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使这时大约明白了,
心里不由的滴咕,“何必这么麻烦?直接杀了不就得了?”
按照他的想法,
想必过一刻钟的时间,
他们两个会再次走过一片环境相同的区域,
一样的天,一样的云,一样的静谧环境。
而后便是哒哒哒的马蹄声。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过去,
周围的环境和之前再次类似。
这一次,
阴使明白,不是环境类似,而是完全的一样。
自己和那些人已经进入到了幻觉当中,
实际上,
那些人可能已经死了,只是意识仍然残留在这里。
果然,
马蹄声如期而至。
眼尖的年轻士兵再次发现了青年和手里端着瓜果的中年人。
他看清楚了,
仍然是那个青年,不会有错。
“孙将军,好像还是那个人!”
他迅速提醒道。
老兵打眼一看,也愣住了,勒住缰绳停下,仔细看向前方。
“奶奶的,这是见鬼了?难不成是三胞胎?”
但他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想法,总不能两个人都是三胞胎吧?
“孙将军,怎么办?”
年轻士兵只觉得事情诡异,有些惊慌失措。
孙将军冷笑一声,“你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怎么胆子如此之小?大不了是个妖怪,咱们杀了便是!”
说完,从马背上跳下,
手里出现一把明晃晃的军刀。
“你们随我来!”
官道之上,
青年负手而立,对于后面的杀气一无所知。
诡异的是,
旁边的中年人眼睁睁看着十几个兵甲持刀砍向青年,却无动于衷,既不害怕,也不提醒。
“赶紧的吧,杀完了,我好出幻境!”
他心里滴咕,自己不知不觉间就进入了主人的幻境当中,也不知道现在自己的真身在做什么?
身后,
十几个人杀气腾腾,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逼近,到最后的饿狼勐扑,军刀翻飞,将青年给砍成了肉泥。
“呼!终于死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
“走吧!”
老兵孙将军正要抬腿离开,那年轻士兵却提醒一句,“孙将军,要不等一下,看他还能活不?”
“都成这样了,就算是妖怪,也死的透透的了!哈哈,你想多了,走吧!”
“那这样,你们先走,我把他给埋了!”
这年轻士兵只觉得事情好像没完,
心想,
将这人安葬了能有点心里安慰。
“随便你!”
孙将军嗤之以鼻,看了一眼阴使,从他手里拿过来一块西瓜,咬了一口,“恩,不错,还挺甜的,就不杀你了。”
很快,
十几人离开,只剩下那个年轻士兵。
他随便找了个泥坑,将青年的尸体给掩埋了,而后重重的踩了几脚,这才放心离去。
又是一刻钟过去,
相似的场景重现,
这一次,
年轻的士兵直接瘫软在地,而孙将军同样陷入困惑,顿时杀心大起,再次将青年给砍死。
最后一把火将尸体给烧没了。
但是没用
再一次循环,
连阴使都没有放过,一并砍死,重新上路。
阴使有些冤,心想,“我他么得罪谁了?”
他也想反抗,
但这是在幻境里,任何的修为都是虚妄,他象征性的反抗,却被轻易砍死。
虽说是幻境,
可是死亡的那种痛楚和绝望是真实存在的。
受到了项薄的连累,
阴使只能一次次的惨死,
而这些人到了后面,几乎疯狂了,作桉手段极其残忍。
他们将青年拿下之后,严刑拷打,想要从他嘴里逼问出离开循环的信息。
然而青年本就是假的,
自始至终沉默不语。
如此一来,
可就惨了阴使者。
“来人,将他给你绑了!”
在这幻境里毫无修为的阴使被牢牢的绑在了路边的榕树上。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是人是鬼?”
阴使作为曾经叱吒风云的魔道强者,谁见了不得胆寒,从来只有他虐待别人,如今地位转换,心境有些难以接受。
“你大爷的,快放开老子,否则老子将你拨皮抽骨!”他这一声换来的是无尽的毒打。
那老兵眼眶布满了红血丝,
手里的军刀一刀捅了进去,
这辈子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对于如何致命,他很是清楚。
同样,
如何让人感到痛苦却又不将人杀死,他也有心得。
一刀进去,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带出来些许肠子,脏器,
阴使只觉得腹部空落落的,有风灌进去了,低头一看,血流了一地。
“你们这些杂种!居然敢如此对待老子,我要杀了你们!”
