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就凭你这榆木脑袋,还当个屁的京兆尹,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这还用问嘛!他这是拐着弯告诉你,杨玉环那贱人给皇帝吹了枕头风!”崔书全说道。
崔家这一对父子,却也奇葩,崔书全没大没小地教训他老爹,崔光远这个做爹的,却也不恼,反倒是显得极为虚心:“小子,你是说,皇上反悔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崔书全叫道:“杨玉环那贱人是杨国忠的妹妹,妈的,到了关键时刻,这贱人还是倒向了杨国忠!大哥,当初你要借杨玉环面圣,我就觉得不妥,女人的心思,一天一个样,她当着你的面,答应得好好的,一转身就他娘的变卦了!女人都那妈的是祸水!皇帝老儿宠信杨玉环,哪里经得起她的枕头风!高力士知道皇帝反悔,在紫宸殿上不好明说,就嚷嚷着说是去伺候杨玉环那贱人,是要借我老爹的嘴,提醒大哥!”
步云飞心头惊疑不定。
的确,杨玉环与虢国夫人杨玉瑶,有着本质的不同。
杨玉瑶的心中,只有利益,没有亲情。当他看到局势不利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改换门庭,将亲情抛于脑后。
而杨玉环却要比杨玉瑶更看重亲情!
一个女人,在家族与道义面前,左右为难,在关键时刻,选择了家族的利益。这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在梅花纷落中,杨玉环脸上那位颜杲卿流下的泪水,晶莹剔透。
杨玉环的内心深处,依旧是纯真无暇,甚至是天真!她应该比很多男人,更看重道义,更加坚决!步云飞甚至相信,她会用自己的生命,去维护她所做下的承诺!
可能出问题的,绝不是杨玉环!
难道是李隆基?
步云飞一阵心寒!这个可能性完全存在!
圣心难测!
李隆基早已失去了当年的锐气,即便是他对时局洞若观火,也没有当机立断的气魄!他那近乎病态的自尊心,完全可能阻挠他为颜杲卿平反,也阻挠他拿下杨国忠。因为,他还是幻想着,在天下人面前保留自己那早已被安禄山撕得粉粹的面子。
一旦拿下杨国忠,为韦颜杲卿平反,他那支离破碎的面子也没了!
难道,他还在幻想着,杨国忠毕竟是大唐的宰相,受过浩荡皇恩,能够替他收拾残局!
难道,在大慈恩寺般若堂中,李隆基也并未真正下定决心!
这完全有可能!如果杨国忠能够在这个时候,秉承君臣道义,替他收拾残局,那么,大唐的江山和他的面子都保住了!至于颜杲卿的名誉,相对于皇帝的面子,实在是微不足道。
在杨国忠的促成下,潼关哥舒翰率大军东征,兵发陕郡,初战告捷,叛军崔乾部后撤五十里。莫非,这所谓的胜利,让他产生了幻觉?
拔野古放下了手里的鸡腿,闷声说道:“大哥,我看,皇上是真的反悔了!在大慈恩寺般若堂,皇上亲口答应你四件事,一是为颜杲卿平反昭雪,二是杀张通幽、王承业祭奠颜杲卿!三是下旨命哥舒翰撤军,固守潼关;四是任命郭子仪为朔方节度使,兵出井陉关。这四件事皇上一件都没做。妈的!这都三天了,韦见素和颜泉盈还被关在大牢里!韦见素那老儿,是因为大哥你才被抓起来的,皇上给了大哥陕郡节度使之职,韦见素就该出狱了!更加可气的是,颜家小姐还在大理寺狱中,昨日,崔书全派人前往大理寺狱中打探,颜泉盈却被人上了枷!咱们刚来长安的时候,就去打听过,颜泉盈并未戴枷,怎么到了现在,反倒会披枷带锁!”
那拔野古是个粗人,可今天这一席话,却是说得有条有理。
步云飞点头说道:“如果皇上真的反悔了,那皇上提升崔大人为京兆尹,恐怕就不是针对杨国忠的了!”
“那他是要针对谁?”崔书全问道。
拔野古一声冷笑:“针对谁,还用说吗!”说着,两只铜铃般的眼珠子,恶狠狠地盯着崔光远。
崔书全一拍桌子,腾地跳了起来:“崔光远你这老东西,若是敢对我大哥不利,老子与你势不两立!”
唐明皇李隆基若是不肯拿下杨国忠,就必须要拿下步云飞!这两者必居其一!
崔光远吓了一跳,急忙喝道:“小兔崽子,你敢这样与你老爹说话!”
