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泉盈叹了口气:“还不是你,让皇上给我封了个什么义瑶公主!”
步云飞呆了呆,公主自然是应该随驾。心中虽然不舍,转念一想,颜泉盈跟在李隆基身边也好。步云飞虽然是陕郡节度使,但手下并无多少兵将,此去河西,千里征战,颜泉盈留在身边,也多有不便。
“义瑶公主多保重!”步云飞俯首说道。
“云飞哥多保重!”颜泉盈点点头。
仇文博跟在颜泉盈身后,他现在是神策将军,手下那一百多陈仓、长安县卒,便是新的神策军。昨夜,仇文博、李日越、薛景仙、武文清率陈仓军卒率先赶到皇帐,与乱兵厮杀。在李隆基心目中,这支人马便是他最为信任的禁卫军了!所以,李隆基前往四川,指定要仇文博、薛景仙、武文清率部护驾。这些军卒从普通县卒一跃而成拱卫皇帝的贴身禁军,也是一步登天,地位远高于王思礼的陇祐骑兵,虽然还是衣甲破旧,但一个个精神抖擞,耀武扬威。
只有李日越,冒犯了李隆基,李隆基看着他不爽,让他留了下来。那李日越自己也是早有打算,原本也不愿跟着李隆基入川,便留在了步云飞身边。
步云飞向仇文博拱手说道:“仇将军,义瑶公主的安全,还请多多费心!”
仇文博走慌忙还礼:“步将军,义瑶公主的安全,全包在仇某身上,步将军尽可放心。小妹的安危,还请步将军多费心了!”
步云飞笑道:“有仇将军在,义瑶公主自然无虞!金瑶公主的事,都包在步某身上!”
当初,仇文博的父亲仇在礼和秦小小的父亲秦大,从陈仓一直跟随仇文博来到金城,打算前往伏牛山。如今,仇文博已然被李隆基封为神策将军,成了新神策军的统帅,也就是李隆基身边最为信任的将领,相当于是原先陈玄礼的地位,杨国忠又死了,此去四川,也不用担心有人报复,仇文博便改变了原先的计划,准备携父入川。秦大却是思念女儿心切,不愿入川,还是跟着步云飞前往陕郡。
两人相视而笑。
空悔也上了一匹马,走过步云飞身前,合十说道:“步施主,贫僧代大慈恩寺多谢步施主迎回佛祖真身舍利!虚远法师已然圆寂,贫僧这就护送佛骨前往四川,以免落入燕军之手!”
步云飞举手还礼:“大师应该知道,佛祖真身舍利没有落到吐蕃人手里,并非步某之功,乃是贵妃娘娘之功!”步云飞想起杨玉环死于非命,心头叹息。
空悔叹了口气:“步施主所言不错!贫僧已然前往贵妃娘娘坟上祭拜过了!”
“贵妃娘娘的坟?在哪里?”
“在马嵬坡西边十里地的半坡上!虢国夫人的坟与贵妃娘娘并排,墓前有三株百年老槐!”
“大师如何得知?”
“昨夜,贫僧失了佛骨,万念俱灰,便带着诸武僧,离了马嵬坡,打算回到大慈恩寺,向空明法师请罪。今天早上,在距离马嵬坡三十里地,遇到晁用之将军……”
“晁用之?他怎么在那里?”步云飞惊问。
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就没有见到晁用之,高力士说,晁用之被李隆基封为归德大将军,这让步云飞大为不解。
“晁将军前往河北联络平原太守颜真卿。因军情紧急,晁将军带着一百多军卒,一路急行,却也是向西,正好追上了贫僧。”空悔说道:“晁将军见到贫僧,便将佛祖真身舍利交给了贫僧,让贫僧护送佛骨,随皇上入川。贫僧见到佛骨,自然是满心欢喜,便掉头南下。”
“佛祖真身舍利怎么会在晁用之手里?”步云飞问道。
“马嵬坡上,步将军让义瑶公主带着佛骨进入皇帐,为贵妃娘娘辩白,是晁用之奉皇上之命,向六军出示佛骨。后来,六军哗变,皇上无奈,只得赐死贵妃娘娘和虢国夫人,又是晁用之,将贵妃娘娘和虢国夫人安葬!贫僧拿到佛骨后,按照晁用之的指引,先去了贵妃娘娘坟上拜祭,这才启程追赶圣驾。半路上,又遇到王思礼将军率陇右骑兵前来护驾,李泌李先生也与王思礼同行,贫僧便与王思礼汇合,来到这里!”
