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人看这年青人眼生,本欲问问他何许人也;谁知云白鹭大醉之下,性子暴烈得很,全然忘了自己才是不速之客。方才与将郎、贺二人把酒言欢,豪情未减之时,突见老人下手偷袭,心中也不多想,只欲与老人恶斗一番才痛快。
郎、贺二人偷跑出来玩闹,老人原也不觉得如何,可当下见了云白鹭这反应,倒着实一惊,回想自己也不曾对这小年青如何,只不过想要问个究竟而已,他又为何如此暴躁,竟连话也不说清楚就要来打。
讲道理的话,想云白鹭这样,持械与人恶斗的情况,是应该把话说清楚才对。
可惜的是,喝醉了酒的人是不讲道理的。
和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这件事岂不是很不讲道理。
老人也不及细思,只好先招架云白鹭递来的剑招。甫一交手,便发觉云白鹭修为极低,这一剑看着来势甚猛,其实不过外强中干,内里虚弱得很。他也曾见过梦延宗的弟子,却没有这么弱的,莫非是新入宗的弟子?
既然云白鹭根本也伤不了他,老人也就不急于制服,反而放松了招式,将云白鹭所学的剑法一一套出来,瞧瞧他到底是哪一门的弟子。
一旁的贺猛心知现在全是云白鹭不明就里,糊里糊涂地便与老人缠斗在一起;现在料他也讨不到便宜,只是白白浪费力气,赶紧向云白鹭喊道:“云兄弟,你快住手,你不是苏先生的对手,这全是误会!你快住手!”
郎威听了,也赶忙教云白鹭停下。可云白鹭此时何等豪迈,也不管什么误会不误会,只想打斗,口中还喊着:“二位哥哥不急,看我救哥哥出来!”
继而又道:“我打不过那青猿白猿,难道还不是个老头子的对手么!”
郎、贺二人见他经这么一劝,反而越发来劲,都只无可奈何,只怕要等他精疲力尽才要停下了。
云白鹭这几日又将扬晖剑法练得熟了些,可在这老头子手下却全不管用,只见他不过轻轻一拂手,一挪身,自己的剑便要刺空。他越是缠斗,心中越是焦急,渐渐开始气喘胸闷。柳叶眉发现他身上又有异常,正要提醒,云白鹭早已倒地,自肋下传来的剧痛又开始发作。
老人见他一时暴起,忽又倒地,也是惊奇;再看他在地上蜷缩作一团,时而抽搐,呲牙咧嘴的,不停地从怀中掏出东西来,倒不像假装。于是走近去,一探他体内,不觉一惊,暂且也不管来由了,先解了一时之急再说。
云白鹭再醒过来时已近傍晚,他坐起身来,透过窗子,看到橙黄色的光正铺在坐在窗外的棋枰上,老人坐在一边,另一边是贺猛,在陪他下棋。
这屋里清净得很,只有些生活的必需物品,再就是些书卷,笔墨之类。云白鹭从床上起来,身上感到凉气,想来是屋子建到深山中的缘故。
“醒来了?身上觉得怎么样了?”老人在屋外已发觉云白鹭坐起身来,转头问他。
“啊,好,好多了,多,多谢老先生。”云白鹭此时已经醒了酒,隐约记起方才与老人相斗的事情,真是头痛不已,不知如何面对,只好快步走出去,恭恭敬敬地先谢过了。
“嗯,那就好。”老人放下手中的棋子,长叹一口气,“老头子我先从哪开始问起呢?”
云白鹭一听他自称老头子,也不知他是否有意,却也更觉脸红,忙忙接口说道:“在下云白鹭,因采药的缘故,无意闯入老先生府邸,还请老先生见谅。”
“云白鹭······你才更像是这里的主人啊,哈哈哈哈。”老人也不在意他酒后失态,只是微微有讥笑之意,“我姓苏,他们都叫我苏先生。”
“是了,苏先生。”云白鹭赶紧应着。
苏先生接着开始发问:“这位小兄弟,刚刚使的······不像是梦延宗的功夫吧?”
“不是,当然不是,在下不是梦延宗的弟子。”贺猛在一旁听了,也帮腔道:“云兄弟不是这里的人,是外面什么城来的。”云白鹭便与贺猛你一言我一语,将他的来历说了,只瞒住伤心地一事。
“是外面的来的啊,倒是稀奇。”
“是稀奇啊,太稀奇了,我从小到大都没碰到过这么稀奇的事情。”
“梦延宗是很少有外面的客人来的,小兄弟这些天修习应该上不得五寰山吧?”
“正是,五寰山据说是梦延宗弟子修习的地方,我不能去呀。”
“嗯······小兄弟以后可以到我这里来修习,这里倒是清净,没人打扰。”
“苏老先生肯容我,那真是感激不尽了,只是怕打扰了苏先生······”
“无妨,无妨,这么大的林子,又哪来打扰一说。”苏先生摆摆手,“小兄弟好像还懂得些文墨?”
“文墨?我哪里懂得文墨?会写自己的名字而已。”
“我看兄弟方才酒醉之时,放声高歌,倒颇有些意趣啊。”
云白鹭看苏先生微笑着盯着他,心下忐忑,糊弄道:“哦,那是我原先在青叶城听过的几句,顺口便唱出来了。”
“是这样啊。”苏先生站起身来,抬头看看,“天色已晚,小兄弟也该回去了,我们明日再叙。”
云白鹭谢过苏先生,正要离去,又听他说道:
“别忘了你的药,盒子和瓶子都在里面的桌上。我看瓶里没几粒了,刚好我这里也有些差不多的,就都送给你吧。你也不必分别,两种药性不相冲突,随便吃哪个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