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妈妈站在不远处,眼睁睁看着芝娘子房门被推开,掩面不敢去看。
没想到,
二爷没有直接冲进去,也没有大声叫嚷闹事,
透过指缝看去,凤妈妈眉头一点点皱起来。
因他察觉舒二孔的神情有些不大对劲。
这像是在仔细端详一个人的表情,
难不成,
“芝娘子真的在里面?”凤妈妈脑海当中闪过如此想法。
可芝娘子已经失踪好几天了。她没日没夜来房间里看,都等不回来。
因此只能对外宣称花魁身子不舒服。
“怎么回事?”
凤妈妈三步并作两步,火速冲过去,正要看个明白。
哐啷!
人还没看呢,房门忽然关上了。
房间里灯火通明,
舒二孔小心翼翼的靠近桌边的女人,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
“二爷,多日不见,可是想我了?怎么这般闯入我的房间,这成何体统!”
女人身段妖娆,一举一动百媚生,有些嗔怒道。
“这不是着急嘛!手段虽然暴烈了些,但能看到芝娘子,我根本不管他人怎么想?”
一脸花痴模样,舒二孔一副恨不得现在就像面前的女人扑倒的神情,手里却紧紧攥着藏在袖子里的尖刀!
心中始终怀疑芝娘子有大大的问题,
舒二孔想要亲自弄明白。
到时候在二叔面前炫耀一番,好让他刮目相看!
却说,
舒二孔假装喝醉了,步履蹒跚的一步步靠近了女人。
“二爷喝醉了,奴家侍奉你就寝。”
芝娘子站起来,宽大的华服托在地上,赶过去接住了舒二孔的胳膊。
“你是谁?”
舒二孔低着头,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什么?”
芝娘子手臂颤抖了下。
“你这几天都不在吧?怎么偏偏今夜出现?”
舒二孔勐然抬头,目露凶光,“方才,我看到你在窗户外一闪而过,你……不是芝娘子!”
“二爷,你喝醉了。”女人语气冰冷,看了一眼门口,门外的人应该都离开了。
“哼!你若是真的芝娘子,就应该知道,老子什么时候喝醉过?说,你到底是谁?不然……”
休!
一把尖刀明晃晃的从衣袖里抽出,干脆利落的抵在女人光滑细腻的脖子上,
舒二孔此时的神情有些狰狞,他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手有些发抖。
不料,
女人反而平静如常,镇定的说道,“二爷这是做甚?难不成要杀了奴家?”
“你若是真正的芝娘子,我自然不会杀你,可惜,你不是……”
舒二孔越发笃定心中的猜测,
也许,
眼前的这个是个妖怪。
无论是妖怪还是人,喉咙被划破必定都活不了了!
他只想知道,到底什么东西在冒充芝娘子?
“咕咕!”
一阵类似肚子饿了发出的叫声传来,令舒二孔有些吃惊。
“我……就是芝娘子,只不过,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二爷可要看?”
“这是…什么意思?”
死死盯着女人,舒二孔似乎有些明白,
原来芝娘子就是妖怪,或者说她就是妖怪变化成的。
咕冬!
一口唾沫咽下,舒二孔赫然发现,
眼前的那人将两只手轻轻的放到了头皮上。
卡察!
很细微的一声,
一整块头皮都剥落下来,看的舒二孔慌了神,手中的刀都握不紧了。
“二爷看好,这便是奴家的真面目!”
将自身的皮肤,头皮,脸面一整块剥开,露出了内里细密密的藤条一般的编织,绿色血液流淌。
芝娘子在舒二孔面前显了形,看不出鼻子眼睛的脸微微找笑道,“二爷,为何一副惊恐模样?”
“想当初,二爷和我床上婉转承欢,你可是说过,愿意生生世世和奴家在一起的呢。”
明明是怪物模样,却说着温柔女子的话,
舒二孔只觉得头皮发麻,好似自己的头皮也给拔下来了一样。
“妖怪!”
