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广明二年二月底。
即大齐金统二年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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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还在因为赵璋之死而陷入混乱和无休止的屠杀。
而此时的大唐凤翔镇却是在酝酿着一场大的风波。
天气虽冷,但人心是热的。
此时的凤翔镇节度使府内歌舞升平、人声嘈杂、杯盏交错,异常热闹。
今天是个好日子,是凤翔镇改换旗帜的好日子。
自大齐皇帝黄巢登基为帝后,一方面大力整顿重建长安城的朝政班子,虽然成效甚微,但也是在缓缓的进行着。
另一方面黄巢向长安周遭的各个藩镇派去了数支劝降使臣队伍,对原大唐的各路藩镇节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只要他们愿意投效大齐,在原大唐的一切待遇都不变,甚至还可以再进一步。
总之各项条件甚是优惠。
只是可惜。
两月来,劝降各路藩镇与长安城的招纳官员一样,结果都是不如人意。
长安城内,经过赵璋的数次屠杀,使得原大唐官员逃的逃,死的死,最终赵璋也死了。
长安城外,则只有原河中节度使李都、忠武节度使周岌、蔡州刺史秦宗权,还有后来朱温劝降的原夏绥节度使诸葛爽几人明确上书投效大齐。至于其他各路藩镇,传回的消息是好的,但总是棋差一着还没有落到实处。
正如当前的凤翔镇。
一个月前大齐皇帝都派了使臣前来劝降,双方交谈甚欢。凤翔镇诸人对黄巢也是推崇备至,愿意立时就降。
只是后面因为凤翔节度使郑畋一直病卧在床,使得投效大齐的最后一步始终没有走完。
如今大家终于等来了这万众期待的一天。
大齐皇帝黄巢第二次派来的使臣带来了盖有大齐皇帝印章的大赦书和诏令。
只是凤翔节度使郑畋仍旧卧病躺在床上。
郑畋病了,心理上的病要远远大于身体上的病。
皇帝李儇从骆谷口逃向兴元时,郑畋曾向皇帝讨了一个便宜从事的旨意,同时大唐皇帝李儇也敕封郑畋为京城四面行营都统,统领天下勤王之师。
有了皇帝的旨意,郑畋满心欢喜的回到凤翔召集麾下诸将,就欲朝着长安进军,可是被麾下将领给委婉拒绝。
这一下子使得郑畋一口气没上来就倒了下去。
这一倒就是两个月。
所以此时凤翔镇的大权就都流落在监军宦官袁敬柔,还有行军司马李昌言身上。
没有郑畋的主持,大齐派来的使臣就与凤翔镇军诸人进行了两个月的拉锯战。
终于在今日大功告成。
“尊使请。”凤翔军监军使袁敬柔率一众文武百官在府前一脸和气的恭迎着大齐使臣。
所有的都已经谈妥,该签的字也都签署完毕,那剩下的就只有吃肉喝酒、欣赏歌舞美人儿。
“袁监军客气。”大齐使臣假意的朝着袁敬柔还礼道。
此行出使凤翔,可谓是劳苦功高,因此大齐使臣也是心情大好。
两人简单寒暄后,大齐使臣就当仁不让的率先步入欢乐场。
这是为大齐贺,这是为众人贺。
故而场内气氛额外欢快。
当众人正高兴万分的时候,大齐使臣忽然看见身侧之人竟悲伤的在座位上黯然哭泣。
“这是?”大齐使臣没有按捺住内心的好奇出声问道。
哭泣之人并无回话,只是哭声变得更大了。
“而今我们在这里载歌载舞,郑公却仍旧病卧在床,我等实在是汗颜至极。”有人站起身来哭诉道。
听闻此言,场内顿时安稳了些许,倏而又有多人亦是开始高声哭泣。
这下子倒好,好不容易营造的欢快气氛一下子就卸了去。
大齐使臣阴沉着脸甩袖而去。
不欢而散。
当这副场景传到郑畋耳中时,顿时激动的从床上一跃而起。
病去如抽丝。
郑畋两月来的心病,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唐仍未失人心。
于是病愈的郑畋就重新开始发挥他京城四面行营都统的权力,召集长安城四周的藩镇,还有汇集从长安城逃出的神策军、博野军等部。
郑畋这一次的召集倒是很快就得到了响应。
朔方节度使唐弘夫、泾原节度使程宗楚积极带兵来到了凤翔。
一时间整个凤翔之地都成了一片热土。
很快就聚集了数十万兵马,决意东进克服长安。
这一切都在稳中有序的进行着。
当然这么大的行动自然是逃不过黄巢的耳目,黄巢再派使臣前来招降众人,可使臣刚入凤翔就被郑畋给砍了脑袋。
双方这次彻底撕破脸。
......
