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表情依旧沉郁:“库斯曼奴的商队,包括他本人在内,共有十九人,其中十人是跟随他从波斯出发的随从,六人是他在吐火罗国招募的护卫勇士,三人是中途加入的吐蕃人。但蓝伽寺中,只有十八具尸体,有一名吐火罗勇士不在其中,那个人失踪了!”
“大师确信?”
空明头:“老衲以为,那名吐火罗勇士带走了佛祖真身舍利。只是,令老衲不解的是,他为什么不远走高飞,而是带着佛骨回到了长安城里!”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线索吗?”步云飞问道。
“没有了!”空明叹道。
步云飞长舒一口气。
空明并不知道步云飞就在现场!
现在看来,他把步云飞请到禅房里,一番长谈,不管目的是什么,他并没有怀疑步云飞。今天这一切,的确只是一个巧合。
只是,那天晚上,步云飞明明看见,那戴着狼型面具的伏击者下手极为果断,不留活口,商队中的所有人都死在蓝伽寺里,并无一人脱逃。空明却声言,有一人活着离开,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步云飞心头疑惑却也不敢明言。
空明继续道:“老衲有一事不明。从蓝伽寺伏击现场看,伏击者下手极为迅猛,库斯曼奴的商队几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到攻击,几乎没有抵抗,便全军覆没。然而,却有一个吐火罗勇士能躲过这场伏击。老衲以为,只有一个可能,在伏击发生之前,那个吐火罗勇士就已经离开了。可是,吐火罗勇士向来恪守信义,岂能背弃主人,临阵脱逃?”
吐火罗国位于阿姆河以南,与波斯交界,是西域国,都城为阿缓城,距离长安有万里之遥。贞观年间,吐火罗国迫于波斯的压力,向唐朝称臣,以寻求庇护。唐朝设置月氏都督府,任命吐火罗国国王为都督。也就是,吐火罗的国王,是唐朝的臣下。
吐火罗国民风彪悍,吐火罗勇士体格健壮,身材高大,善于格斗,而且,最为难得是,恪守信义。是西域有名的雇佣兵。他们拿人钱财帮人消灾,主人家遇到危难,这些受雇的吐火罗勇士都会挺身而出,绝不后退,哪怕是战死,也在所不惜,临阵脱逃,是吐火罗勇士最大的耻辱,不仅本人被人受辱,连带家人也被人看不起。久而久之,吐火罗勇士打出了名声,从波斯前往大唐的商队,都愿意雇佣吐火罗勇士,作为随队护卫。这几乎成了吐火罗的一项产业,每年给这个西域国带来巨大的收益。
步云飞猛然想起,他逃出蓝伽寺的时候,门口台阶上躺着一条大汉,尚有一丝气息!
那大汉受伤极重,而且失血过多,已经是气若游丝,熬不了多久,步云飞给他上了些白药,其实只是步云飞不忍见死不救,给自己的一心理安慰。步云飞根本就没想到那大汉能活下来!
难道,那大汉真的起死回生了?
如果是这样,那大汉应该就是库斯曼奴商队中唯一幸存的吐火罗勇士!
他没有临阵脱逃,而是在身负重伤后,又恢复了元气,然后,带着佛祖真身舍利,离开了蓝伽寺!
空明道:“老衲命人四处探访,希望能找到那个活着的吐火罗勇士,可一无所获。”
“大师不必着急,既然那佛骨回到了长安,岂不是天意!吉人自有天相,用不了多久,佛骨自然会回到大慈恩寺!”步云飞着,向空明拱手道:“大师,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收摊了,叨扰不当,还请见谅。”
步云飞好不容易洗脱了干系,只想置身事外,实在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空明摆手道:“步施主稍坐,老衲还有话。”
步云飞心头烦闷,却也不敢造次,只得耐着性子道:“大师请。”
空明道:“刚才,空悔言行鲁莽,冒犯了步施主,还伤了房施主,老衲在这里给两位施主赔礼了。只是,佛祖真身舍利事关我大慈恩寺的生死存亡,还请步施主体谅我大慈恩寺的难处,多多包涵。”
“好,好,佛骨事关重大,空悔师父心中焦急,下手重了些,也是情理之中。我想房若虚若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不会怪罪大师的。如果没什么事,步某这就告辞。”
步云飞恨不能马上飞出这大慈恩寺寺,哪里耐烦听那老和尚唠叨。
空明却不是不慌不忙:“步施主,今日之事,虽然唐突,却也是施主与我大慈恩寺有缘。我看步先生骨骼清奇,聪慧敏捷,颇有慧根,对佛学也是多有精研,必是有缘人。今日早上,步先生出手相助,助我大慈恩寺渡过一场危难,常言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佛祖真身舍利之事,老衲只有厚着脸皮,恳请步先生再帮上一把!”
