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九点多，厉律骑车载着厉豆豆，由李带路前往那个两公里外的水库。
水库位于城乡结合部的一片小林子里，周围连个路灯都没有，黑漆漆的，电动车一靠近，车头上的灯光便投影在水面上，随着微微晃动的水体变成层层荡开的光斑。
“就是这儿了。”李留在距离水库五十米外的一棵树后面说，只把半个身体从树后面探出来，显然是不想再靠近了。
厉豆豆从车后座下来，一把勾住李的脖子，把他从树后拐出来。“怕什么？有我们在呢，那只超凶的水鬼不能拿你怎么样的。”
“我还是不过去了吧？……啊豆豆姐你轻点儿，你知道我是断头鬼，一个不小心头就掉了。”
自从认了比自己小的厉律做哥之后，李也毫无压力地认厉豆豆做了姐。
毕竟他是从十七岁就跟着老江湖邹顺在生意场里打拼的，当年跟他同期的年轻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但最后就他独得恩宠，被邹顺当接班人培养。
即使后来邹顺跳楼自杀，他也没有陷入低谷，反而因为没有了拘束，更加快速地走上发家致富的道路。
而这些成功上位的经历，有一半得归功于他心中那本不成文的《舔狗的自我修养》。
不过厉豆豆对舔狗那套显然不感冒，依旧把李的脑袋夹在臂弯里，边走向水库边安慰他说：“没事儿，反正已经掉了。”
李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就一个头被厉豆豆揪出来了，身体还固执地躲在树后面。
李：(tt)
“你们暂时就站在那里，我先自己下去看看。”厉律回头打了声招呼，然后独自走到水库的边缘。
夜色下，整个水库阴森森、黑沉沉的，看上去就像个完全不透光的深渊。
“律哥你小心点儿，千万别被拖下水了。”李本着舔狗的处事原则，不管有心没心，礼貌地关心一句总是对的。
但是他刚说完，水边就传来咕咚一声，厉律已经掉进水里了。
厉律大意了。
因为他觉得水鬼这种东西，再怎么厉害要动手也得弄点前奏酝酿一下。
比如那只鲜红的鬼头，动手前先弄出一阵能把普通人吓尿的脚步声；
再比如那只标枪射手，动手前会先用恶狠狠的眼神瞪到人浑身发麻；
还有那只被厉豆豆起名“过儿”的精神病男鬼，他动手前喜欢自言自语说一堆话。
就连李这只鬼动嘴之前，也是先钻钻镜子摔摔门，搞点恐怖噱头才真正露面。
唯独这只水鬼不按套路出牌，厉律才刚刚走到水边，隐约好像看见水面下有一团黑乎乎的，像是大团水草缠绕在一起的阴影，于是俯身看了一眼。
结果那一团海草就突地探出水，乌黑湿漉漉的丝状物猛缠住他脚腕，一下就把他拖进了水里。
“卧槽毒奶啊你！”厉豆豆也没料到事情发生的这么突然，当即大骂一声，冲向水边。
李大叫冤枉，然后阻止厉豆豆靠近水面。“你在水里能打吗？要是不能你就别过去，不然你们俩都掉下去，谁还能救你们？”
厉豆豆这才猛刹车，在距离水边不到五米时停住，然后飞快退离。
李提醒的是非常及时且正确的，她没有防御加持，水性又不好，真掉进水里，水鬼都不用动手，远远弄点浪花看着她淹死就行了。
而老哥有防御加持，这种加持原则上是无敌的，应该不会被淹死，所以她现在不能急也不需要急，先冷静下来想办法才对。
厉豆豆退回到李藏身体的那棵树边，把他的脑袋安回去，然后盯着他的眼睛问：“李，我能求你帮忙吗？”
李顿时鬼体一凉，下意识就想摇头。
要知道他是一只被地狱图鉴拒绝，连一级普鬼都评不上的鬼中小杂鱼，让他去跟盘踞在水库里多年的水鬼斗，那是嫌鬼生太长了吧？
