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人冲着三人合十施礼:“阿弥陀佛,三位施主别来无恙!”
步云飞哑然失笑,来人却是大慈恩寺执法空悔。
房若虚怒道:“秃贼,莫非又要陷害我等!”
房若虚在空悔手里吃过大亏,一日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怕又要挨打,急忙拉开架子。
“善哉,善哉!”空悔双手合十:“房施主与佛爷有些过节,若要与佛爷过不去,佛爷也只有奉陪,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房若虚喝道:“对你来,当然不是时候!秃贼,你规规矩矩给房某磕三个头,赔礼道歉,此事也就罢了,若是不肯,休怪我兄弟的拳头硬朗!”
要是在大慈恩寺,房若虚不敢造次,而现在是在乡村野外,空悔孤身一人,房若虚身边却有一个拔野古,颇有底气。
空悔正色道:“房施主,佛爷不是来找你打架的,就是要打,佛爷也不怵!”
“秃贼还敢嘴硬……”
“房若虚,你给我住嘴!”步云飞喝道,向空悔俯身施礼:“不知大师有何吩咐?”
空悔看了看四周,道:“步先生,请里面话。”
步云飞会意,随空悔走进门楼。
门楼里面,是一个院,正北一间青砖瓦的堂屋,院子中央驾着一座铁炉。铁炉旁边是一座铁砧,铁砧旁边,靠着铁锤和火镰,以及一堆乱七八糟的半成品,都是各色农具,镰刀、锄头、铁犁不一而足。这些半成品锈迹斑斑,很长时间没人碰过。
西墙下一株百年老槐,枝繁叶茂,树下摆着方桌圆凳,桌上摆着三盘菜,一筐馒头,三只海碗,碗里盛着棒子面稀粥,桌子旁边还有一坛老酒,酒香醇厚,芳香四溢。
高仕益道:“步先生远道而来,先请用餐,老儿还有俗事,这就告辞!”
“高员外请便!”步云飞拱手道。空悔一定有要事相商,高仕益告辞,步云飞并不挽留。
众人围坐在桌前,拔野古早已是按耐不住,抓起一个馒头,两口下肚,却见房若虚坐在一旁,横眉冷对,并不动筷子。
“二哥,你咋不吃呢?”拔野古边嚼边。
“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何况是那秃贼的东西!”房若虚恨恨道。
空悔一声冷笑:“佛爷见到房先生,礼数并无不妥,给三位备下薄酒,房先生不吃也就罢了,却是一口一个秃贼,岂有此理!”
步云飞道:“大师息怒,房若虚是步某的兄弟,虽有唐突,步某替他被大师赔礼了,还请大师见谅。只是,房若虚在大师手里吃过亏,起来,也是因为步某,大师也可屈尊,向房若虚明一二,大家过,岂不是两全!”
“佛爷乃出家人,谈何屈尊!”空悔却也豁达:“空悔向房先生赔罪了,还请房先生给个面子,把饭吃了!”
房若虚绷着脸:“既然如此,此饭不是嗟来之食了?”
“当然不是,此饭乃僧央求房先生吃的!”空悔很是认真。
房若虚早已是饥肠辘辘,一个劲咽口水,再也按耐不住,拿起馒头,一顿大嚼。
步云飞这才问道:“空悔大师如何在这里?”
