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黑无常所说的解释,我再把前后的事一联系,心中多少有些明白了我们会掉到这个莫名天地中的原因。
护坛的皆是法篆阴兵,借的是阴世之力。所以这里不同于登龙山、檀香府的鬼门,也不会遮蔽无常大篆的召唤。
也是因为进了类似阴世的地方,我身上的袍子才自动感应,变化做了大袍。黑狱法度也自动成型,落在黑色泥沼之上,因为这本就是阴阳司衙、黑色大狱!
即入阴世,判官所在,便是阴阳司。
“这么说来,那些和尚,本来就有问题啊。”林巧见暂时没了危险,语气也稍微放松了一些。尽管对无常本能有着畏惧,但并不像在七爷、八爷面前似的不敢插话,“这寺是和尚建的,法度自然是和尚添的,会落下来的人自然是和尚们害的。这庙又是求子的……呵呵呵,那回去后怀上的,怕是也说不定是谁家的呢。”
林巧的话说的有些讥讽,却也合乎情理。一座寺庙,两尊怪异佛像,一重法度,一个鬼道,不可能是巧合。
这么一想,也许当年的鸡鸣寺屠杀案,还别有隐情也未必。
“现在还有一重麻烦,这些东西怎么对付?虽说是符篆护坛兵,但也实实在在,会要命的。”我先把这些理不清头绪的问题放到一旁,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先得解决。
黑无常终于回头往那阴冥大军中扫去几眼,无常之眼,别有法度。他又举起右手,一道令旗从袖子里飞了出去,令旗在空中一展,上书鬼篆:酆都差。
“酆都差办事,阴司判官查案!何方鬼王胆敢造次?还不速速收兵退法!”
黑无常冷声呵斥,威严无比,亮无常法相。高帽黑袍,手拿丧魂杖、右手拘魂索,怒目向前,极为可怖!
传说黑白无常各有所司,勾的人魂亦有不同。白无常性阳,命善,专待善人阳寿尽时,勾出魂魄,带去阴司,所以白无常也有一见生财之说。
而黑无常则截然不同,黑无常性阴,命恶,专司恶人阳寿尽时,拘走魂魄,押入阴司,因此黑无常多面貌丑陋,凶猛强横以震慑那些恶鬼魂魄!
黑无常亮相,酆都差法咒耀于黑狱顶上。阴冥大军顿时一片骚乱,可仅仅片刻,阴冥大军深处传出一阵诡异铃声。
那铃声过后,阴冥大军眼中鬼火从幽绿转向了猩红,突然间凶性大发!最前面的上百阴兵鬼物更是直接扑杀了上来,不再畏惧无常意气。
扑来军马显然出乎黑无常的意料,几乎打他个措手不及。这些阴兵即便不是主力,但也绝非等闲,怒潮般的幽冥大军,一眼都难以望穿尽头,浩浩荡荡猛冲过来。
黑无常两膀晃动,左手丧魂杖、右手青紫鬼鞭,身周煞气翻腾、以无常身躯勉强凝聚力量,沉声道:“古怪的紧,居然不惧酆都法令,冲杀阴差。我来断后,大人速归……”
听到他这话,我差点晕过去。速归?归哪儿去?归位啊?
“罗里吧嗦大半天,还是得打,杀!”肖当家不等黑无常把话说完,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气的他,周身烈火缭绕、剑羽如梭,冲杀向阴冥大军。
“擒贼先擒王。”龙大爷冷哼,双眼黄色光芒绽放,猛烈意气,如一头青黑色的狂龙爆发、腾起,人、剑、甲,三者交织成一道龙型意气,冲天而起,然后极速落下,目标,敌阵!
刚刚大军骚乱时,显然有人在做法催使阴兵鬼物们的凶性。擒贼先擒王,指的就是这个了。
对此,我只能对龙大爷竖起大拇指,就俩字:服了!
要不怎么说艺高人胆大呢?这换了别人,谁敢往这群宛如蝗虫般的阴冥大军深处冲杀呢?
“呵呵呵,刚刚说的还作数。你可不许死了,你死了,我家的小八可也得陪你。”林巧咯咯笑着,入阵去了,阴锁横飞,扫走十数个护坛阴兵,张嘴又呼出一股黑色的风。
那是煞气的风,全鬼修的元气本命所在。拿它出来御敌抵挡,只能说明林巧是真的在拼命了。
黑无常也未曾退走,他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几个仙家和我,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把手往怀里一掏,然后用力向上抛去,念了一声:“来!”
一声喝,是威、是令。
七爷身边带有虎狼差,黑无常身边也不例外。他的兵差自然不能与阴阳司精锐虎狼差想必,他招出来的是一堆夜叉。
我只听见身边忽然响起了一片呼喊和应,声音晦涩、嘶哑,不像人声反倒类似老鹰啼鸣,只是比着鹰啼要窒闷的多。 怪声呼喝的——十七头鸟头人身、背生双翼、肌肉横生,极为强壮的巨大怪物,各执三股叉,出现在黑狱之前。
“杀!”
