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光远是想以京兆尹、羽林大将军的身份,命金城县令集合金城百姓士卒,若能纠集起个两三千人马,便可设法拦截杨国忠。
可到了金城才发现,金城县令和百姓早已跑得无影无踪,整座县城成了一座空城。崔光远大为沮丧,就凭手中这一百来号人,岂不是以卵击石,眼见六军势大,却是无计可施。
恰巧步云飞、颜泉盈、拔野古也匆匆赶到金城,步云飞的想法,与崔光远不谋而合,也是想到金城县衙召集人马,准备勤王,他现在的身份是骁骑尉,陕郡节度使,可以征调金城县的百姓兵卒。
结果,步云飞与崔光远在县衙中相逢。大家虽然是不谋而合,却都落了空。
六军距离金城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入城,步云飞便与崔光远商议,自己带着三十名长安捕快,留在金城里。如果六军入城,这三十来号人混在市井之中,不显山不露水,可以寻找机会见机行事。崔光远和崔书全、韦见素则是带着剩下的百十号人,带着颜泉盈,出城在渭水边隐蔽起来,在城外策应。
崔光远走后,步云飞和拔野古带着人,便隐藏在县衙周围的民宅中。他知道,如果皇帝车驾进城驻扎,整座县城里,能够成为皇帝行宫的,只能是县衙。躲在县衙周围的民宅中,便有机会接近皇帝。步云飞手中没有多少人马,唯一的办法,就是设法见到皇帝,拿到皇帝手谕后,晓瑜六军,诛杀杨国忠。
然而,天黑以后,六军并没有入城,而是在距离金城二十里地的马嵬坡安营扎寨。
步云飞正在疑惑,却见三个人来到了县衙。
黑夜中,步云飞见其中一人依稀像是张兴。只是,他完全没想到,张兴还活着,更想不到,张兴会来到金城,又是月光朦胧,步云飞看不真切,不敢相认,只是在暗中观察。
那三人刚刚进入县衙,就见三百唐军进入金城,包围了县衙。
步云飞心中更加疑惑,不知这伙唐军想要干什么,却是不敢轻动,只是带着拔野古,跟在这伙唐军的背后。
张兴擂响闻声鼓,边令诚率亲兵杀入县衙,县衙大堂上杀声震天,张兴一人力战,接着,步云飞听见边令诚与张兴的对话,这才明白过来,张兴没死,他流落到了金城,听边令诚的口气,张兴已然与皇帝建立了联系,却是行事不密,被杨国忠觉察,这才派边令诚前来劫杀。
步云飞顾不得许多,率众捕快杀入县衙,营救张兴。
长安县的捕快,都是张兴的徒弟,见到师父被人围攻,也是怒火冲天,也不顾对方人多势众,奋力冲杀,加上拔野古勇力非凡,众人齐心合力,全歼了县衙中的唐军,还活捉了边令诚。
只是张兴身手重伤,晕死过去,郭绣不明所以,生怕拔野古害了张兴,死死护着张兴不松手。
且说,众捕快面向郭绣跪地,口称师娘。郭绣一个穷人家的丫头,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顿时手足无措,满脸通红。却也总算相信了眼前这帮凶神恶煞的人,不是坏人,急忙站起身来,眼泪汪汪:“各位大爷,救救我家相公!”
拔野古喝道:“小娘子,这些都是你家相公的徒子徒孙,你叫他们大爷,岂不是折他们的寿!”
郭绣呜呜咽咽,却是让开了身。拔野古俯身抬起张兴身躯放平,练武之人,多少也懂一些枪棒伤,当下也不多说,给张兴上了些金疮药,好在张兴虽然伤重,却也只是些皮外伤,只是一人力战群敌,体力消耗过大,这才晕死过去,不一会儿,张兴嗓子里叽里咕噜,透过气来,睁开了眼睛。
拔野古闷声说道:“张兴,你他娘的当真是有九条命!常山没死,金城也死不了!”
张兴睁眼看见拔野古,却是一声叹息:“拔野兄,你的命也够大的,竟然能活着走出苍岩山!”
“那都是托大哥的福!”拔野古回头指着步云飞。
张兴抬头看见拔野古身旁的步云飞,挣扎着要站起来,步云飞摆手:“张先生勿动,好生静养。”
张兴靠着墙根,指了指大堂几案:“步先生,那是贵妃娘娘赐予张某的团扇!张某原以为,皇上授予张某金城县令之职,贵妃娘娘赐予张某团扇,只是赏赐郭老先生迎驾。然而,郭某回到金城后,却遭到边令诚的追杀,莫非,那团扇上大有玄机?”