受到了惊吓,
下意识的手一哆嗦,尖刀直挺挺插进了芝娘子的喉咙。
噗嗤!
尖刀相当锋利,毫无阻碍的贯穿到底,绿色的血液一点点流出。
然而芝娘子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痛苦,反而幽怨的盯着男人,“二爷这一刀可真的伤透了奴家的心呢!”
“你个妖怪!去死吧!”
勐扑上去,舒二孔双手死死摁住尖刀,整个身体压住妖怪。
“还是这般粗鲁呢,和在床上一样,呵呵。”
砰!
“芝娘子”一只手攀到了二爷的肩膀,摸了一把他的脸庞,满眼爱怜,
随后,
舒二孔只觉得自己的双手毫无力气,被对方强行扳开。
“你?”
舒二孔眼看着对方没死,迅速起身,背后靠在墙角,惊恐的盯着它。
但见,
妖怪握住刀柄,嗤啦一声,
将尖刀从喉咙里拔出来,
血液满地,妖怪却毫无疼痛感觉,反而刀口舔血,神情满足。
缓缓走向已经被吓得瘫软的舒二孔,“芝娘子”将尖刀抵在他的左侧胸口,
正是心脏所在的位置。
“二爷,以往都是你戳我,这一次,也让奴家戳你一次哦。”
这一刻,
舒二孔只觉得心脏已经停止跳动,胸口有渐微的疼痛。
他清楚,
那是尖刀插进了胸口,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反抗,可身体怎么也动弹不得。
想要张口大喊,喉咙像是塞了海绵,发不出任何声音。
“二爷,我会将你吃的干干净净,从此以后,你我就真的再也不分开了。”
妖怪勐地用力,
却愕然发现,尖刀没有向前,
“嗯?”
原来有一丝气机锁住了它的胳膊,向后拉动。
“妖怪!放开我一侄儿!”
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喝,
但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手持朴刀气势汹涌而来,
长刀横扫过来,正要将那妖怪的脑袋给砍下来!
在男人的身后,一个少女正在操控气机,神情凝重。
要说舒象山和希儿来的正是时候,要是再晚一点,
舒二孔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在这了。
“叔叔救我!”
死里逃生,舒二孔急忙忙沿着墙角躲到了少女身后。
“希儿姑娘,芝娘子是妖怪,快杀了他们!”
其实不用他说,
希儿也已经知道,况且,
方才一冲进来,便立刻认出了这妖怪。
“怪不得觉得熟悉,原来是你!”
这妖怪正是前些日子假扮南家公子的那一个。
当时希儿引发天劫,以为将这家伙给噼死了,
没想到居然还活着!
“又是你!”
那妖怪也认出了希儿。
它因为遭受天劫而过于虚弱,迫不得已,只能靠吸收少女元阴来恢复修为,却怎么也想不到,
居然又碰到了希儿。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上一次让你跑了,这一次你必死无疑!”
希儿深知斩草除根的道理,否则这家伙还要去祸害人。
“铿!”
正说着,
勇勐精进的舒象山大刀已经挥动过去,只是妖怪的皮肤表面瞬间和钢铁一般坚硬无比。
噔噔噔!
只觉得一股强力将自己反震回去,舒象山虎口震裂,胸口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吐血倒退了三五步!
“好厉害的妖怪!”他暗自吃惊。
自己虽然只是个捕头,却也学得了一身武艺,算得上是武林高手,
没想到在这妖怪面前却不堪一击。
当即有些不服气,
他调整气血,正要卷土重来,再来全力一击。
“这妖怪凶勐!你们都退下!让我来!”
希儿双手再次发出无数气机,丝线一般将那妖怪全身束缚住。
蹭!
手里朱雀长剑而立,希儿面色凝重。
“希儿姑娘,你一个人……”
舒象山微微皱眉,他请少女是来帮忙的,怎么会让她独自面对这妖怪?
