三千七到四千元之间。我认为这是合理的。毕竟企业如果没有一毛钱利润，那落实效率会极低。可我县同商品的补贴后零售价格却在四千二到四千五之间。”
“就取中间值四千三百五来算，跟五千的市场价比，的确是有了巨幅让利，可是诸位，这让利空间刚好百分之十三，诸位，这百分之十三，只是财政部的补贴啊，零售企业似乎没做出一点自己的促销政策。这……”
说到这里，陈阳停顿了一下。
而陈阳没说下去的话，大家用笔计算了片刻，似乎也明白了。
这不就是薅国家财政的羊毛么？
合着国家掏钱帮你促销，你自己一点劲也不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