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热也越来越闷,空中那个硕大无匹的火球在浓密而厚重的铅云里穿梭闪现,时不时的展现着自己最后的疯狂。
要下雨了,旷野上已经吹起了湿热的风,每个人都在等待着那场失约多日的豪雨,但它却像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一般,心思难测,你根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揭开那最后一层面纱。
嗖!
一只灰黑的野兔似乎也被闷热的空气逼得再也忍耐不住,从自己的地洞里蹿了出来,浅色的影子闪电般在草丛里游荡,但草叶太长,只能看到草尖上微微的摇曳,其实就算草丛摇晃的更厉害一些,这只兔子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个地方是战场,谁会去在意一只兔子的命运?
就在这只兔子欢快的绕过了一个长满青草的小丘,向着那条记忆中的河流跑去的时候,一只手轻快的从小丘后探了出来,分光捉影似的一把就捏住了奔跑中的兔子。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粗糙、强壮、而有力。那只手捏住了兔子的脖子,还没等它开始挣扎,便轻轻一扭把它的叫声和颈骨一起掐断在了这个可怜的小东西的身体里。
“不要乱动,昆桑,最好的猎手要像狼一样善于忍耐。”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突兀的从空无一人的草丘上响了起来。
草丘后面,六个身穿灰黑色猎装的男人紧紧的贴伏在地面上,他们的身上披着一层青草编织的伪装,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盯着土丘另一面那群聚在一起的唐军。
在这荒凉而旷远的原野上,在这树木繁茂野草疯长的盛夏里,到处都是天然的藏身之处。
昆桑轻轻收回了自己的手,那只倒霉的兔子就被他扔在了身边,他学着男人那样压低了声音辩解道:“查干大人,我是怕这只兔子会暴露我们的行踪。”
“兔子不会暴露我们,你愚蠢的举动才会。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就砍掉你那只不听话的右手。”查干头也不回的说道。
他趴在六人中最靠前的位置,几乎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在了草根下的沙土里,只露出两只冷酷的眼睛看着远处那道非常显眼的红色身影。
这真是个迷人的女人,查干在心里默默的想着。看上去年纪很轻,娇嫩的就像是草原上白色的小牝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纯洁和青涩。这就是自己的猎物吧,难怪大人们不惜让自己和阿拉坦一起出手,也一定要得到她。
查干舔了舔猩红的嘴唇,就像是一头贪婪的野狼。他带着五个人已经在这个土丘后等待了很久,但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是个好猎手,有着足够的耐心。
他清楚远处那群人究竟有着怎样的战斗力,他不能跟他们硬来。
查干想的很清楚,他需要等一个机会,等他们的队伍变得松散,等那个穿着红衣的少女和人群远离。
……
陈凤章跨上了自己的这匹杂毛老马,跟雷万里一起站在了起跑线上,他们的目光都看着极远处的那条溪流。
溪流不宽,在十几里开外的草地上就像是一片细长的、反射着阳光的琉璃。
陈凤章和雷万里之间的间隔并不大,两个人几乎是马挨着马站着,更外面则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犹如沸腾的滚水般喧闹的人群。
姜城、鲁小胖、二狗、栾文水、白静、罗铭……所有人都被内心的好奇驱使着走上前来,紧紧聚在了这两个人的周围。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闹哄哄的争辩着,以至于铁黑塔不得不鼓起了灵力才能用声音压得下他们。
“从这里跑到河边,取一皮囊清水然后再折返回来,谁先回来谁就算赢!途中可以动手,可以使用任何手段,除了不能致死,其他任何行为都不算违规!”
铁黑塔闷雷般的声音响起,为了增加比赛的对抗性,也为了挽回丢失的颜面,在雷万里的强烈要求下,规则被放到了最松。
“你确定要这么比?”陈凤章扭头看了眼雷万里。
“怎么?你不敢了?”雷万里大笑着道。
“既然你这样要求了,”少年耸了耸肩膀,脸上现出灿烂的笑容,扭头对铁黑塔道:“那就快开始吧。”
“听我的口令!”铁黑塔站在两匹战马的边上,高高举起手中的狼牙大棒,他扫了一眼沉稳的两人,又看了看周围激动的人群,突然用力挥下,同时大声喝道:“开始!”
呜!
随着狼牙大棒挂着劲风,厉啸着疾落而下,首先沸腾起来的不是比赛的两匹战马,更不是马上的主人,而是围观的人群!
