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过程何洛没有讲述的太详细,也许是因为担心泄露组织内部的信息,他只是把这件事提了一嘴,然后一笔带过。
“加入组织后,我明白了一些事。同时,也有了一些责任。这让我明白,即便我能变得足够优秀,也不能再跟她有任何瓜葛了,这是为她好,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何洛缓缓地说道,“就让她,当我已经死了吧。”
“…值得吗?”我轻轻地问,心中五味杂陈。
抛却掉自己的羁绊,乃至生命,去与鬼门代表的黑暗战斗。所作所为,却无人能知晓,最终犹如隐者般消失不见。
“值得。”对这两个字,何洛回答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他的眼睛变得明亮:“我亲身经历过,所以我知道,鬼门的存在有多么的危险。如果没人去处理,那么危害只会越来越大。既然需要人去处理?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人总有一死,为什么不趁着死前,去做更多有意义、不让自己后悔的事呢?”
“现代社会,像你们这样的傻子,是真的不多。”我听完他的话,也忍不住为之叹服。我又给他倒上一杯酒,“现在社会是什么?是极乐,是享受,是自私,是贪婪。多少人吃着自己碗里的,看着别人锅里的?你就没有想过吗,人总有一死,那为什么死的一定得是我,不能是别人?若是下一刻你就死了,哪还忙个什么,放浪形骸痛快玩乐才是。”
何洛笑了:“你说的也没错,不知道多少人是你这样的想法。但是,也正因为有了你说的‘大多数人’,才更显得我们这些‘小部分人’弥足珍贵。你说的是普通人,而我说的,是有资格戴上这个吊坠,加入这个部门之人的念头。便是这重差别。让很多人都觉得世间腌臜,付出太无益。我却觉得世人的想法,呵,其实也没什么不对。”
他又端起了酒杯,仰头咕咚咕咚地喝光,放下酒杯,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柳家园,你可知道,我加入这个组织的时候,受到的最大震撼是什么吗?”
自问自答,不用我来应声,他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没有杂念,所有人只为了一个目的,全心全意的向前冲。有关部门,眼中只有人世安稳、世人安存。为此,不惜舍了天、舍了地、舍了君、舍了亲、舍了师,舍了自己。就如你之前所说,不值一提......只要天下太平,其他不值一提,这是我们这些人该做之事,也是奋不顾身也要去做的事。”
我忍不住动容,举起酒杯,敬他一杯,心中肃然起敬。只因何洛这句话,我就明白自己永远做不成他们这样的付出者,但无妨,有人做得,我由衷敬佩!
何洛是如此,张先生、李全风等,其他行走暗中,为心中信念而抛头颅洒热血的调查员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说过了自己的身份和信念,何洛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呼出一口浊气,说道:“对于圆圆,我不奢望能再和她在一起,实现那儿时的梦话。我只希望她的余生可以快乐,实现她的梦想,就当我死了吧。”
“这次的鸡鸣寺,你会去那,也是因为任务?”我没有直接答应他的请求,而是另外询问了一个问题。
何洛点头:“事实上,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有人发现了鸡鸣寺的猫腻,及时破局。但当时我们这个组织部门还并不存在,并不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可是那份档案留下了。直到最近鸡鸣寺附近又发生了几起诡异的失踪案,经过调查,数十年来,金鸡山、省城附近陆续有数量众多的孕妇甚至一家人失踪的事件发生。我本来只是接受指派,去鸡鸣寺调查一下,没想到刚发现佛像的诡异就出了事。多亏你出手相救,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姬先生对你夸赞有加……”
“嗯…嗯?等等,你说J先生,你是从他那里听说我的?”我刚往嘴里咬了一口羊肉串,结果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J先生不是在处理檀香府的善后事宜吗?怎么跟何洛谈起我来了?
“我去鸡鸣寺的任务指派就是从姬先生那得来的,也是他告诉我,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否则,我也不会对你说起我们组织的事情。”何洛点着头,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在指派这个任务的同时,姬先生跟我说了关于你的事情,也说了你和圆圆之间的关系。”
“…姬先生,还挺神机妙算啊。”我有些咬牙切齿地说。
何洛没有太在意这句话的意思,他的神情看上去有几分惆怅,把最后的一瓶酒打开后,他给我们分别满上,然后说:“柳兄弟,我们萍水相逢。但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日后如果有差遣的,我何洛绝不推脱。这杯酒敬你,我……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能办的我尽力给你办。”我说,对何洛,我印象还挺好的。生活中有时候就是会遇上这样的人,明明不怎么熟悉,但就是觉得对方特别的投缘。
何洛讪讪笑了一下,搓动着自己的手指:“我……为圆圆放了一幅画,我想请你替我转交给她。那是……我对她的一个承诺,本想亲自交给她的,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何洛住的地方不大,但很干净,整洁,就像他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除了睡觉的休息室外还有一间小小的隔间,用一块布帘挡着,单独隔出来的,走进去能闻到颜料的气味。
暮色遮住他蹒跚的步伐,走近床头藏起的画。手指轻轻抚摸着画的边框,动作温柔地抱着它,仿佛是抱着自己挚爱的那个人。
半晌之后,他将画递了出来,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幽幽一叹,好像放下了诸多牵挂。
“拜托你了。”
“嗯。”
我接过画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看画布上的图案。画布上用温柔的颜色描绘着一个恬静的女孩,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捧着美丽的捧花,脸颊微微地泛红,羞怯地低着头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
“你想好了?”我将画放下,用白布好好包裹起来。然后抬头,认真地问这个消瘦且孤独的男人。
何洛微笑了一下,缓缓道:“我曾见过世界之大,也沉醉于儿时梦话,难以自拔,不愿挣扎。现在……我想好了。”
说到这里,他略略顿了顿,像是下了个艰难且痛苦的决定:“就让她,当我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