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柴续没再问问题，变得很安静很乖巧的样子。
大约他还是在意厉律那些话，知道自己是个招人恨的家伙，所以干脆降低存在感，免得被“大佬”厉律抛弃了。
要知道刚才如果没有厉律救他，他这条命就真交代在储笙歌手里了。
与此同时，厉豆豆正一枪捅穿一只没有脸孔的怪物，表情十分淡漠。
当那怪物化作黑雾溶于她背包里的地狱图鉴，她默不作声地收回枪头，然后坐到一处草丛，从小包里拿出一罐红牛一块巧克力，旁若无人地吃起来。
在她周围不远处，人影与鬼影交错叠加，喊杀与嘶吼此起彼伏，俨然一片残酷的杀戮场。
厉豆豆并不是孤身，她来到这片战区不久，就遇到了一支七人小队。
领队的是个不修边幅的高个儿大叔，大家都叫他半仙。
半仙一点儿都不仙，很糙的一个大老爷们儿，但是个自来熟，热心，笑起来会露出一口大白牙，总之大部分人不会讨厌他。
他的地狱图鉴也是腕表样式的，不过是黄色，三十五岁，年近不惑的他已经不适合这么跳脱的亮色，但没得选，于是平时都用袖子遮起来。
之前他见厉豆豆一个小姑娘怪可怜的，便大方的拉入了自己的队伍当中，说会保护她，厉豆豆没拒绝，之后就跟着这支小队。
现在这支小队加上厉豆豆一共八人，五男三女，大部分人面露惶恐，都是低阶新手才会有的反应。
“呀呵！吃上了？来来，分我一点儿。”
半仙的武器是把九环大刀，跟他人一样糙，刚劈了一只长着六条腿的怪物，便往厉豆豆身边一坐，厚颜无耻地伸出一只大手。
厉豆豆看了他一眼，视若无睹，忽然以类似啮齿动物的进食速度，飞快消耗着手里的巧克力。
“卧槽，见过小气的，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半仙给气笑了，大骂了一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根烟点上，用两根指头夹着吞云吐雾起来。
“豆丫头，我看你表现特别老成，应该是老手了吧？”
“别问我位阶，不会告诉你。”厉豆豆啃完一块巧克力，又仰头一口干了红牛，拍拍手，重新站起来，看样子是打算重新加入战场。
“你别吃独食，给别人留点吧。”半仙看不下去了，苦笑着说。
这一波他们遇到的是一个鬼怪集群，似乎和被拉进来的菜鸟型地狱行者一样，都有点茫然无措，结果和同样是新手居多的八人小队狭路相逢，于是愉快的厮杀起来。
目前厉豆豆已经杀了五只鬼怪了，效率很高。
她听了半仙的话，于是就又坐了下来，什么也不干，纯粹就坐着休息。
“话说位阶这东西没必要藏着掖着吧？为啥不告诉我？”
“怕你打我的主意。”厉豆豆直言不讳道。
“放心吧，我的小队禁止互相残杀的，打鬼杀怪挣积分就行了，杀人抢积分这种事，想都别想。”
半仙露着一口大白牙，指间夹着香烟，说话的口吻很是随意，但是却有种奇特的自信，好像他说的就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厉豆豆看了他一眼，挑眉问：“你的小队？”
半仙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于是点点头说：“没错啊，我的小队，所以你得管我叫队长，知道吗？”
厉豆豆也露出一口白牙，呵呵的笑起来，跟半仙的笑容简直交相辉映。
半仙刚以为她是认同自己这个队长了，正要瑟两句，结果厉豆豆笑容忽然一冷，秒换了副麻木的神情，冷冷地说：“不过是一路走一路捡人，勉强凑齐了七八个人而已，就成你的队伍了？”
“嘶”
半仙像是没聊到这小姑娘这么犀利，为难地嘶一声，抬起大手，掌心自额头往后脑勺捋了一把，末了才委婉地说：
“豆丫头，有人告诉过你，你不大会说话吗？”
厉豆豆翻着一双死鱼一样的眼睛，漠然地说：“大叔，甭操心我不会做人，我平时对人挺有礼貌的。”
“合着你知道自己不礼貌啊？而且是针对性地就对我不礼貌？”半仙又给气笑了，而厉豆豆还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不带这样儿欺负人的啊，难道就因为我老？”
厉豆豆笑了，神态可爱而俏皮地说：“你不老，你也就跟我爸爸差不多年纪。”
半仙：“……得，我不跟你贫，气出内伤了吃亏的是我自己。”
说完好像使小性子的孩子一样把身背过去，手里举着香烟，嘬的吧嗒吧嗒特响，生怕厉豆豆不知道他生气了。
