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军,太子营帐前,燃着篝火,一群神策军士卒,蹲在篝火前烤火。
后军中,太子营帐居中,五百神策军将太子营帐团团围住,神策军之外,才是五百骁卫军。
帐前大路上,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什么人!”一个神策军校尉在篝火前立起身来,周围的神策军军卒,纷纷站起身来,乱哄哄从地上捡起刀枪。
黑暗中,走出一队人马。
这队人马衣甲光鲜,刀枪明亮,步伐整齐,就连身高相貌,也是十分齐整,个个面色英俊,身高五尺,相差最多不过一寸。与神策军的懒散,形成鲜明对照。
为首一员将校,面白无须,却是相貌英俊,冲着神策军校尉拱手说道:“王兄,末将骁卫军指挥使,飞骑尉鱼朝恩,有要事面见太子殿下,还请王兄行个方便!”
那姓王的神策军校尉名叫王威,乃是杨国忠的义子,他本是河东太原尹王承业的侄儿,半年前,奉王承业之命,前来长安公干,顺便给杨国忠送礼,杨国忠见他办事得力,又曾经在河东军中做过将校,便把他留在长安,半个月前,杨国忠谋划劫持皇帝,便将他提拔为神策军指挥使,以填补杜乾运留下的空缺。
这一次,神策军奉命护驾,王威便率部同行,按照杨国忠的吩咐,与校尉军指挥使鱼朝恩,组成后军,随驾太子。
神策军乃是杨国忠的亲信,王威这是替杨国忠看住太子。
王威果然不负杨国忠的厚望,率五百神策军,将李亨与晓卫军完全隔绝开来。
其实,王威根本看不起晓卫军,这样做,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在禁卫六军中,晓卫军的地位最低,在外人面前,他们可以耀武扬威,在龙武、羽林、神策军面前,他们便是后娘养的。况且,骁卫军原本就是仪仗队,虽然个个都是精挑细选,但选拔的标准不是看勇力,而是看看相貌。所以,晓卫军个个英俊挺拔,却是中看不中用,站着不动,倒是人高马大,挺唬人,一旦动起手来,谁也打不过,更为让人看不起的,指挥使鱼朝恩,还是个太监,因为人长得英俊,才坐上了这么个指挥使,这些人根本就不能打仗。所以,骁卫军兵将也知道自己都是些衣架,在神策军面前,一向是小心翼翼,低调做人。
这一路上,鱼朝恩与王威,各司其职,王威率神策军在内,拱卫太子身边。鱼朝恩也明白神策军目的,十分懂事,率骁卫军在外警戒,从不靠近太子,见到王威,也是毕恭毕敬,双方倒也是相安无事。
且说,王威听说鱼朝恩要面见太子,喝道:“鱼将军,可有宰相大人手谕?”
“没有!”鱼朝恩摊了摊手。
“那就没办法了!”王威一摆手:“没有宰相大人手谕,任何人不得靠近太子营帐,鱼将军请回!”
鱼朝恩淡淡一笑:“鱼某与王将军同为指挥使,官阶不分上下,王将军并无权对鱼某发号施令!”
王威一怔,鱼朝恩这话,从理论上是成立的,两人都是禁军指挥使,官衔都是飞骑尉,完全是平起平坐。但王威听着却是极为刺耳!
禁卫六军中,谁也没有把官衔当回事。决定地位高低,凭的是与皇帝的远近!
王威仗着有杨国忠撑腰,从来就没把鱼朝恩放在眼里,更没把司职依仗的骁卫军放在眼里,这一路上,对鱼朝恩颐指气使,鱼朝恩也是唯唯诺诺,在王威面前,鱼朝恩一直是自称“末将”。可今天晚上,鱼朝恩突然改变了自称,不称“末将”,而是大刺刺自称“鱼某”!
这鱼朝恩突然搬出官职平等的说法来,王威一时间无言以对。
鱼朝恩笑道:“大家平等共事,宰相大人也没说过,骁卫军要服从神策军!王兄何必那么认真呢?”
“鱼朝恩,王某是奉宰相大人之命,拱卫太子!”王威喝道。
“鱼某也是奉宰相大人之命拱卫太子,与王将军职责相当!”鱼朝恩一改往日的唯唯诺诺,竟然与王威顶撞起来。
王威大笑:“就凭你们这几个绣花枕头,凭什么与我神策军职责相当!”