崔书全却是毫不退让:“崔光远,天下人皆知,那杨国忠乃是大奸大恶之徒!你若是投靠杨国忠,便是助纣为虐,老子乃是博陵世家出身,岂能与你同流合污,坏了祖宗的名声!当初,中宗皇帝落难,我祖爷爷不避凶险,挺身护主!乃是天下皆知的忠臣,如今你却要投靠奸佞,若是祖爷爷泉下有灵,岂不是要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
崔书全搬出祖爷爷崔敬嗣来,崔光远不敢呵斥,只得说道:“我又没说要投靠杨国忠。步将军刚才不是说了吗,皇上是在布局!崔某想,韦见素和颜泉盈,皇上不过是为了麻痹杨国忠,免得打草惊蛇,要知道,杨国忠当了这么长时间宰相,树大根深,外面又有安禄山叛军,皇上担心杨国忠狗急跳墙。崔某秉承皇上意图,暂时隐忍不发。”
“我看你心里已经活泛了!”崔光远喝道。
对他这个老爹的品性,崔书全心知肚明。崔光远原本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家伙,如今,眼见皇上并没有拿下杨国忠的意思,大明宫中又有一个杨贵妃为杨国忠说话,而步云飞又是杨国忠的死对头,心中便开始打主意。却被崔书全给看了出来,一语点破,搞得崔光远大为尴尬。
拔野古冷笑:“崔光远,拔某劝你还是断了这个心思,否则,老子一把火把你的博陵府烧成白地!”
“岂敢,岂敢!”崔光远说道。
拔野古一声冷笑,操着两只手,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珠子,恶狠狠盯着崔光远。
“拔野古,不得无礼,崔大人乃博陵世家,一向以忠义当头,岂能有这等想法。” 步云飞摆摆手:“况且,皇上任命崔大人为京兆尹,绝不是针对步某,若是皇上有意针对步某,试想,步某就在这博陵府中,皇上岂能一句也不提!我看,皇上不仅不是要崔大人对步某不利,相反,还是要崔大人多多看顾步某。”
崔光远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急急点头:“不错,在紫宸殿中,皇上对步将军赞不绝口,绝对没有为难的意思。”崔光远也明白过来,皇帝绝不是希望他投靠杨国忠,否则,皇上不会在紫宸殿中挂出步云飞的画像。
“皇上任命崔大人为京兆尹,应该与杨国忠无关,当然也是不是针对步某,一定是另有所指!”步云飞说道。
崔书全说道:“莫非是永王李璘?”
杨国忠的背后,还有一个永王李璘和他的黑云都!
那才是唐明皇的心腹大患!
他正躲在暗处,看着杨国忠与李隆基斗一个你死我活。
到时候,不管是哪一方获胜,黑云都都可以收拾残局,坐享其成。
而黑云都最想看到的,是杨国忠获胜,杀了李隆基,到时候,李璘便可以以勤王为名,光明正大向杨国忠下手,然后,顺理成章地登上皇帝宝座!
“有可能!”步云飞点头,却又摇摇头:“可是,黑云都做事,向来隐蔽,皇上不一定意识到永王李璘和他的黑云都的存在!更为蹊跷的是,如果皇上要对永王李璘下手,那可比拿下杨国忠,更为严重。这么大的事,今天在紫宸殿中,皇上即便是不便明言,至少也该给崔大人一点提示,否则,崔大人根本就无所适从!”
崔光远点头:“皇上今天,的确是未向崔某提及永王,而且,与永王相关的人和事,也没有丝毫提及。”
“高力士那老阉奴,竟然不肯透露丝毫信息!这他娘的算什么结盟!”崔书全骂道。
“崔大人,高力士还说了些什么?”步云飞问道。
“也没说什么啊?”
“请崔大人再想想!”
崔光远低头想了想,说道:“哦,对了,他催我赶紧上任。崔某升任京兆尹,原京兆尹崔园也升了,他现在是剑南节度使,已经离京前往成都上任,京兆府中无人打理。所以,高力士让我赶紧去京兆府,把官印接了。”
步云飞一个激灵:“你是说,崔园已经离开京城了?”
“不错。”
“他什么时候走的?”
“高力士说是今天早上。只是,崔某不解的是,崔园乃崔某上司,他去四川赴任,怎么也不与崔某交接一下?走得这么匆忙。”
崔书全大叫:“老爹,这么重要的话,你怎么不早说!”
“这有什么重要的?”
“老爹,我看你当真是个糊涂虫!杨国忠身兼剑南节度使,崔园升任剑南节度使,皇帝这是在削夺他的兵权!”崔书全喝道:“皇上这是下决心要整垮杨国忠了!妈的,刚才你还想投靠杨国忠,幸亏老子喝止了你,否则,你岂不是要跟皇上对着干!”
崔光远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不错,不错,我儿聪慧睿智,真乃我家麒麟儿也!搞了半天,这句话才是最重要的!”心中却是后怕不已。搞了半天,皇帝还是要针对杨国忠!
“老爹,皇上心意已决,正该咱们报效朝廷,大显身手,到时候,拿下逆贼杨国忠,老爹你便是首功之臣!”
“对,对,”崔光远踌躇满志:“为皇上出生入死,乃是我博陵崔氏的家风,正该如此!”崔光远的眼前,又出现了出将入相的锦绣前程。
步云飞脸色阴沉,缓缓说道:“崔大人,你被皇上卖了!”
“什么?”崔光远的大吃一惊:“皇上为什么要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