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当中,
老主持起身,对着帘子后面说道,“出来吧!”
一个眉清目秀的和尚走了出来,眼神飘出门外,很是恋恋不舍。
“智清,你这次着实有些过分了,那女施主三魂七魄已经少了一半,你怎么能如此过度吸收其阴气?这一来,这位女施主时日无多了。”
被叫做智清的青年和尚咂摸了下嘴,摇摇头,“真是少见的妙人啊。主持,您是不知道那滋味,啧啧!我也是没忍住,下次不会了!”
“红粉骷髅,白骨佳人,智清,你天生慧根,独独迷恋此道,切莫贪恋。”
“好啦!知道啦!主持!”
俊美和尚也不知道听没听着,总之,
踮着脚看向外面,
在即将进来的人群里眼光不断扫射,寻找另外的妙人。
看的老主持微微叹息一声。
————
“你到底是谁?”
没有人皮,满是血脉纹路组成的妖怪大喝一声。
项薄微微笑着,眼前的这妖怪有些前世的画皮,喜欢借壳而生。
曾经,
他在天北城的林子里,那山洞里见过一次这一类妖怪,
那一头修为尚浅,
这一个却已经有了人类炼气巅峰的修为,实力不容小觑。
但是对于项薄而言,
全都一样,
不堪一击。
“锻魂!”
自从拥有了仙术,项薄再也不用对这些妖怪审问,直接提炼神魂,看过往即可。
这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
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家伙,居然杀了数百人。
而他借助于这些人的人皮,已经存活了数百年,几乎没几年就要换一个人皮。
刹那间,
项薄相当愤怒,手指一点,院子的酒缸轰然破碎,内里流出两个已经被泡的发白的尸体。
一个头发洁白的女人……
这是魏老三的结发妻子,
在魏老三回到家之后,
和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妻子,渐渐发现了不对劲。
被戳穿之后,
这妖怪自然要杀人灭口。
“也是可怜。”
项薄微微摇头。
“还有空可怜别人?先可怜可怜你自己吧!”
这妖怪忽然狠戾,爆发出强烈气势,手中红丝射出,朝着项薄脑门飙射。
但是,
项薄仅仅是看了一眼,这万千红丝顿时凝固,
“杀了那么多人,总该知道自己今日的下场!”
轰!
顿觉脑海当中轰炸开来,神魂立刻遭受到了侵蚀。
“魏老三”当即明白这青年的恐怖,居然要直接灭杀魂魄!
一般来说,
普通修炼者斩杀妖怪也只是消灭肉体,给神魂以轮回的机会。
可这青年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可以隔绝天机。
“饶命!”
随着一声惨叫,
这妖怪彻底消失在天地当中。
做完这一切,
项薄微微沉吟,“舒家那一只,也得除掉啊!”
忽然,
青年顿觉芒刺在背,远处有一道目光袭来,正落在自己身上。
他立刻转身,扭头看去,是登仙楼方向!
那金光闪闪当中,
有人影一闪即逝,彷佛看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登仙楼里面有人?”
项薄微微皱眉,
按照舒二孔之前的说法,
现在的登仙楼还没到开放的时候,内外封口,不允许进入。
可里面怎么会有人?
偏偏还瞧见了自己?
死死盯着登仙楼继续看,甚至释放出气机去查探,但是却一无所获。
“这倒是奇怪了,方才分明有个人影。”
“算了,舒二孔怕是要被他二叔带到衙门了,正好顺路走上一趟。”
为何要说正好顺路?
