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是一怔。
步云飞心头一阵冷笑,脸上却是不露声色,微微一笑:“王将军此计,却也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杨国忠一手遮天,只要他活着,颜杲卿的冤情,就不可能上达天听!不过,若是能杀掉杨国忠,安禄山早就做了!哪里还轮得到我们在这里话!”
安禄山与杨国忠争斗了十几年,双方早就成了你死我活的仇敌,当初,安禄山派令狐潮刺杀杨国忠,终归失败。以安禄山的势力,尚且不能做到,旁人又岂能成功!
王思礼微微一笑:“若是当初,那令狐潮有步将军的谋略,有拔野将军晁将军的勇力,还有,这位崔兄弟的精明,应该早就成功了!”
“还请王将军明言!”步云飞心头冷笑。
今天晚上,王思礼突然出现在山头上,生拉活扯把步云飞请到了这“下榻之处”,步云飞就料到,这个“长于谋划”的王思礼,肚子里藏着话!果然,那王思礼绕来绕去,到了现在,终于绕到了正题上!
“步将军是个聪明人,应该不难明白王某的意思!”
“王将军总不会认为,我等兄弟四人能杀的了杨国忠吧!”
“仅凭你们四人,还是不行!”王思礼道:“不过,王某愿助四位一臂之力!”
“王将军如何相助?”步云飞问道。
“此去长安,一路上关卡林立,步将军就这么走,只怕还没近得长安,就有性命之忧。王某可以给步将军颁发一道西平王府的通关文牒,步将军兄弟四人可扮作西府兵,持文牒前往长安,必然是一路畅通无阻!”
“仅此而已?”
“王某在长安购得一处田庄,就在曲江旁,名叫萩园,步将军兄弟四人可前往萩园暂住。萩园中,王某已安排下人手,打理步将军吃住行。步将军不必操心。”
“曲江边风景秀丽,却是个好去处!”步云飞笑道:“然后呢?王将军总不会让步某在那里观江赏月吧。”
“步将军幽默!”王思礼笑道:“萩园以东二十里地,就是虢国夫人的别墅离园。下个月二十三日,是虢国夫人四十寿辰,届时,杨氏五家都要前往祝寿,杨国忠也必然前往。步将军应该知道,离园不在长安城里,戒备并不森严,只要杨国忠出了长安城,机会就来了!”
“离园虽然不在长安城里,可也是高宅深院,我等四人要潜入离园里面,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况且,在离园里面动手,我等如何脱身?我等不能脱身,倒也罢了,反正只要杀了杨国忠,自有人会替颜杲卿伸冤。可若是我等身陷囹圄,被人捕获,王将军只怕是脱不了干系!”步云飞道。
“步将军所虑极是!所以,不能在离园里面动手。”王思礼笑道:“离园以东,有一处江岸,名叫芦花滩,却是长安城前往离园的必经之路。芦花滩中的芦苇丛十分茂密,绵延数里地。步将军可在芦苇丛中设伏,一旦杨国忠来到此地,步将军即可动手!事情做完了,步将军也可借芦苇丛脱身,此计万无一失!”
“杨国忠一向警觉,他身边至少有一百名带甲武士!”
王思礼笑道:“杨国忠身边的武士,比起安禄山的曳落河又如何?比起蔡希德的精锐铁骑又如何?以步将军的睿智,以拔野将军和晁将军的勇力,自然是不在话下,何况,王某也会安排人手,协助步将军行事!”
“大哥,干!”拔野古叫道:“那杨国忠是个奸臣,就算没有颜太守的事,咱们杀了他,也是为民除害!”
步云飞摇头不语。
“步将军还有何顾虑?”
步云飞淡淡一笑:“步某的确有顾虑!”
“步将军请,王某一定为步先生分忧!”
“王将军此计甚妙!不过,要想成功,彼此的信任是第一位的。可是,恕步某直言,今天晚上,王将军一直没有向步某开诚布公!这恐怕不是合作者应有的态度!”
“步将军何出此言?”王思礼惊问。
“王将军,有些话,还是明白了的好!”步云飞淡淡一笑。
寒风透过帷幔,吹入军帐,王思礼身上的铁甲,在摇曳的灯火下发出阵阵寒光。
“步将军想知道什么?”王思礼缓缓问道。
“王将军为何要助我?”
“王某早就过,王某敬仰颜杲卿的为人,步将军要为颜杲卿伸冤,王某自然是要尽微薄之力!”
“王将军这么,步某只得告辞!”步云飞站起身来,向王思礼拱了拱手:“多谢王将军款待。”着,自顾向外走去。
步云飞知道,大唐的文臣武将们,满口仁义道德,骨子里却是自私自利,哪里会去管别人的冤情,何况,刺杀杨国忠,是何等凶险之事,若是稍不心,便是引火烧身。那王思礼一向精于谋略,利害关系算得极为清楚,岂能仅仅因为敬仰颜杲卿,便仗义出手!