步云飞心头沮丧,他早就料到,空明把佛祖真身舍利被窃之事和盘托出,绝不只是向步云飞赔礼道歉,一定还有事。步云飞原想,抢在空明没把话出来之前,起身告辞,离了大慈恩寺,远走高飞,避开这淌浑水,现在看来,是走不了了。
步云飞只得强打精神,拱手道:“大师客气了,步某蒙大慈恩寺收留,若大慈恩寺有事,大师只管吩咐,弟子一定尽力而为。只是,那佛祖真身舍利,弟子的确是爱莫能助,那是佛宝加国宝,弟子根本无缘相见,更搞不清楚其中的渊源。”
空明笑道:“步施主先不要推脱,其实,对于步先生而言,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老衲只是恳请步先生继续在西墙外摆摊写字,晚上仍回西院棚舍安歇,一切照旧,步先生若是听到什么风声,碰到什么尴尬人,可速来寺中告知老衲一声,别的事,老衲不敢强求。当然,还请步先生守口如瓶,也不要让房施主知道。”
空明这是要步云飞为大慈恩寺做线人。
大慈恩寺丢失了佛骨,寺里派出僧人四处打探,不过,僧人行事,有诸多不便。一则,僧人太过显眼;二则,僧人出面打探消息,等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告诉世人,大慈恩寺里出了事。三则,这种消息,只能向江湖上三教九流之徒打听,而僧人与江湖人士总是隔了一层,不好打交道。所以,寺里派出的僧人,行事总是缩手缩脚,打听了两个月,也没找到有用的消息。
于是,空明早就想找一个俗客帮忙打探,只是,此事事关重大,空明不敢轻易托付他人,今天碰到步云飞,便认定步云飞是个不错的人选。
步云飞原本就是个盲流,又是个字摊先生,在街市四处游走,不会引人注意,又可以接触到各色江湖人等,很容易探听消息,又不会引人疑心。更为重要的是,空明知道,这个步云飞不同于一般的盲流,熟知佛学,而且应变能力极强,很是机灵,又救过大慈恩寺一次,想来不会不利于大慈恩寺。
步云飞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情愿!
佛祖真身舍利失窃,那是惊天大案,迟早有一天,大慈恩寺纸包不住火,会传到朝廷耳朵里,到那时候,凡是与这件事有关的人,都没有好果子吃。纠缠进这样的案子里,后患无穷。就算步云飞与此事毫无关联,也不愿意趟这浑水,何况,蓝伽寺的事,还有他一份,一旦朝廷追查下来,他脱不了干系。
“大师,弟子只是一个寄寓流离之人,无才无德,只怕会误了大事!”步云飞道。
空悔沉声道:“步施主若是肯做这件事,我大慈恩寺必有厚报;若是不肯,大慈恩寺也不敢强求,只是,方丈师兄已经将此事与施主和盘托出,只好烦请步施主在寺里多住一段日子。”
“空悔不得无礼!”空明缓缓道:“步施主,实不相瞒,老衲今天隐隐感知到佛光,就在大慈恩寺前的广场上!只是佛光隐约,稍纵即逝,老衲也无从把握。恰好步施主与房施主误入般若堂,老衲想,莫非此乃佛祖指引?寻找佛骨之事,莫非就落在两位施主身上?”
步云飞心头郁闷,那空明些佛光缘分的鬼话,让人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