只因为项薄离开京城的时候,
泰景帝将魔族的计划告诉了他,项薄便知道,
这南城原来是魔族的目标。
可是因为这里有一位皇族老祖作为南城太守镇守,因此没让魔族得逞。
于是,
这魔族只得想了另外一个江山易主的法子,这法子也是建立在妖族入侵皇宫的基础上的。
可惜没能得逞。
那位参与谋反的十三皇子,下场也很是悲惨,自不必说。
泰景帝曾经请求项薄,
若是有朝一日来到南城,定要和皇家老祖宗见一面。
————
太守府衙,
待客厅,
几个中年男人体态臃肿,各自坐在两边,规规矩矩。
其中一人头戴高冠,颌下须发黑中带白,相较于其他人的紧张,此人略显镇定,优哉游哉的喝茶。
“舒老板啊,这太守将我等南城富商着急到这里,到底为了何事?你弟弟是衙门的捕头,总知道些消息吧?”
旁边一人悄悄问道。
这被问到的,
正是舒家家主舒云龙。
但见此人微微一笑,对着那人拱拱手道:“张老板,我这也是临时被叫来的,和你们一样,这不一直坐在这呢嘛。太守找你我来,必定是有要事相商,我等等着便是。”
行为很是客气,言语也滴水不漏,
听的那人心里不爽,但也说不出什么,只同样点头,回过身去,暗自骂了一声,“老狐狸。”
舒云龙将茶杯放下,
干脆起身在厅中活动了下身体,完全无视旁人。
其他人都如坐针毡,可是也不敢和舒云龙这般,一个个只得掩面低头。
不多时,
终于走出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椽笔,对着众人微微行礼,“诸位,到正午了,我家老爷请诸位用餐。”
说罢,
鱼贯而入几个仆人,手里各自端着盘子,放在各大富商身旁的桌上。
桌子也不大,
几个盘子被扣住,碗快也放置完毕。
标准的一人四个盘子,
椽笔微微一笑,“诸位,请吧。”
“哎呀,做了一上午,的确是饿了。”
方才问舒云龙的那张老板搓了搓手,毫不客气的拿起碗快,
接着,
掀开扣住的碗,
整个人顿时愣住了。
盘子里分别是一截烧焦的土豆,一块干瘪的树皮,还有一块红色的生肉,带血。
唯一的一个碗里,
是带着泥沙的水。
众人纷纷不解,一个个抬头看向椽笔,但见那人一脸认真,
“诸位,请吧。太守交待,今日这一餐必须吃完!”
忽然间神情凌厉,转瞬即逝。
可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威胁,一个个不敢说话。
“张老板,请!”
椽笔走到张老板面前,嘴角微微上翘。
已经是骑虎难下,
张老板讪笑一声,用快子夹起了那烧焦的土豆,表情痛苦的张口。
卡崩!
虽然有些湖了,可是味道也没有想象当中那么难吃。
张老板微微点头,主动咀嚼给椽笔看,意思是,“你看,我吃了吧!”
然而,
等到土豆吃完,
椽笔仍旧笑吟吟的看着他,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张老板,尝尝这个。”
他指着另外一个盘子,盘子里是一块树皮,又黑又硬。
“这?”
张老板顿时犹豫。
“这可是太守的意思。”椽笔顿时冷脸。
“我吃,我吃……”
张老板勉强动手,
嘴唇哆嗦着,树皮进了嘴里用力咀嚼,
咀嚼了好长时间,
那味道令人作呕,
张老板用力掐着嗓子,迅速拿起茶杯顺了顺,这才终于吃下去。
“还有呢……”
那椽笔冷冷说道。
最后的盘子里,
一块血红的皮肉很是醒目,看的张老板顿时腹中翻滚。
“敢问?”
他尝试性的开口问道,“这个,是什么肉?”
“张老板吃掉不就知道了?”
被一句话怼回去,
张老板举起盘子,看了又看,总觉得这肉有些奇怪。
既不像是牛肉,也不是猪肉,会是什么?
忽然,他看到了这血肉的纹路,居然和自己手心的掌纹些许类似。
“难道说?这是……”
“哇!”
这一次,
张老板再也忍不住了,冲出门外俯身就呜啦啦的开始吐出来。
“不行!我不会吃的!”张老板一边吐一边向着身后招手!
“张老板!!”
椽笔快速走过去,“莫非你要违抗太守的旨意?”