他同样变得歇斯底里,
不甘心,绝对的不甘心。
被项薄奴役,他心甘情愿,哪怕主动做一条狗也愿意。
那是项薄实力强大,他打心底里佩服。
可这些是什么人?
一群乱杀无辜的渣滓!
要不是在幻境里,
他分分钟可以捏死他们。
“说不说?”老兵孙将军继续以军营里的酷刑招待阴使。
然而,
却只听到他的痛骂。
不得已,
他只得一刀了结了他。
又是一次循环,
阴使再一次被虐待致死。
这期间,
那些士兵们想了无数的办法来对他施以酷刑。
其实,
阴使本可以告诉这些人真相。
但他清楚,
这幻境是主人弄出来的,自己要是说了,岂不是破坏了主人的计划?
尽管这些人就是知道了真相,也定然逃不出去。
可似乎主人就想要他们在无知的状态下恐慌,一直被折磨下去。
一直保持希望,一次次的绝望,
这才是最可怕的。
“来吧!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阴使十分强横,咬着牙一声不吭。
于是,
残酷不仁的酷刑继续。
一开始的他还难以忍受这痛楚,指甲被拔掉,舌头,眼睛被剜掉,无尽的痛楚渐渐的让他麻木下来。
到后来,
这些人不由分说的将他困住,
他丝毫不反抗,像是一个死人一样,任由他们折腾。
十次,百次,
千次。
阴使在这段路上一直往复循环。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死了多少次,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眼前的一切恍然变化。
费劲的睁开眼睛,
周围是一片白骨,被兵甲覆盖,看数量,正好是那些士兵们。
不远处,
项薄手里拿着瓜果,朝着他这边看了过来。
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死亡,
阴使的心境忽然有些变化。
死亡原来可以让人产生如此恐惧,
他死了这么多次,
可是每一次都希望自己能活着。
“你现在知道,被杀的滋味是怎样的了?”项薄走过来,神色平静的说道。
“主人!我......”
“你可恨我?”青年打断了他。
阴使顿时跪下低头,“不敢!”
“你这辈子杀了三千六百七十个人,我便让他们杀了你三千六百七十二次。但是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赎罪,毕竟虽然你遭受了更多的痛苦,可还是活了下来。”
青年将手里的瓜果递过去,接着说道,“那些被你杀死的人却没有了生的机会。我希望你不恨我,是因为对于那些被你杀死之人的愧疚,而非对于我的畏惧。”
“我......明白了!”
阴使本身对于生死已经有了自己的感悟,听主人如此说来,更是大彻大悟。
“主人,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改邪归正的。”
扑通一声跪下,阴使双手趴地,头贴地面。
青年蹲下来,没去看他,将跌落的瓜果给捡起来,“去洗干净。”
闻言,
阴使当即大喜,接过来之后屁颠屁颠的去找河水去了。
项薄望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
“改邪归正?哪有那么简单?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方才在幻境当中,
项薄仍旧感受到了阴使身上的杀气,
若是在平日里,
怕是这些士兵还没动手,他已经将他们全部弄死了。
人都有三分血性,
遭遇了不公正的对待,甚至生命之危,必要时当然可以反击对手,甚至杀人。
然而,
阴使的杀人是暴戾的,主动向的,是不仁的,却少了一份血气。
这样的人容易睚眦必报,
就像是被人瞪了一眼,他便要要了那人的命一般。
以这种标准来看,
阴使后来的表现好许多了,加上他对于自己的确忠诚不二,也算是比较可靠。
项薄心中的芥蒂放下了一些。
还是因为这阴使的天赋着实不错,将来有机会成就低级仙人,
越是如此,
越要谨慎,必须保证此人将来的品性。
不一会,
阴使带着洗干净的瓜果回来,一脸殷勤。
少有的,
项薄居然对他笑了下。
这对于阴使来说可是暴雨中的太阳一般灿烂。
但这笑容一闪即逝,
让他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望着主人背过去的身影,阴使欢快的迈着脚步追了上去。
两人一路向前,
前方出现了一个村子,正值黄昏,村子里却不见炊烟。
走近了一看,
满目荒凉!
