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中秋
暑去秋来,转眼便是中秋。可惜天公不作美,霏霏的霪雨让这个本该处处洋溢温馨气氛的节日平添了一抹愁绪。
对于染青而言,这是第一个没有家人陪伴的中秋。索性,还有同样是孤家寡人的云赋、张怀等一干属下作陪。
“中秋佳节,无月已是可惜,又怎能无酒?”众人落座后,染青扫了一眼桌案后对身侧的苏九道,“我记得府中尚封藏着几坛菊花陈酿,去取来吧。”
“小姐,这酒……就罢了吧?”苏九迟疑道,染青那次酒醉藏雀山她尚且记忆犹新。虽说酒醉能令人放松不少,但毕竟伤身。
“不过是应景之用,难道小酌几杯菊花酿还怕我醉了不成?”说着,她看向坐在她左手边第三第四位的潘尚忠潘尚义兄弟俩。“我记得他们俩兄弟最是爱喝这菊花酿,苏九,难得佳节,总要让人尽兴才是。”
闻言,兄弟俩笑嘻嘻的起身拱手道。“还是小姐体恤咱们!”
苏九自然不愿做那扫兴之人,只得应了。倒是一旁的苏十没好气的看了他俩一眼,“今日可没侍女使唤,苏九姐姐一人怎拿得了那些酒坛子,你俩还不快跟去帮忙?”
在座之人这才想起之前为了方便谈话而遣走了侍女,如今可不正得亲力亲为么?潘氏兄弟立刻起身,乖觉的帮苏九搬酒去了。却没想到,一直无声无息的张怀也跟着离了席,“庞准当初可是备了不少好酒在酒窖里,趁此机会,我也瞅瞅去。”
话音刚落,云赋也捋了捋不长的胡须。“有好酒,怎能少了老夫?”
听张怀那般说,又见云赋也大步跟上了搬酒的队伍,余下几人里好酒的哪里还坐得住?因着是过节,染青之前就说了今日不拘大小,遂大家都比往常少了几分拘束,于是这情绪也变表现的格外明显些。见自己一个个得力属下难得“活泼”的一面,染青也是忍俊不禁。只听在座除云赋外最为年长的苏七清咳两声,安抚道。“好了好了,有张怀和云先生他们两个,还怕找不到好酒?若是不够,尽管再去取便是。小姐难道还会吝啬这些?”
闻言,众皆赧然。他们什么时候这么沉不住气了?
片刻之后,苏九与潘氏兄弟便各提了几个酒坛过来了,却是不见张怀与云赋。一问方知,那两人还窝在那酒窖里不肯出来呢。
“云先生倒罢了,没想到张怀那小子也是个好酒的。”抿了口酒,潘尚义颇为意外的说道。也难怪他意外,他们好歹一起训练过,那段日子算得上是朝夕相处了,却从未发觉张怀好这一口。
“可不是,等他来了可得灌他几杯,藏得够深的啊!”潘尚忠接话道。
“好,就这么办!”潘尚义兴致极高的应和道。
“你们俩是要灌谁?”恰此时云赋与张怀一人提了两个大酒坛慢悠悠的过来了,正好听到兄弟俩的话。¨
兄弟俩当下笑开了,潘尚忠更是一胳膊攀上了张怀的肩。“来得正好!你小子,从前找你喝酒就从没答应过,还当不当咱是兄弟?”
“当然是兄弟,只是……”张怀故意顿了顿,别有意味的瞥了两人身前的小酒坛。“只是你们每回不是梅子酒就是菊花酿,实在是不合我胃口。”
潘尚忠一噎,辩解道。“这……这不是因为怕醉酒误事才……”
“那今儿难得过节,醉了也无妨。不若来几杯这个?”说着,张怀还举了举手里的坛子。
在座之人见状,也纷纷起哄。云赋更是利落的拍开了自己那两坛老酒的封泥,一时间,酒香扑鼻。“若不够,我这还有。大家今日不醉不归!”
经他颇具豪气的一吼,气氛顿时又热络了不少。
“好!”潘氏兄弟也被激出了血性,一口答应下来。“咱们不醉不归!”
酒香浓郁,染青半阖了眸子,“二十年的花雕酒。”
染青语声不大,但其身边人还是听得清晰。苏七抿了口刚倒的酒,不禁疑惑,“正是二十年的花雕,小姐对酒也曾涉猎?”
染青不言,倒是苏九赶紧取了菊花酿给她满上,生怕她也凑热闹去喝那二十年的花雕似的。染青却伸手接过了那酒坛,亲自给苏九斟了杯酒。“你也别忙了,坐下吃菜吧。”
“……是,小姐。”苏九小心端起那杯酒,轻轻抿了一口,竟有些舍不得咽下。“这菊花酿真是不错!”