大厅里的人们很快反应过来,纷纷明白盘子里的会是什么肉?
一个个顿时面如土色!
唯有一个人,
舒云龙很是自然的拿起快子,先是吃掉了土豆,而后吃掉了树皮,
面对那块红色血肉,
也只是稍微犹豫,迅速吞了进去!
最后是带着泥石的浑水,他微微皱眉,一口灌入喉咙!
这一番动作很快,
那椽笔也愣住了。
随即,
他拍了拍手,“好!不愧是舒老爷,这份气度,令人佩服!”
有些傲气的椽笔顿时对舒云龙刮目相看。
舒云龙对着他拱拱手,俯身道,“这位大人,午饭已经吃了,我可以去见大人了吧?”
“自然可以。请随我来!”
椽笔当即走在最前,为舒云龙带路,即将离开的时候,
忽然回头,对着众人提醒,
“诸位,记得要吃完哦。”
顿时,
众人脸色煞白,仅存的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
————
“舒老爷,请跟我来。”
椽笔对于舒云龙的态度恭敬了不少,引着去到了后堂。
穿过后堂的门口,
两个人走进了一处花园。
花园有些萧条,看起来许久都没有清理了,
原本应该繁花锦簇的花园居然种植了许多的绿色青菜。
一个老汉戴着斗笠在田间俯身耕种劳作,
舒云龙看了看周围,还有一些下人,不分男女,都在做不同的农活。
有人砍柴,有人挑水,有人浇地,各司其职,不亦乐乎。
“敢问大人,太守何时见我?”
“太守正在这里。”椽笔回答道。
在舒云龙的错愕当中,
他对着那个躬身认真耕种的老者努努嘴。
“什么!”
舒云龙不敢置信的看过去,心想,“这就是南城太守?”
似乎注意到他投射来的目光,那老者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黝黑的脸,眼放精光,“你来啦!”
舒云龙怔在原地,“你,哦不,您老认识我?”
老者,
即南城太守温和的笑了笑,“你们舒家在南城,那可是有名的大户人家,你这等身份,我自然要关注一下。找人打听了一下你,不介意吧?”
“不不,是在下的荣幸,怎敢介意?”
舒云龙先前在厅中等待,还是波澜不惊,可现在面对这看起来慈祥友善的老者,
反而有些紧张。
“坐……”
一抬手,便有下人将椅子送过来。
烈日炎炎,春未走,夏未到,天气时而炎热时而阴冷。
原本就有些不自在的舒云龙迅速摆摆手,“不敢不敢。”
开玩笑,
面前可是南城的话事人,执掌生杀大权,
说点不客气的话,
在南城,
他要谁活,谁就活,要谁死,谁就死!
舒家虽然是南城百年大户,也没办法和官府对抗。
这一点,
舒云龙还是看得清的。
“舒老爷可做过这农活?”老者擦了擦汗,笑着问道,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小人家里专做各种丝绸,也有养蚕基地,不曾和太守这般种植蔬菜,但却放过蚕。也知道这地里的活计辛苦异常。”
“是啊!稍微分心,便不得开花结果,还要看天时,甚至于,好不容易种出来的粮食,又被人给抢走。一年白干!”
老者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
舒云龙的局促渐渐消失,发觉太守话里有话,明明是种蔬菜呢,怎么扯到粮食上了?
随即想到今天吃的那些东西,心中大约明白几分。
但是他仍旧不动声色,“太守身份尊贵,谁敢来抢夺?”
“这个世道,山贼匪徒流民不止,他们会来抢夺。经常还有妖魔鬼怪作乱,他们也会来抢夺。甚至于一些好吃懒做的兵,治下不严,也会来抢夺。”
老者叹了口气,好似有诸般无奈,微微摇头,“要命的是,我这地还不是自己的。种出来的蔬菜要给雇主一部分,可被抢了,我哪里还能再变出来?”