黑无常挥手喝道。
凶狠啼吼中,夜叉双翼猛震,手舞三股叉,奉无常谕令逆冲阴兵!
夜叉本为传说中阴司看守地狱之鬼物,与阴兵交手,忒是凶猛。但到底数目不足,时间一长,依然寡不敌众。
黑无常把它们叫出来,并不指望它们能力挽狂澜,也只是存了份能拖一时是一时的心思。
只是他不曾想到,他的夜叉兵刚出去,猛然间,眼前就多了一道鲜艳的红色。
铛铛铛!
金钟鸣响声幽幽,传入冥冥之中。
黑狱门大开,我双手负于背后,站在大门中间不动,看上去镇定自若地背对洞开的大门。
下一刻,齐刷刷的脚步声从黑狱中传出,两排红艳艳的大判麾下,血衣奴,从门洞中鱼贯而出。虎背蜂腰螳螂腿、云锦飞鱼绣春刀,左肩有‘生’右肩有‘死’,四十八对血衣奴!
原本他们都在龙大爷处修习战阵,但一掉进这个鬼道,我就投了一道心神赶到金钟处,只等有必要,就把血衣奴们召回。
这是我此刻能拿的出手的最好班底,血衣奴们的气势比先前要更强势了许多。先前分给他们的香火炼化、再修习柳家战阵,此时一个个皆是煞气冲腾。
血衣奴,真正精锐。
若要擒将,或力有不殆。但要陷阵,他们绝对强横!
我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喝了一声:“杀!”
是号令,也是助威、为血衣奴、夜叉兵助威、为肖当家、林巧、黑无常、龙大爷助威,为我自己助威,身披暗红袍,抽出赶山鞭,我也咬着牙入战、逆冲阴兵斩杀恶鬼!
也许有人说,你又没什么修为本事,过去不是添乱么?
可兄弟、下属都在冲杀,为活下去而搏命,我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在一旁缩着当缩头乌龟?那会儿我也是红了眼了,反正看到一个抽一个,抽倒算数!
此时情势危急,不知大家还能支撑多久,哪有时间去多想利弊?我也不通兵法,虚实交合声东击西一概不知该如何运用......
既然如此,不冲还等什么?什么都没有,自然也就没有可再等待、再犹豫的余地,冲上去,杀光它,如此!
“接着!”肖当家冲杀了过来,剑羽护在身旁,替他斩开鬼卒阴兵。他将一面铜镜塞到了我手里,正是武帝照蛊镜。
“本来只是还你这面破镜子,没想到……”肖当家话说了一半,突然转身。几片剑羽转出,扫掉了几个阴兵,一杆铜戈扎在他的左肩,几乎透骨。
我急忙把照蛊镜往阴兵拍过去,顿时将那阴鬼拍的魂飞魄散。
肖当家一用力,把铜戈拔了下来,嘴里骂道:“晦气!早知道,把老子黑石冢的兵马带来了!”
正自骂着,即是自嘲,也是发泄。
对方阴兵人数远胜,即使自己这边各个强手,也有油尽灯枯的时候。
但就在这时,远处阴兵军阵中忽然一片大乱。就听一声气壮山河的大吼,数十个阴兵鬼物好像水面上卷起的波浪一般被掀飞!
定睛细看,只见一道身影正在千军万马之中横冲直撞,追杀着一个骑着骷髅冥马的鬼将。那人影身如狂神,气势如虹,飞身一纵,但凡来挡的鬼物阴兵,皆挨一剑——比人还高、还大的剑!
一剑扫过,阴兵四碎,龙大爷追敌,直取敌首。
那鬼将腰上挂有一串骨铃,随着颠簸,不断发出声响,正是先前听到过的那种铃声。鬼将此时忙于奔命,再想施法,也没有那个时间。
再看龙大爷越追越近,犹如一尊杀神,胳膊来挡剁胳膊、腿来绊剁大腿,十几根铜戈、矛锋同时刺来,就听他一声大笑,张嘴一咬!
咔嚓!
十几根铜戈、铁矛寸碎。
大剑一挥,十几个鬼头翻飞!
这样场面,当真是震撼敌我双方。我趁机拽着肖当家,和林巧、黑无常汇合在一起,大家身上多少都负伤了,我要不是有判官袍护着,身上此时起码十个窟窿。
“这…好厉害的仙家。”黑无常惊讶万分,视线一瞬都不曾离开龙大爷与鬼将。
我也捂着肩膀被戳中的地方,一阵呲牙咧嘴,同时不无得意地说:“那是自然,他可是我堂上最最凶猛的一位老仙!”
话虽如此,我今天也真是开了眼了。
说实话,往常遇到的事件再怎么,也没有让龙大爷放开手脚,大显身手的机会。
此刻的他,真正符合古代描述的话:猛将者,万人敌也!千军丛中,可取敌将首级,似探囊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