只要王思礼不实话,步云飞绝不接招。
拔野古、晁用之、崔书全紧跟着步云飞起身,四人刚走出数步,忽听军帐外,响起三声炮响。炮声中,一群兵将冲进了大帐,明晃晃的刀枪指向步云飞四人。
“王将军莫非要强留步某!”步云飞淡淡道。
“谁敢动手!” 拔野古一声爆喝,和晁用之一起,拔出腰刀。崔书全也不示弱,手里没有刀剑,却是把他的宝贝赌具举过头。
王思礼端坐在交椅上,沉声道:“步将军兄弟勇力非凡,王某不敢强留,只是,还请各位落座,王某还有话!”
晁用之冷笑:“连追魂炮都放了,还要我等什么!”
晁用之久在唐军中效命,听得出来,那三声炮响,是军中杀人的追魂炮。追魂炮响,人头落地!
“晁将军既然知道那是追魂炮,就应该听得出来,那炮声是在潼津城里,与这里无关!”王思礼道:“实不相瞒,王某劝四位刺杀杨国忠,不仅仅是因为敬仰颜杲卿,的确是另有原因,只是,因为此事事关我陇右军的前途,王某不想让四位知道得太多,不过,听到那三声追魂炮,王某改变了主意,请四位入座,从现在开始,王某知无不言!”
王思礼着,摆了摆手,兵将们收起刀枪,退出了军帐。
步云飞笑道:“既然如此,步某愿意洗耳恭听!”着,回到了座位上,拔野古、晁用之、崔书全却没有落座,而是守在了步云飞身后。
“王将军,那三声追魂炮,是送谁去鬼门关?” 步云飞问道。
王思礼神情黯然:“刚才军校进来禀报,监军边令诚从长安城里来,奉皇上旨意,拿下了高仙芝、封常青。王某原以为,高、封二人因为兵败,按律当械拿进京问罪。哪里想到,那边令诚竟然连夜将他二人在潼津城中正法,那三声炮响,高、封二人,应该已然人头落地!”
王思礼话音一落,众人都是一片沉默。大家万万没想到,那竟然是高仙芝、封常青的追魂炮!
好一阵子,崔书全一声长叹:“连高仙芝、封常青都躲不过一刀,我们这些天武军真的该死了!”
“王思礼,你们下手也太黑了,杀几个溃兵也就罢了,连他二人,你们也不放过!”晁用之冷冷道:“你们这是官报私仇!”
高仙芝封常青是安西军出身,与陇右军出身的哥舒翰王思礼有矛盾,这是公开的秘密。
“斩杀天武军溃兵,的确是哥舒将军的将令!”王思礼道:“可是,斩杀高仙芝封常青,却不是哥舒将军的命令!晁将军,你也是陇右军出身,应该知道,没有朝廷的旨意,哥舒将军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斩杀他二人!”
史书有记载,监军边令诚向唐明皇进言,给高仙芝封常青罗织了十条大罪,什么作战不力、克扣军饷、纵兵扰民……唐明皇震怒,下旨将二人在潼关军中斩杀。
在伏牛山,步云飞就知道,封常青在劫难逃。那个时候,步云飞不好把话明,只是劝封常青万万不可前往潼关,如果封常清不在潼关,还可以躲过一劫,可他显然没有听从步云飞的劝。
晁用之怒道:“朝廷凭什么斩杀他们!还不是你们这些陇右军向朝廷进谗!这潼关上,安西军是主力,哥舒翰和你是陇右军的人,只要高仙芝、封常青活着,对你们就是绊脚石!于是,你们便借刀杀人,借朝廷之手,杀了高仙芝和封常青,这安西大军,便成了哥舒翰的了!他这把戏,瞒不过我晁某!”
王思礼淡淡道:“不错!晁将军所言,的确是哥舒将军所想!哥舒将军以病废之身坐镇潼关,安西军骄横跋扈,高仙芝封常清虽然因陕郡战败,被朝廷废为庶人,可二人仍在潼关。有此二人在背后撑腰,那些安西兵将就不会服从哥舒将军的将令。今天,哥舒将军下令屠灭天武溃兵,其实就是杀鸡儆猴,是杀给那些安西军看的。如果安西军仍然骄横跋扈,哥舒将军的确是想在适当的时候,对高、封二人采取非常手段。可问题是,哥舒将军还没下定决心,斩杀他二人的旨意已经到了!不瞒各位,今天晚上,我陇右将士看到高、封二人的下场,不仅没有幸灾乐祸,反倒是兔死狐悲!”
晁用之冷笑:“高仙芝、封常青是你们陇右军的老对头,他们死了,不是正中你们的下怀吗!何必在这里假惺惺!”
王思礼摇头叹息。
步云飞缓缓道:“边令诚可以杀了高仙芝、封常青,他也可以杀了哥舒翰!”
“步将军所言极是!”王思礼道:“边令诚是杨国忠的人!高仙芝、封常清今日的下场,便是我陇右将士明天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