骁卫军兵将,都是些衣架,一向是中看不中用。王威初到神策军时,曾经与骁卫军的鱼朝恩比试过,那鱼朝恩身高比王威高出一头来,却在王威手下,一个回合都没走到,便被王威率了一个狗啃泥。骁卫军不服,上来十来个,却是被王威一个人全都打趴下。从那以后,王威眼中便没了骁卫军。
“王将军出言不逊,那么鱼某就只有手上过了!”鱼朝恩似乎是被王威的傲慢激怒了。
“哟呵,骁卫军的这群绣花枕头要出手了!”王威大笑。
身后,神策军兵卒们也是一阵大笑,笑声极为刺耳,在空寂的夜空中,传的很远。
鱼朝恩沉下脸来:“军中不得喧哗,何况此乃太子营帐前。公然喧哗,便是触犯主上,触犯主上者,杀无赦!”
鱼朝恩话音一落,伧啷一声,拔出佩剑,身后的骁卫军纷纷拔出战刀。
王威大怒:“鱼朝恩,你他妈的不想活了!”
鱼朝恩大喝一声:“骁卫军,行使军法!”
说着,挺身仗剑,直取王威。
“你找死!”王威一声冷笑,拔刀相迎,两人一个错身,刀剑交错,就见寒光一闪,王威的身子定在了当场。
王威的胸膛上,已然多了一个血窟窿,鲜血喷涌而出。
王威低下头,看着胸膛前唐吓得鲜血,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鱼朝恩,你居然会使燕子抄水……”
燕子抄水,是剑法中的绝技,剑身上下反复,如飞燕一般,急速而飘忽,贴着对手刺出的兵刃,迎面而去,令人防不胜防。唐人好剑,很多人都会使出几招像模像样的剑法,即便是文人墨客也能玩几手,但是,能够使出燕子抄水的,却是寥寥无几!
能够使出燕子抄水的,必须是胆大心细,有二十年以上的造诣,才能将剑的轻灵敏捷发挥到极致,这样的剑客,一定是剑中名家!
然而,还在半年前,这个鱼朝恩还在王威的手下大败亏输!那个时候,王威明明看到,这个鱼朝恩根本就不会武功!
半年之间,绝无可能练成燕子抄水,何况是一个根本就没有武功根底的人!
王威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名词,那个名词,似乎从来只是存在于传说中。
“黑云都……”
“王将军承让了!”鱼朝恩拍了拍王威的肩膀,王威双目圆睁,身子仰面倒地,再无声息。
“神策军囚禁太子,以下犯上,杀无赦!”鱼朝恩大喝一声。
身后的骁卫军,拔出明晃晃的战刀,冲向篝火前目瞪口呆的神策军。
神策军原本就没有什么战斗力,他们之所以在骁卫军前飞扬跋扈,是因为,骁卫军比他们还没用。
但是,今天晚上,在他们面前出现的骁卫军,却是完全换了人!
这些平日里被视为衣架的人,突然迸发出摧枯拉朽般的力量和速度。
只见火光中,刀光闪烁,几乎是在瞬间,篝火边的神策军,几乎还没来得及拔出兵器,便首身异处。
不一时,大帐前的神策军全部被斩杀干净。
宦官李辅国挑开帐帘,走了出来,然后,躬身面向大帐。
太子李亨和太子妃张良娣缓步走出了营帐。
李亨身着黄金甲,而太子妃张良娣,也是身着一身细麟甲,腰中悬挂宝剑。
营帐前,遍地死尸,空气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太子小心!”鱼晁恩一声惊呼。
太子脚边,一个神策军士卒,背上插着一柄折断的宝剑,挣扎着要爬起来,还没等太子反应过来,张良娣一把抽出腰间宝剑,刺入那士卒的胸膛,士卒惨叫一声,倒地身死。张良娣抽回宝剑,一腔热血溅到张良娣的脚背上。
鱼朝恩以剑支地,单膝跪地:“骁卫黑云鱼朝恩,拜见主公!神策军指挥使抗拒太子,已被末将斩杀,其余神策军,除少数杨国忠亲信已被我骁卫黑云拿下,其余全部宣誓效忠太子殿下!”
鱼朝恩身后,数十名骁卫军面向太子,齐刷刷跪地。
骁卫军从来就不是衣架!鱼朝恩野绝不是一个靠着颜值上位的小太监!
这支人数不多、地位最低的禁卫军,早已是太子李亨手里的一支精兵,只是,他们隐藏得很深!
“陈玄礼呢?”李亨打了个哈欠。
“他被杨国忠调到了前军,已然失去了对龙武军的指挥权!如今,张通幽在中军中,与密宗劫波等密宗黑云已然将杨国忠包围!”鱼朝恩说道:“主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那么,东风在哪里?”李亨还是一如既往的慵懒。
“回纥叶护、太子柯芝率两千回纥精骑已然过了咸阳,在长安城下绕城而过,现在在五陵塬安营下寨,距离马嵬坡三十里地!等候主公示下!”鱼朝恩俯首说道:“主公只要一声令下,回纥军马便是东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