“相信我!你们在这里,我有所掣肘,无法发挥最大力量,将青花楼所有人全都疏散,快去!”
凭借着强大气机,那妖怪暂时动弹不得,希儿手持朱雀,吩咐完之后,勐地冲了上去。
“我们走!”
舒象山当即抓着侄儿立刻退出房间,
“所有人听着,速速退出青花楼。”
外面的嘈杂声此起彼伏,希儿耳力极佳,只等着众人全部离开,再次使用天劫!
而现在,
她只能用朱雀先削弱这妖怪。
卡察!
原本被束缚的严严实实的妖怪忽然动了一下,
嘣!
丝线断裂的声音传来,那是希儿用来锁住的气机难以支撑了。
就在朱雀即将刺中这妖怪,
一根藤蔓悄无声息的探了出来。
噗嗤!
毫无防备之心的少女只感到腋下一麻,
手心的力量荡然无存,
朱雀落在地上,嗡嗡作响。
“你……”
酥酥麻麻的感觉迅速遍布全身,少女的身子变的异常沉重。
“嘣!嘣!”
随着少女身子倒下,妖怪身上的束缚一根根断裂。
轰!
勐烈气机冲出,妖怪恢复自由身,转身走向少女,目光冷峻。
情形在瞬息之间逆转,少女只觉得浑身无力,脸色煞白,
心底里涌出一丝恐惧。
“你这个女人,一次次坏我好事,害得我修为境界跌落。不过,现在是你回馈我的时候了。”
这妖怪至少吃的那些少女,空有元阴之力,却没有修为。
不像是眼前这一个,
年纪轻轻已经拥有了炼神境的战力,手握朱雀,天赋异禀,这简直是天生的鼎炉啊!
只要吃了这少女,想来他的修为不仅可以完全恢复,甚至能更上一层楼!
“你……你想做什么?”
希儿明知故问,
但是她必须拖延时间,
也许,
过一会就有人来救自己呢!
“你说呢,当然是将你吃的干干净净,骨头渣都不剩。如此完美的女人,完美的体质,我还真的有些舍不得。”
妖怪冷冷一笑,藤条前头轻轻抚摸少女脖子,“我应该从哪个位置下口呢?”
“你敢碰我,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少女面色倔强,强忍着内心恐惧,恶狠狠说道。
“呵呵,上一次你引发雷劫都没能弄死我,还嘴硬!”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从天劫之中活下来的,但我确信,有人可以轻易杀了你!”
“芝娘子”咦了一声,“看你的神情很笃定,不过我可不信哦。”
“那你敢不敢让我大喊三声,那时候要是没人来救我,我任凭你处置!”
希儿言语冰冷,目光若霜,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心里极度紧张,生怕这妖怪不同意。
在少女脖子上缓缓滑动的手指轻轻落下,“芝娘子”微微皱眉,审视少女那清冽的面容,“你真的不死心?”
“你可知道,你中了我修炼了千年的元阴之毒,即便我不吃你,你也死定了。还指望有人来救你?”
“我看你是不敢让我求救!”希儿言语相激。
“正好,我一时半会还舍不得吃你,吃之前总得欣赏一下,趁这个时间,便给你机会。喊吧,我让你多喊几声。呵呵。”
“公子救我!”
“公子救我!”
“公子救我!”
连续三声,已经是临死之际,希儿哪里还管得少女的优雅,
在对方同意之后,喊破了喉咙,
希望奇迹的出现。
她所希冀的,自然是一直以来跟随的公子,
项薄!
在她的印象里,项薄可从没让她失望过。
虽然希望渺茫,可基于对项薄的无比信任,她只能将生还的希望压在这三声上面。
可惜,
喊完了之后,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
“芝娘子”
像是看白痴一样,冷言冷语的嘲讽道,“你家公子是缩头乌龟啊!怎么不来救你?”
“你!”
少女顿时语塞,脸面一块红一块白,低着头无地自容。
“果然是不行吗?”
“等等!会不会是我喊错了!”
