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烟是青城的特产,和普通人的吸烟相比,这需要一定的器具才能完成,当然也需要一定的场所,能抽水烟的,必定是想要找享受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项薄这浑身糟粕的模样也能畅通无阻的走进门,而两个袒胸**的大汉好似看不见他。
走进门,里面乌烟瘴气,远处传来些吵闹,近处是左右一排排的隔断,隔断里有些类似于土炕的空间。
几乎没有空着的,炕上置办一小方桌,静置一长约十几寸的铜瓶,下阔圆,上狭促,尽头处连着软管,旁边还放着些烟锅,烟盘。
烟管的另一端连接的是人的鼻孔,这些人皆是侧身卧在炕上,神情当中说不出的满足。
这一幕,倒像是晚清末年吸食鸦片的窑子。
项薄边走边皱眉头,他噙着鼻子闻了闻,这水烟的味道忽的充斥鼻腔,而后灌进肺部,身体勐的剧烈抖动。
“哈!”
他大口呼气,席卷肺部里的空气尽数喷出,那烟气在空中晕成一道道圈。
他顺势看过去,躺在炕上的那些个人,无一例外的,黑眼圈,身形句偻,身体彷佛快散了架似的,怕是都经不起大风吹,唯独神情额外享受。
项薄摇摇头,继续往前走,走到内门,听着里面人声鼎沸。
挡在眼前的是横在两边墙中间的半遮门,因此项薄不需要探头就能看的到里面。
人很多,很吵,这是给他的第一感觉,而且这人是都挤在一起的,乌泱泱的,嘴里骂娘喊爹。
但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全都在中间的擂台上,四周围着绳子,有两个光着膀子的汉子捉对厮杀。
项薄个头只是中等,但是仗着身体柔韧,三转两转便来到了前面,这才看清,擂台的地面上铺满了白花花的银子。
噗!
其中一人持刀占据上风,将对面那人砍翻在地,得意的俯身去抓银子,不想被倒下的那人一枪给穿透了后背。
他到死还死死的抓着手里的白银,面又不甘心。
“哈哈,我赢了!我赢了!银子是我的,都是我的!”玩长枪的从那人手里夺过银子,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这人不偏不倚,正好倒在项薄面前,脑袋仰出了擂台,死不瞑目的眼睛瞪得和铜铃般,彷佛和项薄对视。
青年皱皱眉,看向擂台东边,那里有几个座位,并坐着两人。
一人身着青红缎子和马褂,宽头大耳,红面厚唇,双目如鹰,神情里透着兴奋,而他间壁的是个穿便服的中年人,文弱书生模样,但面相里隐含上位者的气质,此时望着擂台,脸色阴沉,若有不满。
“袁大人,他们都是签了生死状的,你可能对于青城的风俗习气尚不了解,放心,慢慢会习惯的,哈哈哈!”
原来这不是旁人,正是袁天佑,青城新任县令,而坐在他旁边的这一位,便是伍家家主,伍宗湘。
伍宗湘手里摩挲着一个烂石模样的东西,在鼻子旁擦了两擦,边说边观察着袁天佑的神色。
纵然来这里的都是狂妄之徒,见钱眼开的狠角色,说不得身上还都背着人命,可眼见自己的辖区里就这么活生生的死了一个人,众人却不以为意,袁天佑莫名的有些恼火。
“七爷,风俗不过是约定俗成,再大,也大不过法,您说呢?”
伍宗湘便是袁天佑口中的七爷,这也是青城谓之的尊称。
“您说的是,再怎么说,青城也不过是大梁下一小城,总不是法外之地……”看似迎合,七爷嘴角却掀起一丝一闪即逝的嘲讽,转移了话题,“大人可知这是何物?”
他指的是自己手里那长条烂石模样的东西。
袁天佑笑了,“当然知道,这是屁塞,便是入殓是塞进死人**里的,能得七爷慧眼看中,想必这块与众不同了。”
“嗯?”怕是没想到这位县太爷一点面子也不给,伍宗湘面色急中变缓,稳定神色,只嘴角抽动了下。
“大人明鉴。这块石的确和其他的别样,不知大人是否想看看其功效?”
“功效?”袁天佑不解。
那七爷却只是嘿嘿一笑,不再开口。
————
擂台前,一莽撞胡须大汉从人群里冲突进来,扒拉着就要上台,却忽的被人拉住了肩膀。
他心想,“谁挡老子发财呢?”,回头一看,居然是个不知死活的青年,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小子,找死呐!”
项薄不解,他明明是救了他的,那台上的人有些手段,显然不是这莽汉能打的动的。
“你打不过他!”
项薄直说了……
莽撞大汉愣了愣,看看周围,哈哈大笑,“要你管,白花花的银子啊,不要的都是傻子啊!”
“万一死了?”
“死了就死了呗!活着没银子才最痛苦呐!”
项薄无言以对。
果不其然,三五回合之后,这莽汉身首异处,只是一双眼死死瞪着银子,彷佛要带去阴间似的。
青年混在人群中,感受到一种人性深处的狂热,彷佛银子成了这些人毕生追求的一切,为此,可抛家舍业,可坏事做尽,头颅可抛。
世道如此,他一己之力又能改变什么?
