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面对九公主，我的内心无比复杂，本来可以拉她一把，让她上岸，但她执迷不悟，即将坠入深渊。
京城里的战斗看不见、摸不着，但每天都在发生，如果她一心一意沉浸在爱情里面，那就会变得相当被动，最终失去自我，直到坠入地狱。
“叶天，不要觉得马贵妃重视你，就能保你一生荣华富贵，京城就像一个陀螺，始终都在运转，所有的江湖形势也是如此。”
九公主反过来开导我，她大概觉得如此复杂的形势，会让我这个来自汴梁城的乡下人感到迷惑，最终无所适从。
她只是想不到，可怜别人的人才是最可怜的人，世界上所有的轮回、因果都是如此。
我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九公主没有下车，立刻离去。
当我走进院子，发现四周格外安静，有些不同寻常。
很快，我推开屋门，看到正面的沙发上堂而皇之的坐着一个中年人，他穿着深色的西装，戴着近视眼镜，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他坐在那里，膝盖上摊开了一本古装书，仿佛这里就是他的家，而我是贸然闯入者，是他的不速之客。
我没有任何警惕的表现，他既然能坐在这里，四周早就布满了他的人，不管我如何反应，都无济于事。
我淡定的点头打招呼，然后坐在一边。
“叶天，我知道你的名字，也了解你的过去，不管是在汴梁城还是京城，你都做了一些事，已经成为马贵妃的左膀右臂，恭喜你……”
这些都是客套话，他的眼神冷静而平和，就好像秋天的湖水，我很难从他的表情看出善恶和对错。
“叶天，马贵妃很少相信外人，这几年来除了九公主，她没有信任过任何人，可是我知道，做大事的人身边必须有随从，这一次她选定了你，你一定是有过人之能，我还没有发现。”
他把那本书合起来，原来是一本《千金方》。
那是华夏中医里面最重要的一本典籍，看透了《千金方》，就能够成为一代名医。
很有可能，他从我在汴梁城的表现以为我是中医传人，所以用这本书作为两个人交谈的桥梁。
“叶天，如果有个人已经病入膏肓，除了安稳的送他上路，让他少一些痛苦之外，我们很难做别的改动。就像马贵妃，她已经到了必须退位的时候，仍然赖在那里，你说应该怎么办？”
我摇摇头：“对于京城里这些局势我一无所知，所以也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中年人微笑着，轻轻拍了拍那本书：“不回答才是聪明人，看破不说破，或者心无旁骛不思进取，不管别人走在哪一条路上，你只走自己的路。年轻人，你真是个聪明人。”
他夸奖别人的时候嘴角带着笑意，但是表情仍然平和。
对于这一类人来说，他能观察别人，别人却无法观察他，他的脸上就仿佛永远带着一副面具。
我没有问他的身份，他最终自我介绍：“三司十二官里面我是老二，担负军师的职责，所以我不得不身先士卒，到这个地方来见你。很可惜，这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毕竟有很多人想要见我，都要排着队等我的时间，但我现在已经等了你三个小时，想不到九公主做事如此拖沓，一定要把你留在车里那么长时间，简直是不合常理。”
我也不希望三司十二官的人等我，毕竟摆脱了就工作的纠缠，我只想好好的坐下来喝杯茶，喘口气，给自己压压惊。
今天晚上发生了那么多事，只要我一步走错，恐怕就永远回不到这里来了。
“阁下来找我，费了这么大力气，到底有什么事？”
“叶天，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有些人死了不值得挽救，就好像千金方里说的，我们的技术只能救那些应该救、值得救、能够救的人。我把这句话也告诉你，以后记住，做任何事情都要衡量它的价值……”
他的话很明显，已经给马贵妃判了死刑，留在马贵妃身边的任何人，大概都是死路一条。
这是威胁，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实话。
自从我见到马贵妃，就没有感觉到她身边有多少人暗中跟随。
除了九公主之外，我很少见到陌生的面孔，所以说中年人认为马贵妃大势已去，行将就木其实也有道理。
只不过，我不愿卷入他们的争斗，谁强谁弱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
“多谢你的提醒，我全都记住了。”
中年人笑起来：“年轻人就是如此急躁，我还没有说完你就都记住了，在汴梁城你做了很多事，包括面对柴老伯的时候，每一件事你都做得很有分寸，让人欣赏。现在，你最好能延续自己的聪明才智，在京城也能大大的发挥，我们三司十二官这边也需要新鲜血液，相信九公主跟你说过，随时欢迎你投靠到这边来。”
对于任何人的策反我都不感兴趣，同在京师，如果我投降，他们就要反噬马贵妃，不然的话脚踏两只船，最终大家都会深受其害。
过去的历史上，哪怕是战斗力第一高的武将，变成三姓家奴之后，也已经被江湖人诟病，最终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我不能像他那样始终摇摇摆摆，在不同的势力之间来回投靠，那就变成了无耻之徒。