厉豆豆这时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本来她因为跟老哥坦白了秘密，心情一直很沉重。
有些不好的回忆真的是可以被忘记的，只要自己不刻意去想，那么在平常的生活中，就不会受那件事影响。
但是一旦重新想起来，压力与压抑便会成倍地反馈回来。
厉豆豆本来是想借着“不规则晋升日”这一波历险，彻底发泄，或者说破罐子破摔，不带脑子地杀个天昏地暗。
要是战死沙场，那就当自己一命赔一命了。
要是这样都能活下来，那就当老天爷都原谅她了，以后就彻底忘了那事儿，好好的生活。
但是没料想会遇到半仙这个逗比大叔，不光破坏了她不带脑子莽一波的计划，甚至沉重的心情也逐渐变质，有些想恢复到平时没心没肺傻开心的那种状态。
烦躁啊……好想笑……
一个成熟的逗比，就算害死过人，骨子里还是逗比。
厉豆豆埋着头，感觉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真的变成高冷面瘫怪。
明明刚加入这个小队的时候端着高冷的架子，要是突然变回逗比，感觉会很丢脸吧？
啊……都怪半仙这个大叔级逗比。
厉豆豆忍不住挠头。
“怎么回事儿？怎么不打了？”
刚刚还在使小性子的半仙忽然不使小性子了，站起来，望着周围逐渐停下动作的队友，大声地吆喝。
“白打，这些鬼怪没有一只达到能兑换积分的级别。”
站在不远处，一个手持长戟的青年回答。
这个青年被大家叫平子，二十八岁，长相稳重老成，浓眉星目，他戴的也是腕表样式的地狱图鉴，是和柴续相同的白色。
之前他已经杀了三只鬼怪了，战果仅次于厉豆豆，但是现在他脸上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反而眉头拧的快打结了似的。
半仙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重重碾近土里，然后才走到平子身边。
“什么情况？这些鬼怪的战斗力怎么可能还不到兑换级别？”
听了半仙的疑惑，平子原本就愤懑的表情变得都有点委屈了。
“别说你想不通，我更想不通。”
平子打开自己的地狱图鉴，上面显示11/30的进度，而无论点开鬼类还是怪物文件夹，里面都空空如也，没有他之前杀死的那三只鬼怪。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刚刚杀死的鬼怪都没达到最低兑换等级。
半仙于是扭头看向侧面一个短发姑娘，问：“小英，你那边呢？”
小英也是二十五六的样子，比队伍里大多数人都沉稳一些，她的地狱图鉴是蓝色腕表型，已经打开看过，于是对半仙摇摇头。
“我之前杀了两只，但是文件夹里都没有。”
于是半仙又问了队伍里其他四人，除了一只鬼怪都没干掉过的大邱，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这么厉害的鬼怪，结果还只是连一级都评不上的低级鬼怪，那高级鬼怪得厉害成什么样？”
一只鬼怪都没打到的大邱蹲在地上，沮丧的抱着头，一副绝望不已的样子。
大邱比半仙小两岁，才三十三，但是有点秃顶，看着比半仙还老，估计不是加班狗就是程序猿。
他的地狱图鉴是红色的，和储笙歌同款，武器很酷炫，是一把真正的回旋镖，直径快一米，等分三刃，看着很酷，但他一次也没用过。
他用不好，根本控制不了抛飞的准度与力度，之前混乱中差点杀伤队友，于是干脆收回地狱图鉴里了。
“我就不该复活，我根本杀不了鬼怪，我会死，还有六个月，我又得死一次了。”
大邱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蹲在地上捂着脸，两手来回地抹，满身都是那种我想努力但是我真的做不到的无奈和绝望。
“六个月还算宽限，别放弃，努努力还有希望。”
半仙蹲在大邱身边拍拍他肩膀，很认真地鼓励他。
“没用，我就是个没用的人。”大邱完全没被鼓励到，沮丧地直摇头。“我到现在才一个积分，还是队长你打了一半让我去补刀的，我一个人的话，根本一只鬼都干不掉。”
大邱情绪已经崩溃，其他人也都面露难色，显然对大邱的处境感同身受。
直到这一刻厉豆豆才发现，原来地狱行者圈子这么难混。
大部分处于新手期的地狱行者都过着和等死差不多的日子，相比较而言，一开始就能熟练运用武器，且掌握各种战斗技巧的她，简直不要太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