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闻声抬首, 向阿洛看来。
一看见双眼睛,他身上才萦绕的股子温雅的气质顿时消弭无形,他的双眼太黑太亮, 里面蕴藏的情绪太炙热,不看眼睛时是个世家子, 一看眼睛立马就变成一个疯狂的赌徒。
面对女帝的询,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将奏折全部整理好,才一步步走到女帝面前, 屈膝跪在她脚边。
阿洛长眉微挑,保持面色的平静, 淡淡看他。
近来他已经很少下跪, 毕竟犯错的少了, 没必要再像往常样时时请罪。
她对秦珏的底细心知肚, 在倒想看看这个男人会怎么说。若回答不好, 就需要再好好调.教一番。
然而秦珏这次并未让她失望, 他跪在里,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真话:“陛下,奴名秦珏。”
在他隐隐期盼的注视中,她稍稍了一点反应:“泽西国皇族?”
秦珏颔首道:“奴原是泽西皇太子, 被人暗算才送入战奴营中。奴原本愤恨至极,深觉耻辱, 可见过陛下之后, 奴才发,奴来到这里不是落难,而是上天的恩赐。”
他语气真诚,神情十足认真, 说的仿佛全是肺腑之言。
秦珏深知要想获什么,就必须付出点什么,他要令女帝另眼相看,就不欺骗她。不然有朝一日,以女帝的脾,他的下场绝对不会很好。
他从来就是个赌徒,就像时刻,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女帝面前。
想要换取的,是女帝的信任。
秦珏将自己的经历盘托出,包括自己对泽西皇室的厌恶,他幼年遭遇的种种。他的确没有丝毫隐瞒,赤.裸.裸地把自己剖开,让她看到他的所有。
阿洛是有些意外的,事实上,她并不真的洞察人心,所以对于秦珏的心态变化,她只感知个大概。
她没想到,他竟然会真的告知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过反应过来后,她又不不感叹,秦珏骨子里的份扭曲执。女主对他只是一次救助,他就一直铭记于心,回报百倍千倍。
他想要的东西,大概只要不到,就会一直追逐不放手。
想通这一关节后,阿洛便知道后面该如何对待他了。在秦珏讲述他的身世期间,她始终维持冷静,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不过本来这些她早就知道,不需要装样子。
发觉女帝神情平淡,没有意外没有被骗的愤怒,秦珏却并未感到多高兴。哪怕看女帝的态度,应该不会追究他的隐瞒,他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
可这恰恰证,女帝对他的过去与身份并不在意。
只有在意,才会生出情绪。
而她不在意他,他应该只是好奇罢了。
秦珏心底涌出难以抑制的失落,然而这失落只出短短片刻,另一股强烈的情绪升腾了上来。
他不会放弃,要是这么简单就被承认,又有什么意思呢?
就像泽西皇宫些人,从小到大么多机会,就没一次杀死他,说他们没用都是抬举了他们。
秦珏停下讲述,等待女帝的宣判。
“知道了。”清冷的话语声没有起伏,无波无澜传入耳内,“虽有欺瞒,但情有可原,恕你无罪。”
秦珏垂,幽深黑眸藏在阴影里,低低应道:“是,陛下。”
女帝突然又说:“你既身为皇太子,若孤你一个机会,令你回泽西国,你还想不想回去?”
秦珏不知道女帝这话是在试探他的忠诚,还是仅仅一句没有意义的询,他总是弄不清楚她的心思。
“奴想。”最终,他选择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泽西皇太子之位对他而言不重要,哪怕是皇位都不重要,他根本不在意些东西。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想要复仇。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而是睚眦必报的人物。
女帝:“舍不下皇太子之位?”
秦珏摇道:“不,陛下。我永远是您的玉奴,奴只是想要算一算从前的旧账罢了。”
女帝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露出一个微笑来,她看向他的目光第一次变郑重,沉声说:“既如,孤便允你回泽西,你该知道孤是怎么意思?”
秦珏定定凝视她,女帝却转过脸去,看向窗外被雨水打湿的绿叶,侧脸在亮的天光下显无比遥远。
“去吧,孤等你回来的天,希望你令孤满意。”
秦珏当然白,以他的心智,瞬间就读懂她的意图。
这些天二人时常商谈国策,就像女帝了解了秦珏,秦珏在逐步了解女帝。他知道她意在天下,知道她的雄图大志,知道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出众。
越了解,便越移不开目光。
宛如被火焰吸引的飞蛾,就算被灼烧殆尽,会义无反顾地扑进去。
大兴在西北,已经打下半个天下,西北原本有三个国家,如今全都被囊括在大兴版图中。
南边地域辽阔,国家较多,加泽西一起有八个,泽西就是横亘在南北之间的关键。
要想统领整个天下,泽西第一个就要被灭。只有破开泽西这个关口,才轮到下面的南诸国。
秦珏实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当初女帝打泽西一半就退了,没有一鼓作气占领泽西?
