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为什么,我也在里面?
在这份受害者名单里,秦鸢、李月都已经去世,昨晚遇到的杨天星多半也不是活人,说不准整座岳山中学里的学生都是这些档案里的受害者。
可她席玉还活着。
手不自觉地抵上额头,席玉又想起了那个特殊任务,什么叫“你真的忘记了吗?”,她到底忘记了什么?
直到此刻,席玉才真切地相信自己的确遗忘了某些东西,重新捡起这段记忆,完成特殊任务,就能获得白事店送来的新的能力。
不愿暴露自己忘却记忆的事情,席玉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向秦鹤翘了翘嘴角:“一点过去遇到的小事罢了。”
她这是很标准的校园暴力受害者不愿提起往事的态度,秦鹤见了果然理解地点了点头,两人再次沉默地在档案室里搜寻着更多信息。
“奇怪。”
花费了一上午的时间,两人将档案室里所有文件都翻了一遍,可席玉心里的疑惑不仅没有变少,反而越来越多。
“如果说岳山中学由遭受过校园霸凌室受害者组成,那为什么教师守则上没有对这么重要的事情提到一分一毫?”
席玉将自己抄录的教师守则翻了出来,指着上面提及“好学生”“坏学生”规则道:“你看,在教育中,将学生简单地分为好学生与坏学生并区别对待乃是大忌,可第二条规则却说尤其不能拒绝好学生的要求,第七条则提到要求上体育课的是坏学生。”
“这很正常,一个团体产生霸凌的第一步就是分化与分裂,紧接着两边对垒,各自团体又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弱者。”
秦鹤将两人看过的所有档案都做了记号:“为了让团体更为紧密和坚固,团队会对弱者进行审判与处决。”
“这也是学校常用的手段,将学生彻底极端地分为好学生与坏学生,让两方互相看不上,又于两方各自延伸出管理群体的领袖,这样一来,学校就只用管理这些领袖,不管是老师还是校领导,都会更加省心。”
“至于那些在群体中只用供人发泄欺凌的弱者,领袖甚至不用为自己的行为隐瞒,因为这是被默许的,稳定的代价。”
秦鹤曾经是含江大学最受欢迎的讲师,因为他从不高高在上地教育人,而是只温柔详尽地将道理和知识在学生面前摊开,让他们自己领会理解。
面对席玉的注视,秦鹤很坦然地微笑着,就好像自己刚才讲的不是一个类似社会达尔文法则的黑暗规则,而是水分子的结构式。
席玉不由感叹。
真该把这人推到江应年面前让他见见。
轻咳两声,席玉不动声色地将几份重要档案塞进自己的背包里:“下午第一节就是你的课,我们抓紧时间,去图书馆找找教材,说不定还能找到什么。”
也不知该说他们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图书馆里竟然有着不少学生,他们胸前挂着写着姓名班级的校牌,席玉仔细辨认了几个学生的名字。
和她的猜测对应,每一个学生的名字都在档案室那些学校的受害名单里,可等二人用实xi老师的名头一个个询问过去时,却没有一个学生认为自己有遭受过霸凌,他们只不过是岳山中学最普通的高中生,校园霸凌这种事于他们而言,更像是网络上才会发生的事。
没能在图书馆里找到教材,两点一到,秦鹤两手空空地去到高三三班上课,席玉放出小月,打算带着她到教学楼碰碰运气。
说不定就能遇到几个愿意把教材送给她的好心学生呢?
六楼的教室属于高三年段,学生们无不绷着一根神经,教室里的所有人都在奋笔疾书,竟然连一个开小差的都没有。
席玉往嘴里塞了一颗薄荷糖提神,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地往前搜,试图捡个漏,让她逮到几个出来上厕所的学生,可惜每个班都在上课,寂静的走廊里只有席玉不务正业的晃荡的身影。
老师猛敲黑板的声音与因扩音器扩大而失真的嗓音显得有些嘈杂,席玉的脚步顿在一间空无一人的教室门口。
高三(9)班,六楼走廊的倒数第三间教室。
拥挤的课桌上摆放着厚厚的资料,桌侧面的挂钩挂着一个个书包,没做完的卷子摊开摆在桌面上。
前黑板上挂着“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赤红横幅,后黑板上写着“高考只有一次,生命可以轮回”十二个大字。
侧面的墙壁上白底红字地贴着每个人的高考冲刺宣言,黑色的名字和红色的励志宣言十分刺眼。
小月对这个教室没什么反应,她指着席玉他们当年百日誓师时拍摄的、所有人都双手合十举过头顶的合影露出牙疼的表情:“你们这教室倒比天章还诡异点。”
“当时没什么感觉,每个班都这样,每一届都这样,就习惯了,没人觉得不正常。”
席玉抬眸久久凝视着熟悉的班牌号,脑中随之回想起高中的点点滴滴,她笑着叹了口气:“现在看是挺离谱的。”
她走进教室,直奔最角落,记忆里不存在的位置。
跛了脚的破课桌,坑坑洼洼的桌面,飘出血腥味和臭味的桌洞,以及一本被撕去多页,又有着无数折痕和泡水痕迹的校史教材。
教材的内封页书写着教材主人的名字——温昕。
她的名字和杨天星、李月一起,都被记载在了九岳三中的受害人之中。
小月拧眉思考了一会儿:“好像有点印象,是个短头发的女生。”
“温昕,我们不是朋友吗?”
清脆的女声从走廊角落传来:“我只是让你帮我拿个水,你为什么不拿?”
温昕带着哭腔,怕到连声音都在抖:“我,我……对不起,关菲,我,水太烫了,我没握住。”
说什么来什么,席玉给李月比了个手势,两人悄悄走出教室。
“没握住?你压根就是没想给我拿吧,你这种贼心眼的贱人我见多了,就是故意想让我喝不上水!”
那女声笑嘻嘻地说道:“妙雨,这水我喝不了,给我倒了!”
“啊!”
滚烫的开水从头顶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