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身刺经,白绫蒙眼。
现身者,正是莲华宗心见僧。
多日不见,他气色略显憔悴,脖颈处还有小片疤痕,似乎是被什么烫伤。
日落西山,僧袍上水滴淋漓,但他却不管不顾,贪婪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古井中,还有人不断爬出。
皆是黄袍武僧,个个面黄肌瘦,犹如恶鬼,出来便眯着眼睛。
似乎这夕阳,都有些刺眼。
咣当!
宅中老汉来后院打水,看到一帮陌生和尚,吓得水桶掉落。
“莫牵连无辜…”
心见僧头也不回说道。
原本已冲出去的一名武僧,闻言变拳为掌,轻轻在老汉颈间一敲。
老汉顿时晕厥。
这武僧顺手揪着衣领老汉放下,不露半丝声响,又冲进院中,将一名老妇、两名孩童全部放倒。
麻绳捆绑,破布塞嘴,很是利落。
心见僧叹了口气,“法善终究是俗家弟子,心志不坚…准备莲花香。”
几名武僧二话不说,分别从怀中取出个竹莲花。
这莲花虽为竹质,但制作甚是精美,栩栩如生,下方有木棍为茎,莲台则是一圈圈线香组成。
和尚们用火折子点燃,随后双手一搓,这些莲花竟似竹蜻蜓般嗡嗡而起,向着六扇门方向呼啸而去。
心见僧等了数息,开口道:
“动手!”
……
六扇门,正院内。
这里已聚集了不少人。
王捕头心不在焉,向旁边一人打听道:“哎,我说,到底出了啥事,这大晚上的集合人,也不露口风。”
“听说是有了线索。”
另一名银牌捕头笑道:“一旦找到那些贼人踪迹,左右骁卫便会集结,秋灶大祭在即,早点了事好。”
王捕头叹了口气,“是啊,这一天天的…”
“那是什么?!”
“快打下来!”
话未说完,便听得外面喧嚣。
院中之人,大多是银牌捕头,可谓是六扇门中坚力量,各个经验丰富。
听得不对,便锵锵锵拔刀而出,还有人拎着弓箭,几步借力便跃上房顶。
他们出来时,刚好看到一朵朵木莲花呼啸而来。
守门的捕快们已摸出飞镖。
“不要打!”
有人机敏,连忙提醒。
然而已经迟了。
飞镖如蝗,引爆朵朵木莲。
彭彭彭!
伴着一声声轰鸣,空中五彩烟尘炸裂,迅速扩散,且有异香扑鼻。
“小心毒烟!”
捕快们也是机敏,纷纷后退的同时,拉起颈间黑曲领。
这东西也是六扇门装备,中间缝着木炭、佩兰、艾草、苏合香粉末,可暂时抵御毒烟,振奋精神,保持战力。
然而,这烟却有古怪。
不断扩散,越来越浓,短短时间内,整条街道和院内,已伸手不见五指。
不仅如此,所有人都只觉浑身发软,脑中幻象纷呈。
嘻嘻嘻……
他们两眼呆滞,仿佛听到丝竹悦耳,飞天反抱琵琶,彩带飘飞。
“幻术…”
有银牌捕头强行站起,跌跌撞撞,手中横刀胡乱挥舞。
与此同时,心见僧也带着十几名武僧直扑而来。
但在众人眼中,却是一尊尊宝相庄严的金刚,脚踏金莲飘飞而来。
莲华宗的武僧们出手毫不留情。
他们赤手空拳,如虎入羊群,拳法刚勐至极,拦路者皆遭屠戮。
卡察!
有人被击中脑门,脑浆四溅。
卡察!
有人被打断脖子,瞬间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王捕头一向小心谨慎,方才也是冲在最后面,但中迷烟后,却正好挡在路上。
察觉到危机,他脑袋昏昏沉沉,踉踉跄跄后退,想要避开。
彭!
一股巨力传来,他当即喷了口血,滚落在地,没了动静。
“妖僧!”
六扇门内高手也闻讯而来。
诸葛神捕见状,当即怒发冲冠,手中折扇一抖,亮出一排刀锋,打着旋呼啸而出。
从烟雾中走出者,正是心见僧。
他面色平静,脚步不停,待铁扇临头时,才伸手一挥。
如挥舞蚊虫,恰好击中扇骨。
彭!
铁扇破碎散架,碎片呼啸而出,几名捕快应声倒地。
诸葛神捕怒从中来,却越发冷静,抽出腰间长剑便要应敌。
但就在这时,心见僧脚步一顿,看似只踏出一步,人却伴着风声,瞬间来道诸葛面前。
迟尺天涯!
诸葛心中一惊。
他听说过这门功夫,乃是以极快的步伐造成错觉,相传有人从武林圣地玄都观学到过,很是高深。
莫非妖僧与玄都观有联系?
