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有一部分回纥人,不愿接受大唐的雇佣,因为,唐军虽然待遇优厚,但纪律严明,尤其是朔方、安西、陇右诸军,主帅要么是汉人,要么是接受了汉族文化的归化胡人,文化程度高,一般不允许部下随意掠夺百姓,哪怕是敌国。
事实上,历史上的中国,根本就没有国家这个概念,更没有敌国的法。中国人相信的是“天下”!以黄河流域为中心的所谓“中国”,只是天下的中心,是天子的居所。天子,或者皇帝,怀有对普天之下所有民众的教化哺育管理责任。按照这个概念,即便是万里之遥的远方诸国,也是天子的羔羊。所谓的“敌国”,只是误入歧途的天子子民。中国人的这一世界观,在秦汉形成,在大唐盛世达到了峰!强大的武力和优越的文化,使得这一观念在大唐更为强化。
按照这一观念,任何国家的百姓都是大唐的子民,大唐军队的任务,是将他们从野蛮的迷途中解救出来,所以,大唐军队不能掠夺同为大唐子民的财物。这种观念,在以中华文明熏陶中成长起来的汉人将领中,尤为根深蒂固。虽然,唐军中下级军官和士卒们的掠夺行为不能完全禁绝,但是,这种行为是非法的,而且,一旦被上官发现,后果十分严重。
所以,一些凶悍贪婪的回纥人不选择唐军,而是选择与唐军为敌的其他国家军队接受雇佣,其中,雇佣回纥人最多的,是吐蕃。
吐蕃人没有大唐那种胸怀天下的气度,在他们看来,敌国的百姓、财物是他们的战争资源,吐蕃军队的兵饷很低,所过之处,往往是纵兵掳掠,一则,用掳掠来的财物补充国力,二则,也用于鼓励士卒冲锋陷阵。所以,回纥人在吐蕃军队中效力,往往收获颇丰。凶悍贪婪的回纥雇佣兵,在这样的军队中,可谓是如鱼得水。
在伏牛山被步云飞击溃的这些黑衣军,就是一群受雇于吐蕃的回纥雇佣兵。
半年前,陇右节度使哥舒翰率唐军在石门与吐蕃大战,唐军大胜,击溃了吐蕃主力三万人马,斩首一万级,俘获五千人,哥舒翰将俘虏送往长安告捷。
兵部在对俘虏进行甄别时,发现这五千俘虏中,有两千多回纥雇佣兵。
因为大唐与回纥关系极为特殊,两国不仅是宗主与属国的关系,更是友好邻邦,在吐蕃俘虏中发现有回纥人,兵部不敢自专,报请朝廷内阁定夺。内阁商议后,决定将吐蕃人任全部送往各地充作奴隶杂役,而回纥雇佣兵的事,则通报回纥国,让他们自己决定对这些雇佣兵的惩处。
就这样,这两千回纥雇佣兵便滞留在长安兵营中。
可还没等到回纥方面的回话,安禄山反叛的消息传到长安,朝廷慌了手脚,四处征召人马守卫长安。一天,来了一位宫中内监,许以重金,劝这些回纥兵接受大唐朝廷的雇佣,在唐军中效力。这些回纥雇佣兵原以为当了大唐的俘虏,难免一死,如今,不仅免了死罪,还有有机会在大唐军队中拿兵饷,那当然是好事,所以,都答应留下来。
回纥兵领到了兵器装备,拿到了一个月的兵饷,很快就接到命令,让他们前往陕郡,是到了陕郡,便可以拿到半年的兵饷。
于是,在那位宫中内监的带领下,这群雇佣兵到了陕郡,却没有进城,而是来到了城外一个山村里。
在这里,他们等了十天,每天都是好吃好喝,却始终没有得到下一步的行动指令。到了第十一天,来了三个人,自称是安禄山麾下游击将军步云飞、房若虚、拔野古,专程从洛阳前来接受他们。
回纥兵大感诧异,明明是大唐朝廷雇佣了他们,如今却是安禄山手下的将领来接受他们。只是,那自称是步云飞的游击将军极为豪爽,宫中内监承诺他们是拿到半年的兵饷,而那步云飞却给他们带来了一年的兵饷。而且,更为令人动心的是,步云飞承诺,沿途攻城拔地,百姓财物女子,任凭这些回纥兵掠夺,只要他们拿得动带的走,条件只有一个——无条件效忠步云飞!
