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这才想起来,这河滩上还有一百多金城父老。
李隆基点头说道:“请上金城父老!”
不一会儿,张兴带着金城父老来到李隆基面前,这些父老,原以为面见皇上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哪里想到,先是见识了一番血腥杀戮,接着又被人劫持到这河滩上,再后来,又见皇帝绑了太子,个个吓得差点虚脱过去。现在,见皇帝与太子重新和好,个个莫名其妙,只是心底里害怕,天知道又会出什么事,个个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李隆基缓缓问道:“朕要前往四川,各位父老乡亲以为如何?”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呆了半晌,一个老成点的乡绅说道:“皇上不要我们这些子民了?”
李隆基说道:“朕是暂避叛军锋芒,不久便会回来!”
那乡绅眼泪汪汪:“皇上去了四川,我等百姓便没了依靠,若是叛军来了,我等便只有等死而已!皇上若是怜惜百姓,可否留下太子,率军民抵抗叛军,如此,我等百姓还有些盼头!”
那乡绅说完,众父老纷纷应和。
步云飞心中暗叹,李隆基弃长安而去,便是将民心扔给了太子!
李隆基如释重负,点头说道:“步云飞说的有理,天听自于民听!既然是百姓所请,朕也只得如此!就留下太子善后吧。”
如此一来,留下太子,乃是应百姓恳求的结果,而不是他扔下太子独自逃命,李隆基算是下了个台阶。
众父老不知李隆基与太子之间的过节,只当是皇帝爱惜百姓,留下太子抵抗叛军,个个欢喜,连声称颂皇上圣明。
李隆基说道:“高力士,各位父老乡亲来马嵬坡迎驾,却是受些惊吓,可赏赐他们一些金银,朕聊表谢意!”
高力士却是张口结舌。如今的皇帝圣驾,已然是两手空空,什么东西都丢光了,哪里还有什么金银。
步云飞见高力士尴尬,说道:“皇上,神策军校尉杜乾运、陈仓县令薛景仙,不辞劳苦,从陈仓运来了一批银两,原本是准备运往潼关资助军饷。昨夜,回纥柯芝太子率骑兵驻扎五陵塬,臣担心其心存不轨,便自作主张,送给柯芝黄金五千两、白银五万两,柯芝得了银两,便引军回国。如今,还剩有黄金一万两,白银二十万两,皇上可取其一部分赏赐金城父老,剩下的,皇上裁处。”
张通幽听在耳里,这才恍然大悟,那柯芝背盟,率军离去,原来是被步云飞收买了!心头冷笑,回纥人一向贪婪,步云飞声称送给柯芝黄金五千两,白银五万两,明显是打了折扣!进一步推断,步云飞现在手头的金银,也绝不止他所声称的黄金一万两,白银二十万两。只是,那张通幽心中明白,却也不敢说破,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没必要节外生枝。
杜乾运藏在陈仓的金银,足有黄金二十万两,白银一千万两。送给柯芝的只是个零头。步云飞故意隐瞒,给李隆基的,比给柯芝的还要少,只是给柯芝的一个零头。
那李隆基现在已经成了个叫花子,给他这点钱,就足以让他铭记不忘。这就如同是一个饿了三天的人,只能喝稀粥,不能吃肥肉,否则,会被撑死的!何况,那李隆基一向多疑,钱给多了,反倒会怀疑步云飞。
果然,李隆基听说有钱,一点也不嫌少,反倒是大为兴奋:“步将军送来的银两,可谓是雪中送炭!高力士,可将银两收下!朕若能恢复大唐江山,步将军乃是首功!”
步云飞说道:“首功者乃神策军中郎将杜乾运、陈仓县令薛景仙!此二位未雨绸缪,早在陈仓储存下这些银两,如今皇上蒙尘,便派上了用场!”
那金银是杜乾运藏在陈仓的,薛景仙虽然一直蒙在鼓里,却也有护送之功。尤为重要的是,杜乾运失了天威军,成了逃官,步云飞想趁机洗脱他的罪名,免得他背负着个逃官的名声跟在步云飞身边,多有不便。薛景仙是个忠义之人,且十分有才,步云飞也想趁机为他谋个前程。
李隆基点头:“杜乾运在灞上失了天威军,如今将功折罪,可恢复中郎将一职!薛景仙护驾有功,步将军以为,朕该如何封赏他?”