不!
项薄忽的看向东边,追根朔源,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人争钱财,不过是看到一股子希望,金山银山当面,纵然刀山火海也敢上。
可若是没了这希望,心底里的欲望便无处着落。
项薄如此认定,所以他决计要出手了!
………………
初次站在擂台上,青年迅速成为焦点,只他看得到那些人眼里的火热和憎恨,却彷佛也看不见,双眼里的光迅速扫过场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明明见着一个光头进了这里,因此哪怕想着顺手解决这里的争斗,也不忘本职。
斩妖除魔!
这一点,应该拎得清才行。
彷若前世,项薄有一表哥,本来有着正经工作,后来或为生计,或为兴趣,总之,一头扎进了网文圈,写写稿子挣点外快。
但现实在于,他又不是天赋高的,却每天盯着点那微薄稿酬,些许收藏,**。
这些东西与他而言,本该是虚妄,可他每天不论时间点,总是心里挂念。
可想而知,本职工作受到了影响,结果不需多说。
项薄前世是个坐轮椅的,听着表哥一顿抱怨,心里羡慕的很。
他在家啃爸妈,内疚得很,若是有一份正经的工作,即便工资少了些,那便是倾尽全力也愿意的了。
好在他涉世未深,三观不说正,可是也有一股子轴劲,认定的目标不轻易放弃,这恐怕就是那宁科和尚的不幸了。
项薄也知道,那和尚若是真的藏了进来,必然不会轻易被他找到,因此,心里抱的希望并不大。
然而,他一上台,可真是惹着热血为银的汉子们了!
砊!
明晃晃的钢刀随着一人来到了台子上,要说这人和那些光着膀子,浑身硬梆梆的肌肉男可有些不同。
他也是光着膀子,可胳膊细的和藤条一般,浑身长着细绒绒的毛发,整个人看着像是一精细猴。
一把钢刀可厉害了,超出他的体长,此时被他抗在肩膀上,轻松有余。
凡人不露相!
项薄从不轻视旁人,可是在他另有所图,而又觉得实力想必差出了几个境界之后,便是想要正视对手也做不到了。
因此,在精细的男子挥舞钢刀杀过来时,他的身体微微一动,便错过了这一记砍杀。
他抬起脚踩住了刀背,略微用力,那刀斫便陷入到了擂台里。
精细猴愣了愣,纵然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扳不动!
项薄依然左右看着场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深信,只要那光头在这里面,他必定可以看得到。
但,他却不知道自身戏耍精细猴这一举动,立刻引爆了那些莽汉的血管!
“上啊!兄弟们!”
“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夯货!敢和爷们抢银子!”
……
……
不消说,项薄被围攻了!
本就就没什么秩序的场子越发混乱了,擂台上,擂台下,擂台的绳子上,彷佛都挂着人,刀剑乱舞,人影窜飞!
“杀!”
不知道哪个喊了一句,场面热闹起来了。
果然是莽夫,砍人也只会三板斧,项薄纵然速度快,可是面对前后左右,空中掷来的数十刀兵,也决然没了躲闪的空间。
但是他还有些手段,也不慌乱,只是在人群脑袋攒动里,彷佛见着一光亮脑袋。
嘿!这不是他要找的和尚吗?
铛铛铛!
青年手臂忽的延长出去,正是神通伸缩如意的第一阶段。
橡胶一般的韧度,鬼魅如蛇的速度,一条胳膊迅速缠绕住空中落下来的兵器,困成一捆!
而另外一条则是横扫过去,勾住了靠近他的大汉们的脚腕。
砰砰砰!
前头大汉们向后纷纷翻出去,后面的自然招架不住,一片片翻出了擂台,喊爹骂娘!
“嘿!和尚休走!”
青年跳了起来,一脚脚踩着倒下的那些个汉子,惹出无数伊呀叫喊声,追逐那和尚去。
和尚倒在擂台下的人群里,因此没几步就到了!
可!
可!
从人群里抓起来他,项薄几乎气了个半死!
这哪里是宁科和尚,分明是个头顶没毛的汉子!
“看走眼哩……”项薄摇摇头,苦笑一声。
“砍死他!”
和尚没找到,惹翻了大家伙儿倒是真的,项薄一转身,一把钢叉就斜着刺过来!
好家伙!真是朝着脑袋来了,分明是要将他脑袋插出来三个大窟窿。
青年脚步移动,轻松避开,只那钢叉嗡嗡作响,速度不减仍叉向地面,而那里,有个躺着的被项薄放倒的男人。
啪!
他毕竟心善,趁机握住了钢叉的末端,而前端正正指着那吓得面如土色的男人,只差了半公分也不到。
斗大的汗珠清晰可见,那差了半分就能见阎王的汉子喉咙咕冬了一声,忽然哇一声喊了出来!
青年见他样子怂,也不去理会,调转钢叉,横向扫动,那些后面不开眼的男人全都被掼在地上,叫苦连天。
一人之力,乃至于斯!
项薄觉得,鲁莽是一回事,可他们至少也应该感受到,他没有下死手,因此也应该懂得见好就收。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项薄这一波仇恨算是拉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