在村口,
镌刻村名的石碑布满了蜘蛛网,项薄眼放金光,得知这村子叫做浮水村。
再放眼望去,
大约三百户的村子十分安静,在即将到来的夜色当中显得诡异十分。
“走吧,进去看看。”
项薄说完,
后面的阴使迅速走在前面,将面前齐膝高的野草拨拉开,好让青年走的畅通无阻。
走进了村子,
一股子发霉的味道钻到了鼻孔之中,项薄反问主动去闻这味道,而后三转两转的来到了一片开阔地。
少有的,
这里没有被野草覆盖,放眼望去一片白色。
破开迷惘,
项薄便知道,
这一片片的白色乃是浮水村村民的尸骨。
“通幽!”
这村子的一段往事跃然眼前。
————
冯老汉是浮水村唯一的工匠,
早年间也是为修建皇陵出过力的,后来隐退,回到了村子,颇受村子人尊敬。
到了老年,他只有一个孙女相伴。
小孙女叫做冯芝,是个美人胚子,生的灵动。
在冯老汉七十这一年,
小姑娘正好十五岁。
冯老汉没别的本事,
只会倒腾木工,偶尔给孙女做一些形色逼真的小人,惹得小姑娘很是开心。
冯老汉早年间得了一些积蓄,因此两人的日子也不难过。
直到后来,
浮水村来了一个戏团。
这戏团不唱戏,不表演杂技,而是一种叫做木偶戏的表演。
但见一人操控几个木偶,在台上表演,木偶活灵活现,看的孩子们很是喜欢。
大人们对于这东西起初也只是好奇,
可看了一段时间之后,便各自去田地里干活。
农村嘛,孩子都是自己玩的。
于是便留下了孩子们在这里继续看。
冯芝混在孩子当中,但因为个头最小,争不到前排,急得快要哭出来。
这时候,
一个面容姣好,穿着白衣,神仙一般的女子注意到了她,提着手里木偶,在男孩子们羡慕的目光中,缓缓走向冯芝。
“小姑娘,想试试嘛?”女人面容温和,一开口更是声若叮冬泉水,听得人身心舒适。
原本焦急的冯芝抹了抹眼泪,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
女人很是温柔,用手帕给小姑娘擦眼泪,“女孩子哭久了就不美了。你跟我来,我单独教你。”
天真的小姑娘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屁颠屁颠的跟着女人离开。
临走,
还对着那些男孩子们做了个鬼脸。
“哼!有什么了不起,俺们也有的看。”
戏团表演木偶的不止一人,
除了那个女人,这村子宽阔的台上,还有几个穿着黑衣的男人。
不过,
他们几个也不说话,只是动作机械的操控木偶,令孩子们有些不敢靠近。
渐渐的天黑了,
务农回家的大人们发现,孩子们都没有回家,
于是便去广场寻找。
广场没有灯光,夜里漆黑一片,有人举着火把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孩子们。
“狗牙子,你怎么不回家?”
说话的娘亲是村子里有名的泼妇,管教儿子更是动不动打骂。
一看天这么黑了,孩子还站着这,跟丢了魂一样,当即勃然大怒。
手里的笤帚勐的就砸在了屁股上。
砰砰砰!
她也知道自己家的孩子抗揍,因此没留手。
只是没想到,
今天的孩子格外顽强,打了这几下,居然都没吭一声。
因天色黑,她也看不清楚孩子表情,只拖着就走,“跟我回家!”
狗牙子被娘亲一拽,
整个人砰的倒地,随后两条胳膊笔直的撑起地面,像是木偶一样坐起来,又吃撑着站起来,
向前走的时候一步一步的,活脱脱一个木偶。
“就不该让那些人进来,看孩子都学了些啥?”狗牙子他娘在黑暗当中骂了一句。
谁知,
听到邻家的人也说道,“可不是嘛?我儿子也在学木偶走路!”
“我家孩子也是!”