然而在他拒绝之前，厉豆豆说：“我答应你，你要是帮我这次，我就帮你去找仇人。”
李顿时就心动了，乌黑的眼睛盯着厉豆豆问：“你说的是真的？不是骗我？”
厉豆豆郑重点头：“绝不骗你。”
厉豆豆好看的面孔变得深沉严肃，与平时傻气大咧的样子判若两人。
李咬咬牙，也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帮你，你可不许反悔。”
李真的不担心厉豆豆骗他，因为他知道，厉豆豆完全可以凭武力威胁他帮忙，李估计经不住她一个拳头，但是这姑娘完全没有胁迫的意思，只是主动提出平等交易。
至于去找弄死自己的仇人这件事，李一直就没放下过，之前也不过是为了留住鬼命才说放下仇恨，但只要有机会有力量，他绝对要去找邹誉的！
“说吧，你要我怎么配合你？”下定了决心，李松开了一直抱着的树干，以同样的认真严肃询问厉豆豆。
厉豆豆正把地狱图鉴打开，将四截银灰色钢管衔接好，长棍向后一挥，噌的一声，长方带尖的枪头猛然弹出。
李被帅到了，不禁看的有点呆掉。
“把我哥拉到岸边，只要我能碰到他，我就有把握把他拉上来。”
“你确定？不会到时候没拉住律哥，你再被拉下去吧？”李有些担心地问。
厉豆豆拄着长枪，将被绑成高马尾的长发向后撩开，嘴角绽开一个英姿飒爽的笑容，回答道：“放心吧，论力气，我还没遇到过对手。”
刚才看厉豆豆甩枪，李还只是有点呆住，但是这一次，他就是真的失神了。
这个外表呆萌，内里强悍的妹子……真的炒鸡撩！……可惜，我大了她八岁，还是个鬼(tt)……
“你下去后小心些，求稳不求快。”在李下水前，厉豆豆站在岸边，低声嘱咐。
“嗯！”李点点头，虚无的鬼身悄无声息没入了水中，没有激起一丝波纹。
对李这个级别的鬼魂而言，人间万物都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了，哪怕是水，都得花点力气才能碰得到。
他记起自己小时候顽皮，六七岁就能在野塘里游泳了，长大之后为事业打拼，虽然办了游泳馆的年卡，却极少去游。
总想着等闲一点再去、等搞定了这一单再去、等天热了再去……结果这一等，自己就死了。
现在还是他死后第一次尝试游泳，感觉很失望。
没有水流冰凉地包裹身体，温柔地托着身体自由滑翔的感觉，有的只是虚无感，没轻没重，无冷无暖。
毕竟是死了啊，当初没得及去做的事情，真的再也没机会做了。
李内心感慨着，往水库更深的地方游弋而去。
水库似乎是漏斗状的，越往深处越收缩。
人间的黑暗不足以挡住李的视线，他能轻易看穿十几米外的水域的事物，而这个水库很干净，加上厉律穿的是白衬衣，所以没多久，他就看到了沉在水库中央的厉律。
在水的浮力作用下，厉律的衣服和头发全都在浮动着，大晚上看着也挺像鬼的，而且他正低着头，两条腿狠狠踹着什么。
在他的脚底下，乌黑粘稠的烂泥里，有一蓬形似巨大海葵的黑色怪物，怪物正在不断往外喷吐着大把的丝状物，试图把厉律缠住，层层包裹。
水鬼的这个状态和李上次看到的不太一样，他记得上次追着差点吃掉他的水鬼像个泡发了的人形海参，又恶心又恐怖，还是个面色惨白的大光头。
难不成吃了很多小孩儿所以变形了？
李在远处停住，悬浮在原地，怀疑着，观察着，因为明白自身的弱小而格外谨慎仔细。
然后他思索了一番，没有去救厉律，而是浮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