这与她一贯的作风不符,后来进宫之后,他才隐约猜测,女帝大概是想徐徐图之,又听闻宫中康宁主旧疾复发,才选择暂时休养生息。
她不是不想攻占泽西,只是让它再苟延残喘一会罢了。
女帝令秦珏回泽西,这事没人知晓,一如他们之间的关系。
自从表白心迹日短暂的亲密接触之后,女帝再未予过秦珏任何超过主.仆之间的回应,这不禁令他患患失,惴惴难安。
向来在人际关系间自信的秦珏,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不不说真是风水轮流转。
女帝没有下达具体命令,秦珏打算等到天晴日便离开。
春日雨水丰沛,但大都不会持续太久,往往落个一两天就停歇了。他自己的时间很紧,因为他心知肚,留在这里并无多大用处,早日前往泽西,才早日回归。
侧耳听窗外沙沙如蚕食桑叶的雨声,留在大兴的最后一夜,秦珏辗转难眠。
秦珏是贴身侍从,他的居所已经从宫外转移到宫内,夜间女帝睡在寝宫内殿之中,他便会随侍在外殿。
一般宫女都会在这里歇息,秦珏是男子,特意收拾出一个独立的房间他住。
即便同在一个宫殿,但实际上他并非真的贴身服侍她,女帝穿衣梳洗漱都是宫女的活计。
女帝睡眠时不喜身边有人近身,这样会让她无法安睡,所以到了夜间,内殿中便只剩女帝一人。
最后一位退出内殿的宫女被叫住,女帝向她低声吩咐了句什么,宫女不禁露出诧异的表情,随后接过什么离开了。
秦珏听见有人轻轻敲,他心中一跳,某种预感让他迅速下床开。
外站女帝的贴身宫女,面对秦珏期待的目光,宫女向他伸出手道:“这是陛下令我交你的东西。”
东西被丝帕包裹,看不清是何物,秦珏心跳加速,努力抿唇,克制表情,好让自己看起来与往常一样从容。
然而他接过东西的速度,还是暴露出他内心的急切。
宫女送完东西便离开了,秦珏捏丝帕回屋,这时候他又变没么急迫了,他没有立即打开它,而是从手中的触感重量来猜测。
若是猜中了,便会他一种惊喜感。
丝帕单薄,虽然不透光,还是感受到里面大概是饰品之类的东西,沉甸甸的,一股金属的冰凉。
秦珏慢慢将丝帕掀开,下一瞬,他瞪大了眼。
他猜想的没错,里面包裹的的确是饰品,是一条银色项链。项链被打造成尾衔接的锁链,细小的银环节节相扣,最下面挂一个玉牌,雕刻一个洛字。
他并非第一次见这个,踏雪的脖子上,挂一个同类型放大版的链子,是踏雪的颈牌。
这牌子类似于一种标记,代表女帝的所有物。
她的……所有物吗?
秦珏心口鼓动,他全身血液都因为这个猜想而燃烧,漆黑的双眼变无比亮。
漆黑深沉的夜里,他躺在床上,将银链挂在颈上,玉牌紧贴胸口,很快就被体温烘温热。
原本还患患失、惴惴不安的心,不知不觉变安稳下来,伴随屋外的风雨,陷入了安宁的睡梦中。
秦珏走的天,春日暖阳正好。
他没有去向女帝辞行,简单收拾好行囊,便独自出宫离开了。
另一边御书房内,阿洛例行翻看奏折,看看便走了神,直到被旁边人唤醒:“姐姐,你要舍不,就不要让他走嘛!”
康宁是唯二知道秦珏离开的人,她常来这边缠阿洛,对姐姐秦珏的关系略知一二。
阿洛摇摇:“并非舍不。”
秦珏在剧情里受够了苦再回去,些苦难相应磨炼了他,因他才成功复仇。
在他没吃多少苦,虽然阿洛一直在暗处培养他,还特意安排人教导他武艺,这段时间奏折让他锻炼。
可惜就算准备再充,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