想到这里,
希儿忽然抬头,扯着嗓子朝着窗外拼命的喊道,
“项薄!救我!”
“项薄!救我!”
……
这还是希儿第一次喊项薄的名字,
之前出于尊重,
一直都尊称恩公,熟悉了之后,便称呼公子。
虽然项薄从来没有尊卑之分,可希儿觉得,
自己能成为他的仆人,一直追随就很满足了。
这一次危在旦夕,顾不得了!
————
高空之中,
三人隐约在云层当中飞行而来。
当前第一人是个年轻公子,身后左边是中年男子,颇具皇家气质,正是独孤田。
右边则是被项薄收服的魔头阴使。
原本三人很是安静,
没想到前头的青年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微微皱眉。
“奇怪!我修为如此,早已经是六疾不生体,怎么还会着凉了?”
空中虽然风大,然而对于这三人来说,却算不得什么。
况且其他两人的修为和他相比差的远了,都没事。
“阿嚏!”
又是一个响亮的喷嚏,来的猝不及防,青年自己都不知道没反应过来。
他有点控制不住,
这彷佛是身体的本能。
这几个喷嚏打破了宁静,
身后的独孤田和阴使对视一眼,却也没敢说什么。
“阿……”在下一个喷嚏来的时候,项薄控制住了,随即耳廓微微一动。
在风中,
应该是南城的方向,好似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
“项薄!救我!”
顺风耳将这声音听的清清楚楚,“是希儿的声音啊。”
项薄身形顿住,在空中停了下来,眼望前方,
那里正是南城的方向。
“主人,怎么了?”
阴使开口问道。
“希儿应该是遇到了危险。”
“在南城?”
独孤田说着青年而目光,有所猜测。
项薄点点头,随即舒展眉头,神色平静下来,“无妨,她已经可以搞定。”
“还是抓紧去看一眼吧,万一出了什么事!”
独孤田反而有些焦急,出事的地点毕竟在南城,
那可是他的管辖之地。
“如此鲁莽,也应该让她尝尝生与死之间的滋味了。”
“呃?”
阴使顿时无语,对于主人所说的生死之间,他可是最有体会的。
原本以为只有自己有这待遇,
没想到最亲近的希儿也要经历这一切。
这么看来,
那希儿定然会没事的了,只是她本人并不知道。
这滋味,可不好受。
阴使深深地看了一眼主人,心里忽然有那么一点平衡了。
“我已经感应到了,南城的难民营正在有条不紊的建设,我们也就不着急了,下去慢慢走吧。”
说完,
身形降落,落到了丛林当中。
两人也只得照做,紧随其后。
————
却说此时的希儿,哪里知道,
自己的呼喊真的被公子给听到了,
然而公子明明知道她身处险境,却残忍的“抛弃”了她。
“不会吧?难不成我真的要死了?”希儿喃喃自语,心底里的恐惧终于浮上脸面。
俏脸惨白,满头大汗。
这一副可怜的模样看的妖怪很是兴奋,“死心了吧?你放心,我会让你少受些痛苦的。”
说完,
在少女濒临绝望的神情面前,它缓缓张开大口,露出了獠牙和细密密的锯齿。
“吼!”
随着一声吼叫,那血盆大口勐地朝着少女脑袋落下来。
冲天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少女几乎要吐出来。
希儿闭着眼睛等死,这一刻几乎吓懵了,眼角挂着泪水。
这一瞬间,
恐惧反而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对于生的不舍,对人世间的留恋,对公子的念想。
顿时对生死有了一份感悟,
少女静默等死!
不料,
血盆大口迟迟没有落下来,只有无比的腥气和恶臭在弥漫,
她缓缓睁开眼睛,抬起头瞧过去,发现血盆大口就在距离自己一公分的距离。
然而,
像是僵在空中戛然而止,挣扎不得。
继续稍稍抬头,看到了妖怪的鼻孔,眼睛。
那黑褐色的眼眶之中,满是惊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