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
天明气朗,微风徐徐。
平阳县北城。
一处普通简陋的院落中,赤着膀子的汉子正奋力推着磨盘,碾碎麦谷,磨出面粉。
嘎吱嘎吱!
推了一圈又一圈。
累得大汗淋漓。
一个妇人端来茶水,让汉子歇息喝水,手中拿着一条毛巾,赶紧给汉子擦汗,口中说着赶集去买毛驴的事。
旁边,一个六七岁的男童正玩耍泥巴。
用水和了泥,捏成一个个小人。
玩得不亦乐乎。
却是温馨而平凡的一户人家。
“做衣服咧!”
“上好的布料咧!”
“专给小孩做衣服咧!”
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叫卖声。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妪走进院子,四处瞅了瞅,目光在男童身上逗留片刻,脸上带笑。
她胳膊上挽着一个竹编的针线筐,筐里放着各式各样的针线,以及一叠花花绿绿的绸布,显然是走街串巷的手艺人。
“嘿嘿,好乖巧的娃!”
老妪笑着走近男童,一脸慈爱,“要不给娃做套新衣服?”
“俺用的可是上好的绸布,你们瞅瞅!”
说着,扯出筐里的一块白色绸布,向夫妇二人展示。
男人不懂这些,置若罔闻,继续大汗淋漓地推磨。
妇人则腾出手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一眼老妪,温柔道:“老婶子,俺家毛毛有衣裳穿,不用做,您去别家瞧瞧吧!”
老妪却不罢休,继续抖落着绸布。
说自己不仅用的布好,手艺更没得挑,干了一辈子活,还没人说个“不好”呢。
妇人推不过,便摸了摸布料,很滑,很细致,一看就是好布料。
顿时有点动心。
眼看天气转春,给孩子预备一身春衣,倒也合适。
“老婶子,给俺家娃做一身,要多少钱?”
她想,价格太贵就算了。
还不如去裁缝铺做一件省事。
“五文钱!”
老妪伸出一个巴掌。
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
妇人一听,愣了下。
才五文钱!
可太便宜了!
当即动心,将老妪请入屋内。
“毛毛,别玩了,来让老奶奶给你做新衣裳!”
毛毛一听,笑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赶忙洗了手,屁颠屁颠跑进屋子。
围着老妪又蹦又跳,满脸好奇和期待。
“真乖!”
老妪摸了摸毛毛的脑袋,直夸这孩子机灵懂事,将来定有出息。
而后熟练地拿出一把衣尺,量量毛毛的体型和尺寸。
量好后,扯出一块绸布,问妇人要做成什么样式,要什么襟口。
嗤啦啦!
剪刀一开一合,熟练地裁剪着。
没想到老妪过了花甲之年,手艺仍精巧得很。
一把剪刀,玩得顺溜,堪比剑客手中的剑,来去自如,锋锐无比。
老妪驾轻就熟,先裁出一个基本的打底,而后穿针引线,开始缝制。
她用的针线与普通针线不同。
针是两根大骨针,有指头长,比一般的针粗。
这年头还用骨头磨制的针,也是很罕见了。
用的线雪白如蚕丝,但比蚕丝坚硬得多,两只手使劲都挣不断。
“孩子,来试试!”
三下五除二,老妪缝了个大概样式,先让毛毛穿上,试试大小。
毛毛喜孜孜穿在身上,炫耀地转了几个圈。
还挺合适。
老妪嘿嘿一笑,继续缝制。
缝衣服是个精细活,也是个时间活,哪怕技艺娴熟的老手艺人,也得要几个时辰才能缝好。
妇人嘱咐几句,让毛毛乖乖听话,而后起身去了灶房,准备烧火做晚饭。
男人仍在院子里,绕着磨盘一圈圈转,磨出新鲜的面粉。
嘎吱!嘎吱!
屋内。
老妪放下针线,看着一旁玩耍的毛毛,脸色忽然变得阴冷,从怀中捏出一粒乌黑丹丸,道:“毛毛,喜欢吃糖么?”
毛毛点头,“喜欢。”
老妪将丹丸递到毛毛嘴边,“来,尝尝奶奶的糖,可甜呢。”
毛毛嘴馋,张口就吃了下去。
丹丸显然不是糖块,入口即化,化作一缕清香甘甜之气,填入腹中。
毛毛傻笑两下,感觉口中甘甜,十分美味,叫嚷着要再吃一颗。
“没了!没了!”
老妪连连摆手拒绝,拿起刚刚缝制的衣衫,“来,孩子,试试新衣裳。”
毛毛吃了糖,变得更听话了,乖乖将衣衫穿在身上。
大小正好,样式正好。
只是前面的开叉太小,紧巴巴的。
“来,奶奶给你裁剪裁剪,别动!”
老妪让毛毛坐在床边,熟练地操起剪刀。
咔嚓!
咔嚓!
剪刀锋锐,快而狠地在毛毛身上裁剪。
毛毛有些不适,低头看看肚子。
“奶奶,你剪错了!”
“剪的是我的肉肉!”
老妪充耳不闻,继续握着剪刀往上剪。
咔嚓!咔嚓!
毛毛挠挠头,“奶奶,你剪到我的肚脐眼了!”