长安城东北。
东渭桥畔。
永宁军军寨。
凤翔生变的消息已然在长安城传开。
“军使,此次形势不妙啊。”朱珍站在形势图前皱眉说道。
朱温仍旧是看着形势图没有说话。
庞师古、氏叔琮、谢瞳等永宁军一众将校皆是神情紧张。
郑畋此举已经摆开了架势要与大齐决一死战。
可如今的大齐朝廷还是没有作出合理的应对措施。
“这都是麻痹大意造成的恶果啊。”良久朱温转身缓缓坐下说道。
大家都是停下各自手中的动作,看着朱温。
朱温示意众人坐下后说道:“刚才诸位已经从形势图上看了敌我双方的态势,想必是对当前的情形有了了解。都说说吧。”
“军使刚才所说麻痹大意是指?”朱珍有些不明白的问道。
“哼。你们可曾记得我先前所言,圣上若是不能早日分兵去追击大唐皇帝,早晚会出祸端。而今不正是这般情况?”
“圣上派去说降凤翔诸人的使臣在凤翔待了两月有余,难道就没有发现这暗流涌动?”
“凤翔诸人一面假意曲迎,一面暗地谋划,他们难道就没有一点发现?”
“就如这般,还好意思舔着脸回来向圣上告喜?言之有多辛苦,才成功劝降凤翔。”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郑畋那老小二行的瞒山过海之计。”
“郑畋在凤翔耕耘了多少年,在当地颇有威望,亦是深得人心、军心,他们在凤翔这段时间就始终没有见到郑畋一面,就敢这么武断的认为凤翔众人是一心降齐。”
“真是可笑至极。”
朱温说到最后,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
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次凤翔联军可是胸有成竹。
反观大齐朝这边却是无任何准备。
朝廷诸公不是在长安城搞大肆屠杀,就是不断的在往自己府中扒拉财富。
原义军数十万军队,这两月来在长安城已经消磨殆尽。
“军使息怒。”见朱温有些怒不可遏,谢瞳连忙安慰道。
“或许情况还没有到最坏的境地,我大齐还是有足够的军队堪与郑畋的联军一战。”
“是啊,军使。郑畋纵然是有十数万联军,可我大齐军队也不是吃素的。”
“正是。大唐镇军是个什么样子大家也都是清楚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好生劝着朱温。
“噗嗤。”
见此情况,朱温忽然就乐了。
这倒使得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军使这是何故?”朱珍问道。
“我就是发发牢骚,表达下心中不满,却没想到让你们着急了。”朱温含笑说道。
“军使无恙就好。我可真是害怕你如那郑畋一般一时气急,再有个好歹怎么办。”朱珍平复着心情说道。
只是说完后就感觉到了屋中的肃杀之气。
朱珍知道他定是又说错话了,便紧闭嘴巴不再吭声。
“哎,大好的局面就这般白白浪费了。”朱温悠悠说道。
“当初我义军入了长安城后士气正旺,却没有一鼓作气继续西进,消灭大唐的有生力量,如今这般也是自作自受。”朱温继续说道。
众人都是沉默不语,朱温所说句句为真,他们曾数次为之探讨分析,只是可惜他们人微言轻,没有改变这个结果的能力,只能顺而接受。
“罢了,事已至此,再无改变的可能,就是发再多的牢骚也是无用,当下我们还是考虑下我们该怎么应对。”
朱温轻轻抖了抖身子,卸去身上的无奈,正声说道。
这是一场简短的军事会议,因为突然发生的凤翔变故使得众人一时间心情难以平复。
东渭桥军寨经过这两个多月来的连续建设,已经颇有规模。大家都有些习惯于安稳的生活在此,但这一切就要划上句号。
凤翔联军从西面进攻长安,那就不仅仅是西面的问题。
李唐皇帝还在,他的威严仍存。
虽然他时下偏居一隅,但这不影响他在天下百姓心中的地位。
所以当他腾出手,振臂高呼的时候,就会得到众人的拥护。
更何况还有无数的仍旧忠于大唐的老臣、藩帅,当有人率先响应皇帝的呼喊时,就会引起连锁的反应。
诚如眼下,凤翔镇在郑畋的号召下已经统一了思想,然后又不断召集了朔方、泾原、神策军、博野军等诸部的响应。
联军就此势成,不管众人怀抱什么样的目的,但毕竟眼下已经聚在了一起。
反对大齐,克服长安的口号也已经喊了出来。
难题如今就再次交给了黄巢的手中。
当得知凤翔归而复叛的时候,黄巢怒不可遏。立时就下旨砍了前去凤翔劝降的使臣。
这些无能的鼠辈没有做成事,反而还迷惑了黄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