“谢谢你的提携，但我现在还不想离开马贵妃，刚到京城，我得先站住脚再说。”
“叶天，我不是征求你的同意，而是告诉你一个答案，要想在京城里立足，投靠三司十二官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我猜，就算你拿着这个问题去问马贵妃，她也会给出同样的答案，呵呵呵呵……”
中年人笑起来，神情变得无比傲慢，就仿佛整个京城他看不起任何人，黑白两道江湖都在他的拿捏之下。
我想起了九公主，投靠三司十二官之后，她也一定在对方的控制之下。
我真怀疑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应该往哪个方向走？浑浑噩噩变成了三司十二官的走狗。
“先生，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不想再交谈下去，如果被马贵妃知道他的来访，今天晚上的事情就说不清了。
中年人哈哈大笑：“叶天，不要担心马贵妃对你的查问，她对每个人都是一样，从来不会相信任何人，这种疑心病已经伴随了她一辈子。告诉你吧，你目前看到的一切好像是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实际上当你醒来，烟消云散，什么都没有，你还是一个刚刚进入京城的穷光蛋，只有跟随三司十二官，才能改变你的人生和命运……”
对方说的很直白，很可惜，我意已决，不会听从任何人的纠正。
就算马贵妃穷途末路，我也会在她身边一直战斗下去。
“叶天，我从你眼里看到了倔强，倔强的人很难改变自己的主张，除非让他看到最惨烈的结果，头撞南墙就知道回头了。记住我的话，只要你改变了想法，随时可以找我，成为三司十二官的朋友，反杀马贵妃为京城除害，哈哈哈哈哈……”
这个人的外表是书生，但内心无比孤傲，是真正的江湖大佬。
在我面前，他高高在上，不屑一顾，尤其是谈到马贵妃的时候，他的态度表明，任何时候都有可能轻易拿下马贵妃的性命，这就让人很是担心。
毕竟，三司十二官背后还有更重要的人物，马贵妃无法抵挡，已经成了定局。
“叶天，我知道你一直在布局，准备抢夺不老泉，实际上你好好想想，这个想法有多么愚蠢？我们对于不老泉已经追逐了十几年，后来发现，在玉泉山庄，就能打开泉水的入口，这一切都是我们做的，马贵妃想要黑吃黑，还差得远呢！”
这就是京城里的局面，线人们为了赚钱，已经变成了双面或者多面间谍，同一则消息能够反复出卖五六次。
这就导致，几大势力之间的情报工作完全相等，根本没有秘密武器可言。
“先生，不老泉没有主人，谁抢到就是谁的。就算马贵妃想要黑吃黑，也没有什么过错，对不对？”
中年人缓缓的点头：“道理可以这么说，但你最好告诉马贵妃，如果手伸的太长，引发了冲突，连现在的权利都保不住。如果她够聪明就赶紧撤退，不要跟三司十二官过不去。”
我们之间的谈话还算顺畅，因为不管他说什么，我都没有强烈反驳。
这并非是因为我害怕他，而是因为我对很多事情的善恶对错有自己的判断。
江湖，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
黑与白之间，充满了灰色的过渡阶段。
争夺不老泉的战斗毫无疑问就是灰色的，不管落入谁的手中，都是正确的结局。
“叶天，我们聊了这么久，你有没有想到，打电话通知马贵妃，让她的人包围这里，让我变成阶下囚，或者直接横尸街头？”
对方的话就是一个诱饵，无论我怎么回答，都有可能上当。
所以我直接闭嘴，一个字都不说，任由他自言自语。
“叶天，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的位置，排名第十五，你懂我的意思，对不对？”
我的内心猛然大吃一惊，九公主喜欢的就是三司十二官的最后一名。
现在他们把第十五的位置留给我，被挤出去的那人肯定像九公主一样，死定了。
我情不自禁的苦笑起来：“谢谢提醒，但还是算了，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投降三司十二官未必是最正确的选择。”
外面突然响起了枪声，虽然只有两次，但已经划破了静谧的深夜。
中年人波澜不惊，而我也稳稳的坐着。
不管是谁开枪，责任都在自己身上，跟其他人无关。
很快，有人冲进来，向中年人报告：“我们的布局出了问题，追踪马贵妃的人被发现。为了截断对方的跟踪，我只能开枪杀人，大约在一公里外击毙了我们的线人。总算是有惊无险，那些跟踪者找不到线索，就自己撤退了。”
这是一件非常狼狈的事，当着我的面发生了。
中年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带着他的手下，快步走出去。
我站在台阶上，看着这些人鬼魅一样集合起来，乘车离去。
这就是京城，每天都在发生同样的事。
或者说，这就是江湖，江湖上的风波，永远没有风平浪静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