“老雷,加……”
砰……!!
巨大的声浪才刚刚掀起,就被一声更加巨大的闷响噼头盖脸的闷了回去。
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里,那匹邋里邋遢、毛发纠结、垂头丧气、懒懒散散,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买一送一的货色的杂毛老马,在铁黑塔刚刚宣布开始的瞬间,居然只用三条腿稳稳的站着,抬起另一条肥大的后腿冲着身边的黑马就是一记狠狠的侧踹,那砂锅一样大的马蹄就像是冲城锤一样毫无阻碍的蹬上了黑马的腹部。
然后,带着那声惊天动地的闷响和一个明晃晃的蹄印,雷万里那匹精心培育的雷火黑骑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声不吭的轰然倒地!
现场一片寂静,每个人的嘴巴张得都像是惊恐的河马。
直到这时,那匹不按套路出牌的杂毛老马才无聊的打了个响鼻,迈开小碎步踢踏踢踏的驮着陈凤章向远处的那条小溪跑了过去。
谁也没有想到,斗争竟然来的如此快速而直接,让人有一种一脚踩空的眩晕感。
人们的欢呼呐喊就像被一把巨刃拦腰斩断一样,从极闹到极静,突兀的让大家的心肝都在发疼。
一些人甚至来不及把最后那个加油的油字喊出来,就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惊得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只发出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完全忘记了自己原本想喊的是什么。
静,很静,非常静……就像有人把妖域的雪山搬到了这里,冻结了所有人的呼吸。
“陈凤章!你卑鄙!无耻!龌龊!老子跟你没完!”
直到杂毛老马已经跑远的快要让人连它身上的杂毛都看不清的时候,人群中才终于传出了雷万里暴跳如雷的吼声!
“唉,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马,老雷对凤章老弟的为人认识的还不够深刻啊!”铁黑塔站在一边,摇头晃脑的叹息着,但白静怎么听都觉得这话里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的意味。
“真是的!明明是他说任何手段都能用的,凤章哥哥还特意再次确定过,现在吃了亏又说别人卑鄙!他这人还真是好奇怪啊。”少女娇笑如银铃般的声音在无语的人群里远远的传开。
这一对年轻男女……还真是一样的不肯吃亏啊!
白静也很无语的看着打马如飞急追而去的雷万里,又看看俏立在自己身边笑靥如花的李云溪,这小姑娘嘴里虽然说的像是吃了多大的亏似的,但恐怕瞎子都能看的出她眼中的得意和骄傲。
“陈凤章!你给我等着,别让老子抓住你,抓住了你,老子非把你那杂毛老马清蒸红烧了不可!”
“姓陈的,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赢了老子吗!老子马上就要追上你了!”
雷万里坐在他心爱的雷火黑骑上,把马驱策的像要飞起来一样,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貌似忠良的少年竟然比修炼千年的老狐狸还要狡猾,他更没想到连他那匹貌不惊人的杂毛老马居然也这么阴狠狡诈!
他咬牙切齿,他目光尽赤,他热血沸腾,他怒发如狂,他拼命的向着前面那件破烂的黑色长袍追了过去,恨不得下一息就把那个小混蛋抓在手里,然后再下一息就把他和他那匹老马踩在脚下!
但令他郁闷的是,前面那匹杂毛老马虽然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卷走,但一跑起来就好像吃了几十斤春药似的,以自己这雷火黑骑泼了命跑出来的速度竟然一时间还追不上它!
自己的黑马快,那杂毛老马也快,黑马加速老马也加速,黑马腾空跃起跨过地上的坑洼,那狗日的杂毛老马竟然蹿的一点都不比它低!等到自己的黑马减速……呸呸呸,老子凭什么减速,老子非累死这个杂毛畜生!
雷万里虽然在心里这样狂吼,但他毕竟不是个莽夫,当心头的怒火渐渐冷却下来以后,他惊愕的发现自己已经追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但他与陈凤章之间的距离非但没有拉近,竟然也没有拉远!
距离没有拉近,这说明自己的雷火黑骑跑不过对方的杂毛老马,即便他心里万分不愿承认这一点,但他也做好了一些心理准备。
但,为什么距离没有拉远呢?
【作者题外话】:哎妈,开了一天会,总算赶上了,兄弟们给点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