“于是乎,我虽然是一郡太守,也吃不到自己种的蔬菜,只能偶尔吃着土豆,家里囤的,也都是树皮之类。”
“哦?对了!你方才应该吃到了吧!味道如何?”
忽然,
看着抬起头,很是认真的看着他,神色平静。
咕冬!
心里再次紧张,舒云龙顿觉芒刺在背,这老者的眼神明明很温和,可自己怎么就像是被针扎一样?
良久,
两个人对视之后,
舒云龙忽然俯身下去,缓缓说道,“太守,不妨有话直说。但凡是舒家能做到的,必定全力以赴,不敢有违。”
如此表态,
令老者很是满意,微微点头,看向椽笔。
不多时,
椽笔书生带着公文走过来,给舒云龙递了过去。
“舒老爷一心为民,是百姓之福!”老者走出田地,一身泥泞,“新帝登基三年,这天下,还有些不稳,民生凋敝,百姓流离失所,无所依靠,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总想要做些什么?”
“太守想要怎么做?”
“都在里面了。”
舒云龙察看手里的公文,渐渐清晰这位太守的想法。
组建商会,由舒云龙出任会长,
简单来说,就几个字,放田,放粮,放银。
如今的天下,
绝大部分田地都在贵族和富豪手里,百姓只能租种。
可正如老者方才所说,百姓好不容易忙活了一年,却被官兵,匪贼抢了个干净。
他们哪里还有银钱交给雇主?
如此一来,
无处可去就只能流浪,成为流民,吃树皮,喝泥水,甚至吃人。
舒云龙看完了公文,心里有些震撼,为太守这大胆的计划感到吃惊。
别看只有区区几条,可实行的难度是无法想象的。
“泽被天下,普惠万民!有劳诸位了!”
忽然,
老者对着舒云龙深深地俯身行礼。
咣当!
手里的公文落在地上,震惊当中的舒云龙有些后怕,看着那屈尊对自己行礼的老者,心中百感交集。
“太守,你这是做什么?”
迅速跪下,
舒云龙拱手说道,“太守!公文里所说,也并不是不可以实行。今天来这里的富户,定会给太守面子,否则今天根本不回来。”
“至于其他家族,我也可以去游说,我斗胆问一句,我们放田总要有个限度?”
“南城周围百里,流民到了这里,接济就行。天下之大,我也无能为力,只求守住南城繁华即可。”
“即可?”
舒云龙叹了口气,心中仍然有顾虑,“太守,我南城富庶,没有遭到山贼,官兵洗劫,全都仰仗太守。”
“如今太守所说,按理说我们不会拒绝,可有一点,会是所有富户担心的。”
椽笔端过来一杯泥水,
老者当着舒云龙的面,一口吞下,“你说……”
舒云龙眼皮子动了动,缓缓说道,“放田,放粮,甚至于放银,都没有问题。我们可以将南城方圆百里土地用来接济灾民,以我南城的财力也可以做到。”
“问题是,我们能守住这一切么?”
在舒云龙看来,
有太守在,或许南城里还算是安全,可外面方圆百里,必定会经常遭受官兵,山贼洗劫。
老者微微站直了身子,老迈的身体在这一刻忽然爆发出恐怖气息,
这气息惊人,舒云龙心生恐惧,
不知怎么的,
他觉得这个时候的老者才是真正的南城太守。
不对,
这人绝对大有来头,
绝不仅仅是南城太守那么简单。
“舒老爷,此时既然已经敲定,那就快马加鞭去办。我这人便是如此,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说服所有富户。”
“当然了,若是你遇到了困难,也可以来找我,我便亲自去求他们。”
“太守放心,这点小事还不需要麻烦太守。”
舒云龙料定这老者定大有来头,当下表态。
“那就有劳了。替我送客。”
随着舒云龙离开,
老者背着手,望着北边天际,自言自语,“泰景帝小儿,我独孤田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至于朝堂之事,便只能靠你自己!”
话音刚落,
这位老者忽然全身爆发出强烈气机,目光凝聚在一起,死死的盯着某一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