几案上,一只铁质团扇,在火光中,发出阵阵寒光。
步云飞拿起团扇,细细一看,大吃一惊。
那团扇铁扇长一尺,宽半寸,扇面打开,十二根扇骨以银丝相连,凤纹相接,便是一只凤凰。
那正是半年前,步云飞在离园中,为杨玉环打造的护密铁团扇。
但是,这把团扇握在手中,手感却是大不相同。
扇柄凭空粗了半寸。
若是从未把玩过这把团扇的人拿在手中,不会感觉到有任何异样,他们只会认为,这把团扇扇柄天生就是这个尺寸。
但是,步云飞这把团扇的制作者,他很清楚,多出来这半寸,便会使得整把团扇从外形到手感,显得很不协调。
步云飞就着灯火,仔细观察扇柄,又是吃了一惊。
这把团扇,从扇骨到扇面,的确是他亲手打造。
但是,扇柄处,他亲手刻上去的那一行小字“步云飞制”,却是没了踪影。
拔野古突然叫道:“大哥,有光!”
步云飞举目四望,众人在大堂上燃起火把,把大堂照的通亮。
“不是火光!”拔野古叫道。
步云飞心头一惊,一股热流涌上手心,一束光芒,竟然从他的手掌心里,投射出来。
拔野古貌似粗鲁,但却有慧根,他与佛祖,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他看见的光,绝不是火光。
步云飞握着团扇的手心里,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温暖。
这种温暖,让他想起了蓝伽寺,那个苍狼呼啸的夜晚,在同样祥和的暖光中,他来到了这个世界!
步云飞将扇柄放在了眼前。
铁质的扇柄上,却是比扇体,多了一份淡淡的荧光。
护蜜铁光色厚重,而眼前的扇柄,却是细密柔和。
那不是铁,而是锡!
有人在团扇的铁质扇柄上,包裹了一层锡。
包锡之人心思精巧,还特意在锡面上做了旧,使得扇柄与扇体,虽然材质不同,但如果不是仔细观察,看不出太大的差别。
铁质坚硬,而锡质柔软,两层材料之间,却是严丝合缝,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步云飞双手紧握扇柄,两手一错,扇柄表面的锡层,错裂开来。
扇柄处顿时光芒四射,一枚晶莹剔透的指骨,落在了步云飞掌心里。
拔野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俯身诵佛。
张兴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挣扎着站了起来,就要下跪。
郭绣慌忙扶住张兴:“相公,你身上有伤!”
“绣儿,你我有福了!”张兴一声长叹:“今日你我结为夫妻,佛祖见证!”
“佛祖?”
“步先生手里,是佛祖真身舍利!”张兴拉着郭绣,双双跪地。
大堂上,佛光四起,梵音如潮。
众捕快,连同那些被俘的边令诚的亲兵,全部面向步云飞,匍匐在地,高声诵佛。
步云飞呆呆地站在大堂上,被五彩光晕照的头晕眼花。
不一时,佛光收敛,步云飞的手心中,那晶莹剔透的佛骨,如同是夜空的中一点星辰,安详静谧。
拔野古这才站起身来,叫道:“大哥,佛骨怎么到了你的手里?”
“有人将佛骨藏在扇柄里!”步云飞说道。
拔野古这才看清,步云飞手中裂开的锡片:“大哥,当初,库斯曼奴把佛骨藏在我的令狐护腕中,让小弟带着佛骨三个月,而不自知,这一次,又有人把佛骨藏在扇柄上,让张兴带到这金城来,不知是谁这般巧妙。”
张兴站起身来,郭绣慌忙搀扶,张兴却是甩了甩膀子,笑道:“绣儿,我已经无大碍了!”
“相公伤重,怎么这么快就会无大碍了?”郭绣很是关切。
张兴叹道:“见了佛骨真身舍利,百病痊愈,何况为夫原本只是受些皮外伤!绣儿,你与为夫今日成亲,有佛祖见证,真是天下奇缘,即便是皇帝娶亲,也得不到这等福分!”
那佛祖真身舍利,乃是天下至宝,平日里,即便达官贵人,皇亲国戚,能够看上一眼,便是不得了的福气,而今天晚上,郭绣一个乡野小丫头,嫁给张兴,佛光降临,那是千古奇缘!郭绣满心欢喜,却是喜极而泣。
张兴见郭从谨的尸身坐在椅子里,急忙拉着郭绣,跪在郭从谨身前,夫妻二人双双磕头,张兴说道:“爷爷,张兴今日与绣儿女结成夫妻,有佛祖保佑,孙婿必将善待绣儿,终老一生,誓不相负!爷爷大可宽心。”
那郭从谨原本是被刀枪所杀,身上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如今,却是神态泰然,身上的伤口,竟然全部愈合,如同是无疾而终一般。这也是佛祖显灵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