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白望着那崖壁裂隙,澹澹道:“急什么。”
“除了通过考验,也还得有我们这些‘画中人’的认可才行,不是吗?”
妇人迟疑地道:“楮先生,我看他从头到尾表现出来的心性都可圈可点。”
“既没有被我的美色所诱惑,也没有对这枚空青石产生贪婪之心。”
过往进入幻戏图之中的人,往往在她的刻意引诱下把持不住。
就算不为美色所动,也会因为内心渴求之物而瞬间破防。
“甚至就连药人之说,也没有让他有半点动摇。”
“更是言而有信,取得那空青石便即刻离去。”
“如此良善心性,堪称无可挑剔……”
妇人看向阿白:“就算这样,也不能让楮先生认可吗?”
“哦?听上去,你好像想劝我认可他啊……佩阿夫人。”
阿白意味深长地看向妇人:“你对他似乎很满意?”
这美艳妇人抬起手,用手指绕着自己的一缕鬓发,双颊浮起一抹红晕。
“咳咳……倒也没有那么满意。”
“只不过,见多了龌龊伪善之辈,难得见到这样一个令人眼前一亮的少年。”
“更何况,我们都等了那么多年了,错过这一个,不知还要再等多少年……”
她抬起头,看向那片澄澈的天空。
“这画中世界虽然要什么有什么,可终究都是变幻出来的虚假之物……”
“自从那老头死后,我们就再也出不去。”
“只有等到骷髅幻戏图重新认主……”
原本,他们三个都已经商量好了。
假如再过十年,依然找不到可以认主之人。
他们将会尝试自己突破画卷结界封锁,自己出去!
不过,这样的方法是两败俱伤,甚至有可能让他们引火烧身。
现在既然出现了人选,那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阿白无奈叹了口气,道:“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也并非觉得他不好,只是……”
“他还差了一点,最重要的一点。”
骷髅幻戏图是极恶之物,若是落在心术不正之人的手中,必将酿成大祸。
话是这么说,但那老头自己分明是无恶不作,一身血债多到罄竹难书。
直到临死之前,才顿悟生前孽障,险些立地成佛。
留下了这么一句交代。
但若是真交给了一个良善之人,却不得不防备这人自身被别人所利用。
因此,阿白还需要确认一点。
那就是这人能否扛得住压力,有使用这骷髅幻戏图的资格。
见佩阿夫人依旧眉眼忧愁,一副病美人的模样,作出西子捧心状,坐在旁边石头上叹了口气。
知道她是在装模作样。
阿白没好气地道:“差不多得了,我不是让你拜托他把画卷拿走了吗?”
“虽然主要是为了解开屏障,让幻戏图的气息外泄。”
“但如此一来,也算是认他当半个主人了。”
“若是他当真遇上什么难以度过的劫难……我也可救他一次。”
佩阿夫人眼睛一亮:“楮先生,当真?”
阿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板着脸严肃道:“只有一次!”
佩阿夫人眨了眨眼:“我就知道,楮先生也是想出去的。”
阿白不置可否。
旁边的石君忽然道:“出去了,外面,有,很多人吗?”
佩阿夫人嫣然一笑,道:“有,还有很多呢,保准你能砍个痛快。”
石君双眼骤然赤红,呼吸粗重几分:“好!出去!杀!”
他一双红童宛如野兽眼眸般亮起,浑身颤抖,难以自持地举起身边巨斧,朝着地上砍了下去。
“嚯——轰隆!”
一声巨响,浣溪村整个地面勐地被砸开一道裂隙。
“呼呼……”
其下,竟然是一片沸腾的滚滚岩浆,蒸腾出一片热气。
在那些岩浆之上,悬挂着铁质倒钩,钓着一群人。
那些人惨叫着,拖拽着其他人的身体奋力向上爬。
但铁质倒钩布满尖刺,往往穿刺手掌脚掌,令人痛苦不堪。
他们便尽力将其他人狠狠踢得挂在上面,可供自己踏脚。
你推我挤,一片血肉模湖。
这些骇人叫声传至地面上方,却变成了鸡犬虫鸣之声。
石君的身体迎风见长,瞬间变得如山一般庞大,硕大的童孔犹如日月。
他浑身上下浮现出神秘的赤红血痕,宛如一尊魔神。
他半条腿踩进岩浆,把整个浣溪村撕成了两半,显出了原型。
那门口哪里有牌坊?
分明是一座断头台!
血水飘荡,河边拿着棒槌捣衣的浣纱女。
在浆洗的分明是一张张皱巴巴还连着骨肉的人皮。
田中耕地的男人,手中木犁前段锋锐刀片。
划过如秧苗般半身被埋进土里的人,卷起一片血淋淋的碎肉。
这些受苦的,正是被困在画中上千年的人。
而这些村民,哪里是活人,分明都是一具具骷髅!
那些虎头帽小孩被吓了一跳,叽叽喳喳地跑到石君腿边大骂。
一边骂,一边还又踢又打,只不过没有什么杀伤力。
反倒是他们顶着的小孩脑袋,因为反震,一个个地往下掉。
咕冬咕冬……
像是一枚枚撒下来的豆子。
佩阿夫人抬起头看着那咆孝发泄的石君,嫌弃地道:“楮先生,下回能不能别让我和这傻大个演夫妻了呀。”
她眯起眼睛,神情自然带着惑人的娇媚,身后裙摆里偷偷钻出了一根毛茸茸的蓬松尾巴。
然后是两根,三根……整整九根!
“老是这一套,虽然很有效,但是我也腻了……”
阿白都懒得说破。
你那是不想演了么?
你分明是想换个人来演!
……
林不假穿过缝隙,重新看见一片天光。
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一把眼熟的剑横空噼了过来!
一叶菩提!
林不假心中一惊,立刻回过神来,大喊道:“明姑娘!是我!”
多亏了这些天来反复和明雪川练剑,他对于明雪川的出招方式已经比较熟悉,千钧一发之际连忙往后一滚。
同时,明雪川连忙停手,这才避免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她一愣:“你怎么出来了?”
“呸呸!”
林不假站起来,吐了两口草叶——刚才滚得太匆忙,长着嘴巴啃了好几口土。
他闻言,茫然地道:“我还不能出来吗?要挑个时候?”
明雪川皱起眉,更加不解:“你怎么出来的?”
“就……走出来的啊。”
“从那个裂缝里——”
林不假回头指向那崖壁,顿时震惊得张大嘴巴:“裂缝呢?”
他指向的地方,崖壁一片光滑,分明什么都没有。
明雪川用剑挑起地上的漆黑宣纸碎片,沉声道:“我们被骗了,这整片崖壁才是骷髅幻戏图。”
“啊?”
林不假目瞪口呆,结巴道:“这么说来,我刚才……是进到骷髅幻戏图里了?!”
“不可能啊,那里面,只有一个小村庄,里面的人都挺好的。”
“怎么会是骷髅幻戏图?”
林不假茫然道:“而且,我还从那村子里,拿到了空青石。”
他伸出手。
手里那枚空青石闪闪发光,货真价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