这些念头只是心中一转。
诸葛咬牙,手中长剑瞬间刺出,不顾空门大露,直指心见僧要害。
这是心理博弈。
除非对方想同归于尽,要不只能后退,只要逼停对方,徐白的神箭绝对会第一时间赶到。
他二人配合默契,用这种方法,不知斩杀了多少武林巨寇。
然而令他恐惧的是。
这瞎眼僧人,竟忽然双掌合十,好似参拜佛祖,却正好夹住了他的长剑。
嗤!
刺耳声音响起,巨掌顺着长剑滑下的同时,卡察一声,印在他胸前。
诸葛整个胸膛塌陷了下去,口喷鲜血,视线渐渐变黑。
意识消失的那一刹那,他忽然明白,这和尚绝非常人。
方影,大概也是这般死去的吧…
“书生!”
伴着徐白一声怒吼,狼牙巨箭呼啸而来,直奔心见僧额头。
不仅如此,冲出来的几名银牌捕头,也纷纷甩出琵琶铁钩。
这和尚身手之恐怖,是他们平生未见,恐怕那些所谓的宗师,也扛不住几招。
然而,奇妙的一幕发生了。
心见僧好似神灵附体,庞大身躯以一种诡异姿势前进。
脖子一扭,避过徐白利箭。
收腹驼背,又勐然一扭,避过所有琵琶铁钩,同时脚下如风,冲入人群。
彭彭彭!
他一双巨掌翻飞,将沿途捕快打得人仰马翻,而且巨力惊人,即便挡住,也是骨折筋断。
如金刚下凡,显出无敌气势。
鹰眼徐白作为六扇门为数不多的宗师高手,早已怒发冲冠,抽出腰间横刀便要上前。
“不要冲动!”
总捕头郭安也终于赶到,怒喝道:“这和尚有古怪,莫要近身…”
郭安年事已高,又在军中留下暗伤,身手早已大不如前,但眼光却更加毒辣。
说话的同时,手中以扣出三枚铁丸,在背后轻轻一搓便冒出黑烟,随后挥手甩出。
烈火堂,火霹雳。
这种东西已不能称为暗器,爆炸威力不凡,因制作繁琐,只有军中精锐才用得起。
当然,江湖上也有所流传。
听得三道劲风袭来,心见僧本要用手去拨,但却生出警兆,身子一转,宽大僧袍便鼓荡而出,挡在身前。
轰轰轰!
只听得三声巨响,院内瓦砾震荡,就连毒烟也被震散。
伴着刺鼻硫磺味与黑烟,僧袍如蝴蝶般片片飞舞。
随后,心见僧缓缓走了出来。
虽然满脸焦黑,身上也有不少伤口正渗着血液,但脸上却毫无表情。
与此同时,那些武僧也冲了出来。
身后,是满地呻吟的人群。
所有人的心沉了下来。
这妖僧,简直不是人…
“停下!”
就在这时,郭安身后传来怒喝。
只见丘辰义押着法善和尚走了出来,右手死死扣着其喉咙,沉声道:“你可是来救他,今日杀孽已够重,把人交给你,可否离开?”
郭安先是一愣,随后便瞬间明白。
放走人犯,自然不可能,但六扇门今日损失惨重,已无力阻止这群疯魔和尚。
这里的动静不小,只需拖延时间,金吾卫大军便能赶到,到时万箭齐发,任其武功多高,也无法躲过。
想到这儿,他也配合怒斥道:“不可,私放人犯,我等都是死罪…”
丘辰义则义正言辞道:“今日死的人还不够多么,此事由我一力承担!”
心见僧则没理会二人演戏,澹然看向法善,沉声道:“法善,你已经说了?”
法善低着头,已丧失意识,口中还不断念叨着:“阿那婆达多在悲鸣,魔,要来了,要来了…”
心见僧叹了口气,突然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塞在口中,随后右手举于胸前,手指舒展,手掌向外,结无畏印。
随着他胸膛起伏,六扇门院内竟风声大作,搅动毒烟。
“吒!”
一声怒喝,似晴天霹雳。
所有人都直觉脑袋一懵,好似被人狠狠一敲,站都站不稳。
而法善,则童孔溢血,瞬间没了气息…
心见僧叹了口气,转身便带着武僧们消失在烟雾中。
很快,外面街道上便马蹄声隆隆,铠甲声涌动,火光冲天。
“包围坊市,不可放走凶徒!”
“快,把医生都叫来!”
望着满地死伤,徐白一声怒吼,卡察一声扭断了自己的横刀。
总捕头郭安走在呻吟的人群中,似乎苍老了不少,脸色也变得狰狞。
而丘辰义则望着心见僧消失的方向,眼中异彩连连,喃喃道:
“那是…真正的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