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人叙旧,也该挑个时候!”丁奎焦躁起来。
步云飞笑道:“丁将军,马遂与步某的确有些交情,此事若不清楚,今日这个死结,就解不开,还请丁将军见谅!”
丁奎手里什么都没有,连封常清也落到了步云飞手里,又敌不过步云飞兄弟,只得咬牙忍耐。
马遂叹了一口气,出了这段时间的遭遇。
马遂来到长安后,按照高力士的指令,将颜泉盈送到了韦见素的府邸,他自己和李日越隐藏在永和坊。
半个月前,按照高力士的计划,由韦见素出马,在紫宸殿内向杨国忠发难,却没想到,打虎不成反被虎伤。韦见素被皇上下了大狱,府邸被抄,颜泉盈也是身陷囹圄。
紧接着,马遂和李日越的藏身之地,遭到杀手攻击,危急之下,两人却被一个蒙面黑衣人救出了杀手的重围。
他们跟着那蒙面黑衣人来到了一座漆黑的密室中,与一个声音进行了一场对话。
那个声音告诉他们,要杀他们的,不是杨国忠,也不是高力士,而是黑云都!
然后,灯亮了。
马遂和李日越看见了一张死人一般惨白的脸——那是早已被唐明皇下旨处死的安禄山长子安庆宗!
马遂认识安庆宗,以往,安氏父子尊荣无限,安庆宗更是长安名流。这位安家大公子长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乃是长安上流社会的座上客,马遂只是个八品参军,只是因为高力士的关系,与这安庆宗见过面,两人也曾有过寒暄,只是,马遂毕竟地位低微,他对安庆宗的印象极深,而安庆宗对他,大概没什么印象了。
可没想到,那鬼魅一般的安庆宗,竟然叫出了马遂的名字:“马遂马先生,别来无恙!”
而站在安庆宗身边的那个虬髯客,也就是将他们从杀手重围中营救出来的蒙面黑衣人,竟然就是令狐潮!
在常山,马遂曾经前往太守府赴宴,见过令狐潮,那个时候,令狐潮还是颜真卿家中座上客,奉颜杲卿之命款待马遂,两人还曾经言谈甚欢。后来马遂才知道,令狐潮是安禄山的义子。正因为令狐潮的叛卖,常山陷落,颜杲卿全家罹难。
眼前的景象阴森可怖,不过,马遂还是反应过来,他看见的不是鬼魂!
安庆宗那张脸上毫无血色,这并不是因为他是一具尸体,而是因为长期处于密不透光的的密室中,缺乏阳光而形成的惨白。
安庆宗还活着,他在这个终日不见阳光的密室中,至少已经呆了二十天!
他竟然躲过了朝廷的捕杀,在唐明皇的眼皮子底下逍遥自在。而安庆宗的藏身之地,竟然与马遂的住所,相隔不过两条胡同。
安庆宗向马遂,毫无保留地出了他死里逃生的经过。
原来,安禄山起兵造反前,不仅在范阳精心准备,而且,在长安城里,也是早有谋划!
大唐朝廷的规矩,武将领兵在外,必须留下家中子弟在长安为质。只是,朝廷毕竟是朝廷,也不能公然对外宣称那是“人质”,搞得跟黑社会一般。所以,一般是授予武将子弟一官半职,让武将子弟在朝为官。把人质抵押,装饰成皇恩浩荡。
安庆宗身居太仆卿之位,那不是什么一官半职,而是堂堂正四品的高官。可官职再高,本质上,还是“人质”。
安禄山预谋起兵造反,行事极为机密,容不得泄漏丝毫风声。所以,他不能公然将安庆宗召回范阳,否则,必然会引起朝廷警觉。但是,安庆宗留在长安,一旦安禄山起兵,他必然是死路一条。
安禄山正在两难,他的谋士严庄献上一条李代桃僵的妙计。
严庄在范阳秘密找了一个与安庆宗相貌相似的突厥人,名叫呼仑,悄悄送到长安亲仁坊安庆宗府中。安庆宗悄悄将此人藏在府上。
那呼伦与安禄山的相貌,的确是太相像了。呼仑穿上安庆宗的服饰,两人站在一起,如同一对双胞胎。就是家里的下人,若不是仔细看,一时半会也分辨不出来。
安庆宗对呼伦极为看顾,时常拉着呼伦的手,连声感叹:呼仑与他虽不是兄弟,但天下这等相貌相似,实属奇缘。两人结拜兄弟,平日里好酒好肉招待,对呼伦礼敬有加,而且,向呼仑承诺,要为他在京城里谋一个六品官职。
呼仑本是范阳的一介白丁,贪图富贵,却也不疑,安安心心呆在安府上,眼巴巴等着那六品官职。
去年11月底,安禄山决心起兵,起兵之前,派人秘密将消息传给安庆宗。安庆宗却也是个人才,事到临头,丝毫也不慌乱,表面上一切如故,每天白天照常上班卯,晚上回府歇息。暗地里,早已做好了脚底抹油的准备。
直到安禄山攻破常山的消息传到京城,缉拿叛贼家属的圣旨一下,安庆宗这才从府中暗道潜出,逃进了永和坊,在那里,安庆宗早已准备了一处秘密落脚之地。
与此同时,安庆宗让手下给呼仑传话,谋取官职之事,已然有了眉目,让他在府中大堂上等候。呼仑毫不起疑,穿着安庆宗的服饰,大模大样坐在大堂上,等候升官发财的好消息。早有下人在呼仑的酒饭中下了哑药,等呼仑觉察出中毒的时候,缉拿安庆宗的神策军已然冲上了大堂。
那呼仑坐在大堂上,活脱脱就是一个安庆宗,却是口不能言。眼睁睁被禁卫军捉拿而去,却是挣扎不得。
那唐明皇也是被安禄山气昏了头,听抓到了安庆宗,也不问个青红皂白,立马下旨,斩首示众。
可怜呼仑直到死,也没能出一句话来!