步云飞说道:“扶风乃是关中重镇,西连西域,东控长安,南接剑南,北通朔方。如今我大唐虽然失了长安,但若是能坚守扶风,便是在关中安插一柄利刃,日后皇上随时可以以扶风为基地,恢复长安。现在,扶风乃是县,以臣之见,应将扶风升为郡,薛景仙足智多谋,为人忠义,可升为扶风太守,命他扼守扶风!一则,体现皇恩浩荡,二则,也可以薛景仙之才略,助皇上阻挡叛军。”
“准奏!”
扶风的战略地位,不仅仅是入川咽喉,更是未来江南财赋运往西北的咽喉要道。唐史记载,正是薛景仙固守扶风,才保住了这条生命线,使得大唐最终可以在这场战争中支撑下去。只是,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薛景仙担任这一职位,竟然是步云飞保荐的。
杜乾运和薛景仙上前跪地谢恩。然后,一起来到芦苇丛中,推出五车金银来,共有一万两黄金,二十万两白银,交给了高力士。那薛景仙明知步云飞藏在草料车中的金银远远不止这个数,却是装聋作哑。一则,他刚才错怪了步云飞心中有愧,二则,这些金银原本是步云飞的,步云飞不居功,把功劳算在了他的头上,顺带保荐他升了官,薛景仙心存感激。
不过,现在的扶风,只是一个偏僻小县,人口稀少,物产匮乏,面对强大的燕军,唐军几乎难以立足。那薛景仙卧薪尝胆,召集流民,安抚百姓,招兵买马,数年功夫,才在扶风站稳了脚跟。其后,薛景仙坐镇扶风,将扶风建成长安附近最为强悍的军事重镇,与步云飞遥相呼应,左右大唐政局,这是后话。
高力士取出一些银子,给每个金城父老赏赐50两银子,金城父老欢呼雀跃,向皇上磕头谢恩,离了河滩,各自回家。
李泌向李隆基说道:“皇上经历马嵬坡之难,虽然是皇上洪福齐天,也是众臣护驾有功!皇上刚才封赏了薛景仙、杜乾运、拔野古等有功之臣二人,何不一并封赏随驾众人,方显皇恩浩荡。而且,皇上刚才答应封赏安庆宗,也该兑现了!”
李泌此言,貌似平常,却是极为关键,他这是要李隆基赶紧笼络人心!
此时封赏众人,便是留下皇恩。不管是太子手下的人还是步云飞的人,都是皇上提拔的,对皇上必然心存感激,即便有异心,心头也要打个问号。如果此时不封赏,李隆基一但去了四川,对于中原鞭长莫及, 更难驾驭那些留在西北的人。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李隆基在此封赏众人,也是防着太子一手。若是太子死于燕军之手,倒也罢了,万一太子在西北站稳了脚跟,成了气候,他手下的人都受过李隆基的封赏之恩,他也不便与远在四川的皇帝公然翻脸。
李泌果然是天下奇才,这一个貌似不经意的建议,恰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点。
李隆基也明白过来,说道:“安庆宗听封!”
首封安庆宗,这这对于大唐社稷是最为重要的,这便是给安庆绪树立了一个强敌!也是给燕军将士树立了一个弃暗投明的榜样!
安庆宗慌忙跪倒在地。
“你原本官居太仆卿,安禄山谋反,你有连带之罪,前些日子,朕要杀你,你可有怨言?”李隆基缓缓说道。
安庆宗颤抖不已:“臣父谋逆,乃是十恶不赦,皇上赐臣一死,乃是明正国法,臣岂敢有怨言!如今臣侥幸活命,能蒙圣上不杀之恩,已然是皇恩浩荡,臣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愿终身为奴,以报答皇上大恩!”
李隆基点点头:“既然你能知罪,便能痛改前非,太仆卿一职,已经另有其人,朕封你礼部侍郎衔,军前效力,你可愿意?”
安庆宗痛哭流涕:“臣谢皇上洪恩!臣为皇上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唐官制,侍郎有的时候是实职,但很多时候,只是一个官衔,并非实职。大多情况下,很多文臣武将以侍郎衔外派到各地担任地方官或领军将领。所以,真正体现实权是,是他的后一个官职。比如,”礼部侍郎、某州防御史”,礼部侍郎是衔,防御史才是实职。李隆基只给了安庆宗一个礼部侍郎衔,并未授予实职,只说“军前效力”,其实,只是给了他一个空名,连具体派到什么军中,都没说。而且,礼部侍郎品级是从四品,比正三品的太仆卿低了两个等级。安庆宗其实是被降了级。
但这足以让安庆宗感动得痛哭流涕!
“安庆宗,朕想让你随朕前往四川。”李隆基说道。
安庆宗心头咯噔一下,暗叫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