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树下搁了两把藤椅，上边铺着棉垫。
文澜翘着腿坐在上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嗑着瓜子，一双杏眼微微眯起，始终瞧着隔壁院子。
栽树那会儿功夫，张氏已经和她说了新来的邻居。
晏九？和她有交情？
她将这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嘴里的瓜子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而后手指一弹，瓜子皮顷刻化成齑粉。
小萝卜头盘腿缩在另一边椅子上，抱着橘子一点点撕掉经络，没敢招她。
他姐这人生来强大，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也就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能真正惹到她的人少之又少。
就是他也没想到，自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烦人精，居然会栽在男人头上。
狗贼也是真的狗。
前头骗了人，早早说明白也罢了，或者不想说明就悄悄跑路。
竟敢跑她眼皮子底下挥着马甲嘚瑟……
这不是……不是欠揍么？
“还吃别的吗？”
文遇正想着，冷不丁听见他姐发问。
语气平静，神态温柔。
他试探道：“听你说他们找到了荔枝？”
“嗯。”文澜轻轻点头，在石桌上一个小盒里扒拉两下，找出荔枝种子来。
树成，果熟，再消失。
文遇抱着荔枝难得呆了呆，刚刚文澜放出的精神力太过凶悍，他甚至感觉脸上吹过了一阵风。
“姐……”他抛下果子，两手抓住文澜手腕，想了想道：“…别憋坏了，就算出了事我来想办法收场。”
“嗯。”文澜再次轻轻点头，很平静的揉了揉弟弟的后脑勺，道：“你慢慢吃，我出去一趟。”
说罢起身，出小院后跳上东墙。
原来那家人在墙根堆的乱石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青色的条石，规整严密，显示出主人的干净整洁。
文澜落地那一瞬，明显的感觉到四周出现了隐秘的骚动。
她正准备动手，不想对面稍动了一下就陷入死寂，一个也不肯露头。
于是她只好按捺回去，径直走向正屋。
兼榆老远看见她，一脸紧张的回头跟慕容晏说人来了。
正要补一句来者不善，文澜已经出现在他背后。
慕容晏刚刚将黑面具扣上。
“文澜，好久不见。”他起身，体面中带了点勾搭的意思。
文澜站在他对面，平静道：“出去。”
兼榆闻言立即闪电般消失。
临走还把门给关了。
光线稍暗。
黑面具遮住脸，让面部稍显模糊，因此身形更加明显。
文澜：“面具摘了。”
慕容晏乖乖摘了面具。
面具下的脸干净温和。
文澜多瞧了两眼，磨了磨牙，冷笑一声。
“你知道我的来意。”
“嗯。”
“你故意露给我的破绽。”
“嗯。”他应完，试图挽救自己，“我没想到你去军营去的那么快，本打算亲口和你说的。”
“哦。”这回换文澜简单的发出了一个音节。
然后她往旁边走了两步，单手拎起一把木椅，面不改色的往旁边桌子上一砸。
夸嚓一声，椅子四分五裂。
文澜抄着残余的椅背欺身向前。
慕容晏抬臂硬挨了这一下，而后迅速辗转腾挪。
屋内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屋外。
稍远处矮墙后边，冒出一排瑟瑟缩缩的脑袋。
“太吓人了。”
兼榆抹了一把脖子上的冷汗。
他旁边的人不住点头。
“头儿，打得过吗？”
一句颤颤巍巍的话问出来，其余人全都看过去。
说话那人也一脸懵逼。
这么多年能让他们头儿亲自出手的都没几个，文二姑娘…好凶啊……
咔！
屋顶突然破开，一道赭红色身影急急窜出来。
众人忙不迭去看。
只见慕容晏站在屋脊上，屁股后边的袍子撕开半幅，狼狈的在他身后迎风摇摆。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
一个不明物体冲破屋顶，文澜随后跳出来。
她手里已经没了武器，赤手空拳和慕容晏打在一起。
两人谁也没说话，难舍难分的打了半天，文澜一脚将慕容晏踹下去。
他也没调整身形，任由自己摔在地上。
白皙的手掌在石板地上蹭出一片血色。
瞧见文澜追上来，他抱着手委曲道：“文澜，我好疼。”
文澜顿住脚，没继续上前揍他。
慕容晏再接再厉，又撸起一截袖子，白皙的手臂上很醒目的一道红痕。
“文澜…”
“慕容晏，没想到你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其实挺抗揍啊。”文澜眯了眯眼睛。
慕容晏心头一跳，迅速起身逃跑。
文澜稍慢一步，撕下了他藕断丝连的半截袍子。
两人从屋里打到屋外，从屋外打到屋里。
所经之处没一处好的。
兼榆旁边聚集了更多的人，都是担心被殃及池鱼跑来抱团避难的。
“刚修葺好的房子啊，怪不得头儿前两天说先别往里摆值钱的东西。”这人是乙营的，悲戚和庆幸不合时宜的同时出现在他脸上。
叮叮咣咣的声音突然停了。
众人谨慎的等了一会，听着依旧没动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探头出去。
正屋后边的一个房间。
门窗还算完好。
里边的东西东倒西歪砸了一地。
文澜用从慕容晏身上撕下来的袍子将他双手缠在身后，恶狠狠地将人压在桌上。
桌子垫住他上半身，腰部被迫弯折，两条长腿垂着，脚尖刚好点在地上，却没办法踩实。
“继续跑啊。”文澜瞧他，像瞧自己砧板上一条俊俏的鱼。
这姿势让人难受，她难得没起怜香惜玉的心思，只觉得胸口一直堵着的恶气终于出了点。
慕容晏一点没挣扎，由她压着，只是很认真道：“文澜，对不起。”
文澜没动，想看他那张小嘴还能说出什么屁话来。
“当初我发现你接触过的东西有奇怪的药效，能治郭昭的病，正好你娘生病，我就扮成郎中接近你了，后来骑虎难下……”
“早知道我会离不开你，我就不扮演什么郎中了，而是在见你第一面就跟定你。”
文澜打断他，“你到底是叫慕容晏还是叫晏九。”
“慕容晏。”他看着她，“这个我没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