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机会,大家的兴致都很高昂,一连闹腾了两个多时辰才歇了。而那酒窖,也被搬空了小半。安排了尚算清醒的人将醉酒之人送至客院,又招来侍女收拾残局,苏九正要舒口气,就见苏十走了回来。
“小姐安歇了?”这么快?苏九不禁疑惑。
“我本要送小姐回房,路过望月楼时小姐却说想在里边歇息会儿,醒醒酒。”苏十答着,禁不住捂脸打了个哈欠。
“那你怎么回来了?”苏九不赞同的皱眉。
苏十强睁了眼扫视一圈,快步走到一处取了件茜色的薄披风朝苏九示意道“喏,取这个来了。”
“我送过去了,你方才也喝了不少,先回房吧。”苏九见她面上犹有酒晕未散而又睡眼迷蒙的样子,体贴的说道。
“还是我去吧,九姐姐你也忙到现在了。”苏十不好意思的推脱道。
“无妨的,”苏九抢过那件披风,还不忘叮嘱道。“记得喝完醒酒汤再睡,不然明儿头疼误了小姐的事可是不行的。”
“哎,知道了。还是九姐姐你最好了!”苏十也不矫情,笑着道过谢后就回房了。而苏九,则是拿着披风快步往望月楼走去。
苏九一手挂着披风一手提着灯笼沿着小道绕过花园,远远就望见望月楼的亮堂堂的灯火。二楼的栏杆处,隐约可见一抹纤细的身影,看姿势似乎是在举头望那明月。苏九这才恍然发觉,淅淅沥沥的秋雨不知何时已收,明晃晃的月盘正当空。
染青独自凭栏,望着那轮圆月思绪渐远,一时间竟发起怔来。突觉身上一暖,回头见是苏九,便随口问道。“都安置妥当了?”
“是,都妥当了。”感觉到阵阵夜风裹挟着雨后弥漫在空气中的湿气拂过,苏九不由提醒道。“夜间风凉,小姐也快回房安歇吧?”
染青却是转过身,恢复了之前举头望月的姿势。静默了片刻之后却突然问道,“苏九,你看这月亮与京城的有何不同?”
苏九依言望向那轮明月,又看了看身前凭栏望月的人儿,蓦地的生出一种名为寂寥的感觉。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讷讷的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染青原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半晌后又叹息似的说了一句。“今儿你们也是有心了。”
话中的“你们”,指的自然是苏九、张怀这一群人。苏九微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原来小姐早就将他们的刻意看得通透。念及此,她不禁叹道。“可惜还是没能让小姐开怀。”
“不,我很开心。”对于自己属下的性情染青自然了解的透彻。无论是沉稳寡言的张怀,亦或是粗中有细的潘氏兄弟,都不会是那样肆意的人。之所以那般作为,也不过是为了热络气氛,让远离家人的她能稍稍开怀罢了。这一点她看得分明,也为自己属下的关怀而心头熨帖。“但终究,还是不同的吧……”
这一句,也不知是在回答自己之前的问题还是在回答苏九的话,亦或二者兼而有之。
正无言间,却闻下方有隐隐脚步声响动。苏九往楼梯口处看去,就见云赋手上拿了个包裹正拾级而上。“云先生怎的来了?”
“我这也是受人之托,给小姐送东西来了。”云赋说着,将包裹递上前去。染青接过包裹打开,不由得睁大了眼。“这是……月饼。”
“苏夫人亲手做的,”云赋解释道,“用了冰块护着,一路快马加鞭紧赶慢赶了七日。若不是落雨耽搁了路程,昨儿就该到的。幸好还是赶在中秋送达了。”
“是云沉的主意。”用的是肯定的语气。若是家里人送来的就该是苏七或者苏九苏十拿来了,而不会是云赋。而能让云赋大半夜的来送东西的,除了他那宝贝徒弟云沉不作他想。想到这个名字,染青不禁皱眉。“多事。”话虽如此,她还是取出一块尝了。虽然及不上刚出炉的美味,甚至比不上方才宴上任何一款月饼。但这一路的精心护送还是保住了月饼中浓浓的独属于娘亲的味道,而也正是这令手中这盒月饼格外珍贵。
借着月光窥见染青眸中的动容,云赋趁势将袖中的九封信都递给了染青。“和包裹一起到的,还有这几封信。”
染青将月饼包裹仔细裹好,这才接过那几封信。“有劳云先生了。”
东西送到,云赋也不多留,慢悠悠的回客院歇息了。
路上遇到了几个熟识,见云赋眉开眼笑的模样皆是纳罕。“云先生,啥事儿这么高兴啊?”
云赋却是笑而不答,他家老祖宗终于开窍了他能不高兴吗?但这却是不可对人言的。
却说云赋走后,染青也没再多待,将信放进袖袋后便捧着月饼包裹回房了。苏九亲自服侍了她洗漱后也退下了,屋中只剩染青。挑亮了帐前的灯火,染青半靠在床头将信一封封展开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