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白鹭看到眼前白纸上数百字写得整整齐齐,指甲盖大小的字都像是刚刚从雕版里印出来,笔画之间勾连映带,却没有一点墨迹的洇染,属实难得,云落雨天天都要写字,就从来没有写得这样好。云白鹭自然而然地认为这里的主人写这封书信的时候必然正襟危坐,写一句就要斟酌许久,就像云落雨被逼着作文章的时候那样。
与这纸上的字很不相称,信写得乱七八糟,东拉西扯,一时写自己的经历,一时哀叹不已,云白鹭时而听得入神,时而被搞得糊里糊涂。听不懂的时候就一边听着,一边又开始左右观察这座屋子。
尽管方才狠狠地被吓了一跳,但左看右看,终于忍不住又要去看那面镜子和里面的人。镜子里这是一张目字形的脸,稍显得黑些,云白鹭能感觉到那种经过阳光暴晒后的皮肤的干裂和粗糙。而且他瘦削得很,棱角分明,颧骨和鼻子更显突出;鬓发有些白了,下颌似乎还有胡渣,看不清是什么颜色。
因为他的眼睛,云白鹭不敢断定这个人到底有多大年纪。这双眼睛时而放出凌厉的精光,不像是属于一个鬓发显白、胡子拉碴的人。云白鹭忽然觉得很喜欢这个人,这个人应该就是云老爷说过的那种能成大事的人,虽然云老爷从来没说过那种人应该是何等尊容,但此刻云白鹭隐约感觉到那种人应该就是鬓发显白、胡子拉碴,最好再有一个像山脊一样的鼻子。当然,他还一定要有一双特别的眼睛,这种眼睛给人一种特别的感觉。
“······坚毅的、百折不挠,秋师兄一旦认准了什么事情,别说是我,就是师父和诸位长老也阻止不了他的。他把认准的事情看得比性命重得多。”
云白鹭正神游未定,柳叶眉轻轻的声音又飘起来,将他揪回到桌前坐下。他尚未回神,不住地轻轻点头,喃喃道:
“正是,正是,认准的事情比性命还要重······”
柳叶眉对这位主人身世怜惜不已,听他发话,便停下来叹道:“这位姐姐身世曲折,又独处一室,一腔愁绪,无人倾诉,真是可怜。”
云白鹭随口答应:“是,是,真是可怜。”
柳叶眉又接着往下讲:“我实在不清楚秋师兄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听秋师兄说的理由,我觉得是很有道理的;可听苏师兄的说法,也很有道理。我一向愚钝,不懂这些纷杂的事情。但我想,秋师兄总不会害大家的吧?既然不懂,那和秋师兄一起就好了。只要和秋师兄一起,其实我也不需要把所有事情全都想明白。”
“······我感觉到秋师兄在做一件对整个梦延宗影响极大的事情,而且师父和长老们想必是反对的;但我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有这么严重。秋师兄和师父师兄们的分歧越来越大,连‘背叛师门’的恶名都背上了。我劝他向师父和长老们认错,再大的事情也不比师门里的感情,大家在宗门里安安稳稳的不好吗?这事情不做也罢。”
“这位秋师兄是想做什么?怎么惹出这么大的事端?”云白鹭又听得云里雾里。
“前面说,这位秋师兄好像是不满意宗门里的规矩,在境界之外做什么事,可也没有细写。”
“噢,这样啊,那这位主人到底是想要托我们做什么事?怎么老半天也不讲清楚?”
柳叶眉解释道:“好像是在末了处写的。”
云白鹭连忙自己拿起信来,直接找到文末读,柳叶眉无奈,只好停下,她不能懂得云白鹭为何如此迟钝,对这位主人的心绪全然不解,竟只盼着人家开门见山,就像云白鹭不能懂她为何这么敏感,看着一封全然不懂的信也能感怀由衷。
只见那信里有几句写着:
“予雅良善,窃以无愧于人也。然尝微惠韩兄大海,不意乃随予期以余生涌泉报之,予数辞之未果。师见其忠实,乃纳门下,今亦在境内。劳君携此钗为信,往诣韩兄,具言此间事,使韩兄自为计,无复待我。韩兄厚意,此生固难相报,唯怀于中而俟来世也。尔时缘或未了,当复为兄弄琴以谢矣。”
信后的落款是“曲弄琴”。
大作业和暑期生产实践终于都妥当了,再回来继续写吧,希望暑假不要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