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雍州的道路很多,但好走便捷的大路却只有一条,洛襄城为南北交通要冲,属于南方诸州前往北方的必经之路,遇到同样是应诏令前往涯楼的青年才俊,一点儿也不出奇。
郭家包下了醉香楼一整层,但醉香楼有好几层,大家都只是吃个饭,河水不犯井水,安南王府虽然势大,周家没打算攀附,却也不必躲着避着。故此,周玖儿决定继续前往醉香楼。
此时恰好有一艘渡船靠岸,下客之后又开始重新上客。
众人跟在郭家那一行后边上船,周玖儿才刚一脚踏上船舷,就被一名武师拦着。
那名武师如是说道:“姑娘,你们还是等下一艘船吧,咱们的主人着急等着听婉君姑娘和瑾儿姑娘唱歌,你们人又多,还有马车这样的畜生和重物,载重多了船走得太慢,小人怕是要被主人责罚。”
武师说话的语气尚算礼貌客气,但字里行间却隐隐带着轻蔑。
周玖儿不服气,柳眉微微一挑,冷冷道:“慢一点便慢一点,不过就是两个女支妇抚琴唱歌,晚点儿又有什么所谓?”
世上有些事情很奇怪,明明就是女支女,却对‘女支’字十分忌讳,前人创造出‘风尘女子’‘烟花女子’这些听起来高雅的说法,也大抵是因为这个缘故。
那头牌花魁李婉君性情淡泊,周玖儿说话难听也能假装没听见,只是她旁边的林瑾却是有些脾气,这‘女支妇’二字无论如何都觉得碍耳,吞不下这口恶气。
林瑾虽名头不及李婉君,却也是整个洛襄城数一数二的红牌,不仅容貌身姿配得起天香楼‘国色天香’的招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更是无一不精,多少公子哥儿青年才俊为她一掷千金,还要她觉得合眼缘才能一亲芳泽。
林瑾寻常都是在楼里侍候客人,今天却被安南王府的人强行要求外出接客。碍于郭家势大,她只能答应,但免不得憋着一肚子气。如今又被不知哪里来的乡下野妇当着脸奚落,她要是再忍气吞声,林瑾两个字以后就倒着写。
林瑾上前,眼睛上下打量了周玖儿一番,心里暗道,这野妇一身劲装,像个男人似的,虽然长相……还算勉强过得去,但一看便是粗鄙之人,而且粗陋之极。
在长相外貌这方面,林瑾乃是门道中人,亦即是俗称的‘内行’。她只看了几眼,便已经看得出,只要周玖儿略施粉黛稍作打扮,定能将她比下来,顿时心生嫉妒之意。
原本只是气恼周玖儿无礼,那不过是小事,如今却是嫉妒之心也犯了……女人嫉妒起来是很恐怖的。
只见林瑾上前向周玖儿施礼,笑吟吟地说道:“这位大姐儿,怕且是第一次到大城市,不知安南王府的威风,所谓不知者不罪,这位护卫大哥请息怒,莫要与大姐儿计较。”
林瑾分明就是在讽刺周玖儿是未见过世面的村姑农妇,最可恨的是,她还叫周玖儿作‘大姐儿’。
林瑾分明就要比周玖儿年长不少,明眼人一看便知……周玖儿觉得,这一声大姐儿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苏秽明显感觉到自家娘子快要爆炸了,赶紧上前劝解:“再等一班船,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并不耽误吃晚饭,娘子息怒息怒。”
‘苏懿桓’看热闹不愁事大,上前道:“瑾儿姑娘一曲‘春花秋月何时了’,五年前便名震大江南北,西厢园旧事亦为人传颂赞叹。
只不过,在下的这位弟妹周玖儿,也是鼎鼎大名的凤凰双刀。与瑾儿姑娘比之亦不遑多让。
前人有惜英雄重英雄,你们就别吵架了,大家好好相处,日后或许也会有红颜惜红颜的佳话。”
苏秽在周家大半年,早已习惯了周德忠那种‘表面上夸人实则骂人’的说话方式,他虽然不知‘苏懿桓’说的事情是什么典故,却第一时间明白,‘苏懿桓’是在捅火激怒林瑾。
苏秽不禁转头睁大了眼睛,十分震惊地看着‘苏懿桓’。
他的表情和眼神,分明就在问:四哥啊四哥,您这是闹哪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