空悔道:“不瞒步先生,这翠云村是大慈恩寺的寺产,刚才带三位来的高仕益高员外,乃是大慈恩寺的庄户。”
原来,大慈恩寺里养着数百僧人吃斋修行,岂能全靠化缘度日。因为玄奘法师的缘故,朝廷赐予大慈恩寺田产商铺,俗称寺产,供僧人自给自足,僧人不能亲自从事产业,只能把寺产,交于代理人人代为经营。寺产有田产,也有商铺。经营田产的叫庄户,经营商铺的叫店户。
大慈恩寺把寺产交予庄户后,便不再过问田地的具体耕种事宜,庄户可以可以自主招募长短工,耕种收割,只需向大慈恩寺交纳一定的定额,超出部分归己。所以,大慈恩寺的庄户,不仅收入颇丰,而且,背后有大慈恩寺撑腰,颇受人尊敬,俨然就是一方庄主,被人称为员外或者掌柜。
大慈恩寺在翠云村有五百亩良田,高仕益就是负责管理翠云村田产的庄户。
这位高仕益为人忠厚,祖上三代都是大慈恩寺的庄户,替大慈恩寺管着百亩良田,几十年不差分毫。
“这么来,空悔大师是来翠云村收租的?”房若虚边嚼边问。
“房施主笑了!”空悔笑道:“我是来给你们寻个落脚之地!郡主应该已经告知三位,骁卫军发下海捕文书,缉拿三位。长安周边百里,关卡林立,三位恐怕难逃法网。此地离长安虽然只有三十里地,却是个僻静所在,平日里很少有外人光顾,此处又是我大慈恩寺的寺产,庄户高仕益为人忠厚,绝不会向外人泄露三位的行踪。所以,方丈师兄与郡主商议,请三位暂留在翠云村,暂避风头,等风声过后,再做打算。”
“多谢大师!”步云飞道。
步云飞兄弟三人把佛祖真身舍利送回了大慈恩寺,帮助大慈恩寺躲过了一劫,大慈恩寺知恩图报,藏匿他兄弟三人,确是仁义。只是,没想到的是,那高冷郡主李思娴和大慈恩寺携手相助。看来,把步云飞兄弟三人安排在翠云村,应该是李思娴的主意,这位郡主胸大有脑,智商颇高,让步云飞三人呆在长安城郊,却是明智之举。此处离长安虽近,追捕之人却很难想到。正所谓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只是,三位若是在翠云村闲住,反倒引人生疑,”空悔道:“所以,还是委屈三位在这慈恩铁器铺落脚,对外就,是高家新雇来的铁匠。你们也可做些生意。步先生身上藏有玄铁,想来也是铁器行家,这营生,应该难不倒步先生。”
原来,那“慈恩铁器铺”也是大慈恩寺的寺产,只是地处翠云村偏僻之地,规模,只打些农具,供周边村民,打闹,也成不了气候。
原先,这间铁器铺也是高仕益代为经营,高仕益的主要精力都放在田产上,便找了个账房先生替他看着。不曾想,那账房先生是个酒色之徒,乘高仕益不在,拿了铁匠铺的钱,跑到长安城里青楼里逍遥,一来二去,亏空了账目,连铁匠的工钱都发不出来,几个铁匠一怒之下,把铺子里值钱的东西席卷而去,各奔东西。那账房先生见惹了祸,也来了个溜之大吉。
好在这个铁器铺本利微,高仕益给大慈恩寺退赔了损失,却也无伤筋骨,只是那铁器铺伤了元气,开不了张,一直闲置。如今,步云飞兄弟三人无处落脚,空明就想到了这个铁器铺。
步云飞哑然失笑,那空明方丈却也有些眼色。步云飞虽然不是铁匠出身,可来到大唐之前,为了探寻“颜体天极八柱佩剑”之谜,曾经遍访冶铁行家,查阅了大量冶铁资料,在遮邦城里,还亲眼目睹了老工匠用土法铸造弹簧钢,对打铁技术非常熟悉。如今,被大慈恩寺送到铁器铺里当铁匠,莫非真是前生注定!
“大师如此安排,确实万无一失!”步云飞道:“步某还有一问。”
“请问。”
“佛祖真身舍利已经回到了大慈恩寺,骁卫军为何还要追捕步某兄弟?他们似乎认定,是步某兄弟三人盗取了佛骨!”
“他们并不是认定三位盗取了佛骨!”
“那是为何?”
“他们要杀人灭口!”
“为什么?”房若虚一阵咳嗽,含在嘴里的半块馒头喷了出来。
“因为,他们就是盗取佛骨的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