这些回纥雇佣兵,原本就是些凶悍贪婪之徒,根本不讲道义,哪里管雇主是谁,有奶便是娘。这就和打工一样,只要老板给钱,打工仔就好好为老板服务。
所以,这些回纥人跟着那自称步云飞的游击将军,在陕郡境内,攻略村庄,袭扰大唐官军。那步云飞果然信守诺言,只要攻取一地,当地居民的财物,任凭回纥人随意抢夺,女子任凭回纥人蹂躏。一连十几天,每天都是满载而归,这些回纥人尝到了甜头,个个大捞了一笔,成了财主。唯一让他们不满足的是,那步云飞只是带着他们攻取村镇,却不去攻打陕郡,要是按照这种规矩,一旦攻入陕郡城里,那里面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都归这些回纥人了!
昨天晚上,那自称步云飞的游击将军带着这些回纥人血洗了常岭村,然后,带着掳掠而来的金银财宝和女子,到了伏牛山隐蔽起来。今天一大早,那步云飞命令回纥人伏牛山下设伏,准备伏击唐军,步云飞告诉他们,今天这一仗,是他们在陕郡的最后一仗,务必全歼敌军,打完后,他们便可带着掳掠而来的金银财宝,回回纥老家。
回纥人在陕郡转战二十几天,收获相当于一个雇佣兵十年的兵饷收入,而且,还可以全身而退,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回纥兵个个欢呼雀跃,精神抖擞,按照步云飞的部署,在山林中设下埋伏,截击唐军。这些日子,他们也与唐军有过一些交战,知道大唐的军队,都是些绣花枕头,不堪一击。所以,回纥人都是信心满满,哪怕是见到唐军里面有重骑兵,他们也并没放在眼里。
回纥雇佣兵虽然贪婪,但却是打仗的行家,都是职业军人,布阵冲锋,不用专门训练,都是轻车熟路。所以,与唐军接战后,进展极其顺利,他们很快就把重骑兵与步兵分割开来,将重骑兵逼上了河滩绝地上。
然而,却没想到,背后突然遭到攻击,那“步云飞”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成了拔野古的杵下之鬼。回纥人群龙无首,顿时土崩瓦解。
回纥兵到这里,便是俯首不语。
“那狗日的步云飞是什么人!”房若虚厉声喝问。
“二哥,你怎么能这么能在大哥的名字前加一个狗日的!”拔野古不乐意了。
房若虚自知语失,慌忙改口:“就是那狗日的游击将军,是个什么来路?”
“的只知道他叫步云飞,是安禄山手下大将,其他的一概不知!”回纥兵道。
步云飞问道:“带你们来陕郡的那个宫中内监叫什么名字?”
“的听旁人都称呼他内侍伯大人。”
“内侍伯,这名字真怪。”拔野古闷声问道:“问问钱恩铭,就知道他是什么来路了!”
钱恩铭和宋武杨,带着一百名士卒,护着两位公主的车驾,押着张通幽,留在常岭村。
房若虚瞪了一眼拔野古:“老三,那内侍伯是太监的官职,是从七品。宫中从七品的太监,少也有两百个!钱恩铭哪里知道他是哪一个!”
拔野古一吐舌头:“原来是个官。”
步云飞对封常清道:“封大人,虽然那假冒步某的人不知是什么来路,但这些回纥兵是被一个宫中内监带到这里来的,步某猜测,封大人一定是得罪了朝廷里的什么人。”
封常清神情沮丧:“封某败军之将,早就该死了,朝廷要杀我,也是情理之中!”
步云飞摇头:“如果朝廷要治封大人败军之罪,完全可以明正典刑,哪里用得着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封大人,步某以为,此事没有这么简单!”
“我这条命,朝廷拿了去,或者,别的什么人拿了去,还不都一样!既然有人想要我这条命,就让他拿去好了。”
封常清从名震天下的常胜将军,一落千丈,变成了一败再败的败军之将,早已是心灰意冷,生意全无。
“封大人淡泊生死,却也是一种感悟。”步云飞道:“只是,封大人要是不明不白地死了,却是不智!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端,生死明白,岂能糊涂!更何况,那些人要用步某的名头来杀封大人,封大人淡泊生死也就罢了,却将步某置于何地?”
却见封常清向着步云飞一拱手:“步将军,封某心智已乱,多无益,步将军好自为之,封某告辞!”
“封大人且慢!”步云飞拦住封常清:“封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只能回陕郡。”
“步某斗胆问上一句,如今,陕郡城里,唐军主帅是谁?”
“高仙芝。”
“除了他呢?”
“还有行军监军边令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