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遂用火棍拨着炭火,漫不经心地道:“拔野古在大殿里见到安庆宗后,只不过是心中生疑,但他并不确定!今天晚上,拔野古偷偷出了厢房,是打算去寻找安庆宗,进一步确认。幸好,马某早有准备,在他的酒里下了迷药,这个拔野古身体倒也健壮,喝了迷药,竟然能撑过去一刻钟,他离了厢房,走到树林里,药性发作,倒在了大树下。马某派人将他抬到了隔壁厢房里,他现在里面呼呼大睡。起来,马某也算是救了他。如果拔野古闯到了安庆宗的住所,要是真动起手来,只怕你们兄弟三人都活不到明天!”
步云飞暗暗叹息,难怪在大屋前,始终未见拔野古露面,原来他根本就没能走到那里。安庆宗对拔野古早就有所提防,拔野古闯到那里,贸然动手,必然是飞蛾扑火,有去无回。起来,这个马遂算是又救了他们。
步云飞苦笑,马遂几次救他们,都算不上好心,可事实上,却是实实在在救了他们的命!
马遂继续道:“拔野古性情憨直,只要步先生能对他上几句,替安庆宗遮掩一下,这事就糊弄过去了,料想他不会再怀疑!”
“房若虚呢?他可是什么都没看出来,马先生为何要对他下手!”
“步先生误会了!你离开厢房去寻找拔野古,没多久,房若虚也醒了,见你们两人都不在,以为你们逃走了。这子慌了神,也跑了出来,却是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睢园乃安大人驻节之地,房若虚如此胡打乱撞,会有性命之忧,所以,马某只得将他拿下,和拔野古关在一起。”
步云飞叹道:“步某承蒙马大人多次出手相救,原本应该效命。可步某所谓的护蜜铁,也并非如安大人所望,可以断金切玉,只怕步某会误了安大人的大事!”
“步先生这是不想去范阳了!”
步云飞默然不语。
到了范阳,就是加入了安禄山的造反集团!
步云飞知道,安禄山叛军将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大唐,数年之内,安禄山集团的人都是风光无限!但是,那些所谓的风光,不过是一场风花雪月而已,数年之后,那些拥戴安禄山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大唐气运未绝!加入安禄山集团,等于是自寻死路!
马遂劝道:“不瞒步先生,安禄山大人对步先生十分器重,已经传过话来,步先生到达范阳后,就任范阳军器局总管,到时候,步先生可谓是平步青云,就是马某,也要仰仗步先生提携!马某为步先生计,步先生原本是一介布衣,又得罪了当朝宰相杨国忠,乃是待死之人,若是能前往范阳,不仅是一条生路,而且,还可以建功立业,此事何乐而不为呢!”
“马大人要步某对拔野古守口如瓶,步某只怕是办不到!”
“为何?”
步云飞冷笑一声:“此去范阳,并非如马大人所言,平步青云,相反,对我兄弟三人而言,却是危途!马大人应该明白,我三人因为佛祖真身舍利之事,与安家已经有了芥蒂,如果一切顺利倒也罢了,若是稍有差池,安禄山绝不会放过我们!步某与拔野古、房若虚三人,虽是草民,却也是懂得重义,我三人虽然相识仅三个月,却是生死同舟。此去范阳,步某兄弟三人生死,全凭马大人发落,但是,步某必须将所知的一切,告知两位兄弟!否则,步某心中不安!”
“那么,拔野古知道真相后,步先生能否保证他不会对安庆宗不利!”
“不能!”步云飞太了解拔野古的秉性了,他虽然憨直木讷,内心却是极有主见,他认定了的事,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马遂沉下脸来:“既然如此,马某就不能保证步先生的生命安全了!你的两位兄弟,只怕也很难保全!”
“天下将要大乱,大丈夫当以功济四海,岂能当一辈子老腐儒!”步云飞喃喃道。
步云飞话一出口,马遂脸色大变,呆在了当场!
夜色已深,寒风呼啸,雪花敲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房间内,炭火忽明忽暗,映照着马遂那张铁青色的脸。
“步先生此言何意?”马遂的声音变得极为阴沉。
步云飞淡淡一笑:“此言何意,步某正要向马大人请教!”
“步先生话里有话,马某不明!”马遂的双目虚掩,避开了步云飞的目光。
“马大人亲口过的话,还要步某提醒吗?”
马燧一惊:“马某何时过这种话!”
“常言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步云飞笑道:“马先生自己的豪言壮语,就不必否认了!不过,马先生对时局洞若观火,远胜朝堂上那些锦衣玉食的王公大臣,步某佩服!”
马遂看着步云飞,呆若木鸡!
步云飞所“天下大乱”的话,是复述马遂的原话,而且,一字不差!只是,马燧这种话的时候,是极其私密的场所,和两三个铁哥们的,在这之前,步云飞与马燧素不相识,这种话居然传到了步云飞耳朵里,马燧岂能不心惊!
今天晚上,马燧一直掌握着谈话的主动权,很有些猫捉老鼠的意味,而现在,步云飞一句话,使得谈话双方主客关系发生了逆转。
马遂此话,预言安禄山行将谋反,而字里行间,却流露出站在大唐朝廷一边,平定安禄山叛乱的决心!
而马遂现在的身份,却是安庆宗手下的行军参军,安家父子的心腹亲信!
这是一个难以解释的矛盾!步云飞虽然不知其中过节,但也知道,如果这句话传到了安禄山的耳朵里,马遂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对于脑袋后面有反骨的人,安禄山绝不会心慈手软!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安禄山起兵造反,已是箭在弦上,任何有碍这一行动的人,他都将毫不留情地赶尽杀绝!
半晌,马遂问道:“步先生从何听来此话!”
步云飞笑道:“步某从哪里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马先生能出这等壮语,足见马先生对我大唐朝廷的忠义!”
其实,步云飞的信息来源,不是来自坊间,而是来自《新唐书》。
《新唐书马燧传》开篇就是他的这句名言!
安史之乱平定后,马燧当然可以到处宣扬他的这句先见之明,后人就把这句话,当做马燧的重要事迹记录下来。
没想到,这句话却让步云飞派上了用场。
马遂脸上青白不定。要是换一个场合,有人称赞马遂对大唐朝廷忠义,那是褒扬。而现在,这褒扬从步云飞嘴里出来,却很是要命!
马遂一声冷笑:“就算马某过这样的话,又能明什么?难道,步先生就凭这一句酒话,就向节度使大人揭发马某怀有二心吗?步先生,捕风捉影之事,可是一把双刃剑,害了别人,也会害了自己!”
步云飞哈哈大笑:“马大人所言不差!马大人在安家父子心目中的地位,的确不会因为步某一句捕风捉影的流言,而轰然倒地!不过,要是再加上一猛料,就不好了!”
“什么猛料?”马遂顿时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