村子里来接孩子的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
然而黑灯瞎火的,也没人仔细的看孩子的神情。
很快,
各家的孩子各找各妈,都被领回去了。
唯有冯老汉,因为在赶一个活计,忘记了孙女还没回家。
等到他急三火四的来到了广场,
找遍了每一个角落,愣是没找到。
老头立马就急了,
想起来或许孩子被哪一家的人给领走了,
这才村子里也是常有的事。
一般家里有事外出几天,
他都会将孙女寄托到邻居家里。
于是冯老汉急匆匆的去了王大娘家敲门!
“王梅,在家吗?‘”
村子里的人都不锁门,喊了几声没人应,他便径直走进门去。
院子里虽然没有灯火,
但是作为邻居,他常来串门。
因此对于这王家的环境地形了若指掌,蒙着黑便来到了屋子前。
冬冬冬!
听着厨房那边传来声音,冯老汉便推门进去,朝着左边走进去。
左手边是王家的厨房,和正门厅只隔了一道门帘。
循声看过去,
一团小小的黄豆大小的煤油灯滋啦作响,一个身影在桉板前邦邦邦的挥动斩刀,
听声音像是在砍大块的骨头。
“原来你在这里,王梅,看见我家冯芝没?”冯老汉问了一句。
那人并不答话,
冯老汉觉得有些奇怪,
上前扒拉那人的肩膀,
只见男人木偶一般,整个人转了半身,露出一张惨白的脸面。
“诶?狗牙子?”
冯老汉几乎下意识的问道,“你娘呢?”
但见狗牙子的眼珠子转动了下,
朝着桉板瞥了一眼。
冯老汉这才注意到,
菜板子上是一条巨大的大腿骨,怎么看都有些熟悉。
“这不是?王梅!”
冯老汉心头恐慌,如遭雷击,
他侧头朝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狗牙子,
之间狗牙子嘴角微微露出一丝诡异笑容,手里的斩刀举起朝着冯老汉砍杀。
好在,
这狗牙子的动作有些僵硬,两条胳膊只能直来直去,
冯老汉吓着了,一屁股坐在那里,只感觉头皮被削掉了一半,
当下也顾不得疼痛,
直直朝着正门厅跑去。
黑灯瞎火之中,
他忽然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顺势用手一摸,那东西圆滚滚的,还冒着热气呐。
这时候,
月光照射进来,冯老汉正好和那东西对视一眼。
“妈呀!”
原来这东西正是王大娘的脑袋。
这时候,
厨房里传来了动静,
冯老汉拔腿就跑。
好容易跑出了王家,他趴在墙根气喘吁吁。
“王梅虽然经常打骂孩子,狗牙子也不至于杀了她呀,到底咋个回事?”
“再去别家看看!”
虽然已经七十了,
冯老汉的腿脚还算是利落。
很快来到了李家,还没等靠近,同样听到了剁菜板的响声。
心头一震,“不会吧?”
他没有进院子,而是在窗头猫着一点点看进去。
只见李家儿子脸色惨白,伸直了两条胳膊,在菜板上胡乱砍,
而菜板的一旁,
一个人头正朝着窗外。
“李根!!”
冯老汉捂住了嘴巴,强行拔起两条哆嗦的腿掉头就跑。
“咋回事?到底咋回事嘛?孩子们都咋了?”
站在街道上,
他矗立在黑暗之中,身子哆嗦着,
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去哪?
“爷爷?”
忽然,
冯芝站在不远处,穿着碎花的小裙子喊了一声。
“孙女?”
冯老汉顿时欣喜,急忙忙跑过去将孩子搂住。
“你这孩子跑哪里去了?身子怎么这么凉?”
此时的冯芝通体冰凉,好似没有温度一般。
冯老汉只以为孙女冻着了,也没在意。
“爷爷,我饿了,回家给我做饭吧!”
小孙女委屈的说道。
“好好好,咱们这就回家,我给你弄吃的。”拉着孙女的手,谨慎的看了一眼周围,冯老汉这才继续问道,“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大骨头,很大很大的骨头!”
这话说完,
冯老汉整个人怔在原地。
狠命的咽了一口唾沫,拉着孙女的手慢慢松开,脑袋一格格的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