步云飞点头,他一直奇怪,空悔怎么与王思礼搞在了一起,原来不过是个巧合。
“晁用之呢?”步云飞问道。
“他与贫僧匆匆作别,向东南方向而去。”
“东南?”步云飞心头诧异,晁用之奉命前往河北,有两条路,一条是经潼关入河西,渡黄河进入河东,再经井陉关,进入河北,这便是步云飞走过的路。还有一条,便是经商洛小道,经洛阳向北,进入河北。
而晁用之却是向东南方向而行。
晁用之从一介布衣受封归德大将军,是封赏最高的人,难道,仅仅因为他安葬了杨氏姐妹?
东南方向是襄阳!
在往南,就是江陵!
步云飞满腹疑惑,就在刚才,李隆基临行前,让他对江陵方面多费心!
难道,那不是一句无心错乱之语?
莫非,晁用之前往河北是假,他是奉旨前往江陵?
可江陵方面,能有什么大事?
“步施主多保重,贫僧告辞!”空悔合十,带动马缰,跟随李隆基而去。
河岸上,姜封一声号令,两千骑兵撤营,翻身上马。姜封自己率领一队骑兵在前开路。王思礼率大队人马殿后。仇文博率神策军簇拥着李隆基簇拥着李隆基、以及高力士、韦见素、崔光远这一干大臣居中,启程向南。
战马嘶鸣,风声潇潇,大队人马沿着河滩中的芦苇丛,渐行渐远。
河滩里,步云飞这边,只剩下封常清、拔野古、张兴夫妇、丁奎、安庆宗、裴书宝,以及五十名安西刀牌手。张兴手下的三十名捕快,也跟着武文清加入了仇文博的部下。
太子李亨那边,也只剩下张良娣、张通幽、李辅国、鱼朝恩、李德福等人。
双方都是有将无兵,形单影只。
驻扎在河岸边的陇右骑兵整队而起,跟随圣驾,沿着河岸向南而行,十人为伍、十伍为队,十队为营、依次起身,行伍肃整,井然有序。不一时,大队人马上路。
最后,营地上只剩两百人一队,站立在战马旁,原地不动。
就听一声唿哨,那两百人翻身上马,策马驰骋,却不是跟随大队向而去,而是冲下了河滩,来到芦苇丛边。
为首两员身着锁子甲的战将,一人身材高挑,面目清秀,另一人身材健壮,面目英武。就见那面色英武者举手示意,两百名骑兵勒住战马,在两员战将的带领下,一起下马,来到太子李亨面前,跪地施礼。
那两员战将同声说道:“儿臣俶、惔,拜见父王!”
步云飞心头咯噔一下。
他猛然意识到,他亲身经历的马嵬坡之乱,与史籍记载大不相同!
而最为不同的,不是这与史籍记载完全不同的结果,而是,在整个事件的过程中,他始终没有见到马嵬坡之乱的另外两个主角!
广平王李俶,建宁王李惔!
李俶是太子李亨的长子,而李惔是李亨的三子!
这两个人都将青史留名!
李俶便是未来的唐代宗!
而李惔的下场却是十分悲惨,他死在了李亨手里!
不用旁人介绍,步云飞就能看出,那高挑清秀者,应是李俶,而健壮英武者,应是李惔。
新旧唐书都未对两人的相貌有详细的描述,但是,两人的性格却是跃然纸上。
李俶性情温和,为人恭顺,甚至有些懦弱;而李惔却是锋芒外露,且极有决断力。
史家曾经猜测,李惔一定参与策划了马嵬坡之变,甚至有可能是率领六军逼迫李隆基的直接指挥者。而李俶似乎并未参与其事,至少,没有李俶直接参与的证据。
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如果马嵬坡之变是一场有预谋的政变,作为李亨的两个亲生儿子,是不可能置身事外的,只是参与的程度深浅不同而已。
在马嵬坡上,步云飞心里就有一个疑问,他看见了马嵬坡之变的几乎所有的主角,李亨、张良娣、张通幽、李辅国,却唯独没有看见作为太子集团核心的广平王李俶、建宁王李惔。这个疑问,因为马嵬坡上瞬息万变的情势,在步云飞的脑海中如火花般闪现,却又抛之脑后。
从昨夜到今天,李亨的境遇如同过山车一般,忽上忽下,一会儿登峰造极,一会儿跌入绝境。作为他的儿子,在这个时候,不应该离李亨太远。
他们在哪里?
步云飞的目光落到了两人的身后,那两百名骑兵身上。
和追随王思礼而来的陇右骑兵一样,这些骑兵身着鱼鳞甲,腰间挂着大唐骑兵常用的朝天刀,脸色黝黑,风尘仆仆。
一声号令,两百名骑兵同时下马,挺胸站立在战马旁,手握腰刀,目不斜视,神情肃然。
步云飞恍然大悟。
他们不是陇右骑兵,而是黑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