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
脸色微微泛白。
老妪咧着嘴,笑了两声,安慰道:“别怕!别怕!”
“马上就好了!”
“乖孩子!”
咔嚓!
咔嚓!
毛毛摸着鼻子,抽噎了一下,“奶奶,你剪到我的肚皮了!”
“有点疼!”
老妪一手抚摸着毛毛的脸蛋,一手握着血红色的剪刀,“别怕!别哭!待会奶奶给你糖吃哦!”
毛毛口中不禁流出了哈喇子。
眼睛里模模糊糊,好像看到许多糖块在眼前飞。
他伸出手去抓,却一块也抓不着。
“奶奶,你剪到我的心口了!”
“我喘不上来气!”
毛毛张着嘴,拼命呼吸。
像离开了水的鱼。
老妪嘿嘿一笑,让毛毛在床上躺平,而后抓着自己的脸皮狠狠一扯,脸皮带着头皮被撕扯而裂,钻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
这脑袋长的,像死了几百年的干尸,没有一点血肉,浑黄的皮粘在骨头上,还爬着一条条绦虫。
狐狸般尖尖的嘴巴一张,吐出血舌,直接扎进了毛毛的肚子里,狼吞虎咽起来。
哧溜!
哧溜!
片刻吃个精光,而后吐出一团黑乎乎的污物,塞满小小的肚子。
吐完后,用布擦干脸上的血,再将人皮拉好。
转眼又恢复了老妪模样,一脸慈祥。
“孩子别怕,奶奶给你缝好!”
“奶奶的针线活可厉害了!”
老妪穿针引线,用两根骨针,穿上怪异的丝线,开始一针一针缝制。
她缝的不是衣服,而是毛毛的肚皮。
“嘿嘿!”
“缝好了!”
老妪的手法极快,三下五除二就在毛毛肚子上缝了一百多针。
收起针线,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像刚刚完成了一件伟大的艺术品。
毛毛起身,看看肚皮。
肚皮上多了一条长长的缝线。
缝线左右交织,密密麻麻,如犬牙交错。
很难看!
很怪异!
“把衣裳穿好!”
“看!多漂亮!”
老妪嘿嘿怪笑,脸上的皱纹拧成一个个疙瘩,随后将新衣裳给毛毛穿好。
毛毛的脸白得像纸,整个人浑浑噩噩,呆呆傻傻。
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只是目光低垂,盯着地面。
这时,妇人做饭回来,“老婶子,衣裳做好了么?”
老妪将毛毛拉到身前,掸了掸衣裳上的褶皱,“看!正正好!”
衣裳大小合适,样式合适。
做工也十分精致。
妇人喜笑颜开,满意得很,赶紧拿出五个铜板,递给老妪,“辛苦!辛苦!”
她知道,自己赚大了。
用这么好的布料,这么好的做工,去裁缝铺至少得要五十文,没想到这老妪只收五文钱,太值了!
她想着,要不让老妪多做几件。
便宜不占白不占。
刚要开口,老妪却已抱着针线筐,快步走出了院子。
任凭妇人如何呼唤,头也不回。
算了!
下次碰上,再叫她做吧。
……
夜深。
月光皎洁。
“孩他爹,吃饭了!”
妇人照常摆好碗筷。
等男人忙完活,正式开饭。
毛毛乖乖坐在饭桌旁,一动不动,目光呆滞。
今天特别乖巧。
要是照平常,这孩子早该闹翻天,要先动筷子了。
“娘,我肚子好空!”
毛毛忽然开口,说道。
妇人走过去,摸了摸毛毛的头,“毛毛乖,等爹爹干完活再吃。”
她以为毛毛饿了,没当回事。
过一会,毛毛又摸摸自己的肚子,“娘,我肚子好空!”
一连重复了好几次。
语气越来越急切。
像催命一般。
妇人听得心烦,只好让毛毛先吃,免得饿坏肚子。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不得。
毛毛无动于衷,对饭桌上的美味视而不见,只是双眼盯着妇人,舔了舔嘴唇,“娘,我肚子好空!”
这时,男人终于干完活,洗了把脸,坐到饭桌旁。
拿起碗筷,狼吞虎咽。
干了一天活,他太饿了,一口吞下半个馒头。
妇人也坐了下来,开动碗筷,吃得津津有味。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唯独毛毛,呆坐在凳子上。
似乎对满桌的饭菜并无兴趣。
“爹,娘,我肚子好空!”
他叫道。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觉得毛毛有些奇怪。
这孩子平日吃饭可积极了,今天咋什么都不吃,难道是病了?
二人商量,要不去看看大夫。
免得出大问题。
这时,毛毛忽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眼睛直勾勾盯着爹娘。
“爹,娘,我想吃东西!”
妇人呵呵一笑,“吃!快吃啊!”
男人也附和道:“这孩子,怎么还矜持起来了,快吃!”
毛毛麻木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旋即乖巧地点点头。
他扯开身上的衣衫,露出肚子。
肚子上是一条长长的缝线。
啪啪!
一用劲,缝线崩断。
肚皮咧开。
越咧越大。
变成一张恐怖的血盆大口。
而断裂的缝线,成了一颗颗锋利的尖牙,在烛光下泛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