更为可怜的是安庆宗的夫人荣义郡主。安庆宗自始至终没有向荣义郡主吐露一个字。斩杀安庆宗的皇命,与荣义郡主赐死的圣旨,是同时下达的。荣义郡主饮下一杯毒酒,一命呜呼,到死她还以为,她的夫君已经被皇上斩首!
就这样,安庆宗在永和坊里躲了一个月,没有泄露出丝毫风声。
安庆宗用呼仑做了替死鬼,行事极为机密,没人会想到,安庆宗已然金蝉脱壳;而且,那永和坊本是鱼龙混杂之地,就算有人怀疑安庆宗还活着,也想不到他会藏到永和坊。
而且,那安禄山也是歹毒,明明知道安庆宗没死,故意杀了一万多唐军降卒,包括已然投降的河南节度使张介然,为安庆宗“报仇”。如此一来,天下人更是坚信,安庆宗已死。
只是,安庆宗虽然躲过一劫,却是被困在永和坊里,难以脱身。
一则,他虽然躲过了一劫,但安禄山兵临潼关后,长安城里戒严,安庆宗轻易不敢出门。二则,他身边也没有一个得力的人手。
就这样,安庆宗在这间密室中,过了整整一个月不见天日的日子,以至于,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已然成了一个死人!
马遂知道了安庆宗的经历,心中暗骂安庆宗狡猾歹毒,只是事已至此,大家都被困在这密室里,成了一根藤上蚂蚱,却也不便翻脸,只得拱手道:“安公子,马某数次策划刺杀令尊安禄山,李王更是遭到令尊的诬陷,被令尊攻灭了部族,差死在令尊的军营里,起来,我二人与安公子乃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今天晚上,安公子为何要出手相助?”
“此一时,彼一时也!”安庆宗神情落寞,面无血色的脸,愈发如同死人一般。
“还请安公子明言!”
“马先生,其实,个中原因,刚才在下已然出了一二。”
“因为严庄?”马遂问道。安庆宗过,严庄身在范阳,心在大明宫,他的真实身份,是黑云都安插在范阳的人。
安庆宗头:“不错!”
马遂摇头:“严庄之事,令人匪夷所思,站在公子的立场上,的确是要为令尊担忧。不过,马某与严庄毫无关系,马某实在看不出来,安公子为何因为严庄来救马某。”
安庆宗那张死人一般的脸上,终于挤出了一丝惨笑:“阻止马先为颜杲卿鸣冤的人,是黑云都,而严庄也是黑云都的人,马先生就看不出其中的关联吗?”
“这其中确有关联,但马某还是不解其详!”
“黑云都的幕后主使,是永王李璘!”安庆宗道:“当今太子李亨,懦弱无能,早已失去了皇上的信任!永王李璘,欲夺太子之位,却无尺寸之功,不仅难以服众,也得不到皇上的认可!所以,他指使严庄撺掇家父谋反,一旦范阳兵马兵临城下,天下大乱,李璘便可乘势而起,或外放为藩镇,或执掌大唐兵马,不管是那一条,李璘都可培植羽翼,建不世之功!取代太子之位,便是顺理成章之事!如果手握兵权,他甚至可以效仿太宗皇帝,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马先生是聪明人,应该不难看出其中的玄机!”
马遂默默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