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2月16日,除夕夜。
火车轰隆隆的行驶在铁轨上,带着归乡的旅人从南国回到北国。
车窗上早已结上了厚厚的冰霜,里面还贴着大红色的剪纸窗花,非常有过年的氛围。
23点25分,列车餐车还没有关闭,因为里面坐着一伙特别的旅客。
“领导,要添热水不?”乘务员大姐拎着暖水壶走过来,殷勤道。
“哈哈,大姐,我们这里可没有你的领导啊。”陈康搓着双手,笑着回答。
在他身边,围坐了十几个人,有男有女,听了他的话,都笑了起来。
乘务员大姐自作主张的给每个人都填了一杯热水,爽朗道:“陈秘书长,瞧您这话说的,我们局长亲自交代了,在车上,您就是我们的领导。”
她所指的局长,自然是汉北铁路局的局长,堂堂副省级干部竟然来关照一个小小的秘书长,却也从侧面证明了陈康如今的地位。
“那领导可有话说了。”陈康忽然拿腔作调。
“您说。”乘务员大姐笑呵呵的。
“领导自己也可以填热水,不用麻烦你了。”陈康伸手抢过她手中的暖水壶。
哈哈哈。
众人笑成一片,他们早已习惯陈康的言行了,总是那么亲切,也总是那么幽默。
乘务员大姐面色一窘,赶紧抢回了暖水壶。争辩道:“领导,就让我在这吧,我特别喜欢听你们讲话,感觉特别涨知识,再说了,大过年的,人多也热闹嘛。”
陈康不再纠缠暖水壶的问题,反而开口道:“还是家乡好啊!”
“那可不,咱汉北人多实在多热情啊?”有人附和道。
“不。”陈康摇摇头,解释道:“是总算有人把我当个人物了,妈的,去港岛一趟,净他妈装孙子了....”
他的表情变幻好像是川剧里的变脸,一会得意一会又郁闷,把人逗得喘不过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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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女下属拆台道:“秘书长,可是您自己非要求去港岛的,我们啥也没说过。”
“不去港岛行吗?改革示范区现在是百废待兴啊,每天都有新企业入驻,变化堪称日新月异,但我承诺过大家,要把改革示范区打造成面向国际市场的高端产业中心。”
“面对国际市场,光有产品不行啊,咱们也得有在国际上话语权过硬的食品检测机构和公司进来啊,这种公司是你有还是我有?只有港岛有!”陈康说着说着就激动。
但这些改革示范区的属下偏偏吃他这一套,不论年长年少,全都崇拜的看着他。
“哼,秘书长,您一说这话我就气,人家企业都同意在咱改革示范区成立分公司并落地一部分检测项目,港英政府还非要咱出示这手续那文件的。”一名男下属叹了口气。
“不管过程,也不管其他,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了,只要咱们把这个消息带回汉北,改革示范区又会是一幅不同的景象,我很期待啊!”陈康摩拳擦掌。
“秘书长,我是为您鸣不平,您就是去京城,那也是省级干部接待的,到了港岛可好,全程就一个没级别的文员,明摆着羞辱您,我要是您我都忍不了。”又一名属下说道。
“哈哈,地球没了谁都一样转,所以别把自己看得太重,重要的是我们所坚持的事业,而不是什么身份和待遇,你们可都是国家培养出来的后备干部,就这么点胸怀?那事业还做不做了?”
“港岛好歹还给咱们派个文员,那是因为港岛是咱们华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等以后你们去了欧洲去了美国,别说文员,连条狗都不给你。”陈康说道。
众人先是笑,又齐齐沉默了起来,脸上都浮现出羞愧的表情。
在座众人中,最年轻的一位还比陈康大两岁,但他们却远没有陈康的胸襟和视野。
“秘书长,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发牢骚。”
“事情都谈妥了,你在这跟我说对不起,我只能理解为你是在向我邀功。”陈康又不正经了。
“哎呀,我三十来年还是头一次在火车上过春节,想想还真是挺不可思议的。”有属下感慨道。
“陈秘书长呢?”有人问道。
陈康搓了搓下巴:“应该也是第一次。”
“领导,您女儿在四岁半,您不回家过年,心理不惦记啊?”
“要说不惦记,那是不可能的,我又不是治水的大禹,没有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情操,不怕你们各位笑话,我是天天想夜夜想啊。”陈康转头望向车窗外,其实除了白花花的冰霜,他什么都看不见。
“那您为什么非要赶在过年前去港岛呢?过完年再去多好啊,天气还能暖和一些。”有下属疑惑道。
陈康喝了一口已经变凉的热水:“同志们,华国人,谁不想过个好年啊?港岛食品检测机构入驻的事情要是搞不定,改革示范区大大小小近百家企业的没一个能过好这个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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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不是改革示范区的秘书长,我当然要回家陪老婆孩子陪父母陪弟弟妹妹过年,但我是,那么多企业家等着我兑现承诺,我就必须说到做到。”
众人皆是一凛,陈康的话并不多么高大上,甚至还有些朴实无华,但就是能够钻入到他们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引起共鸣,也许这就是好干部吧,虽然领导一直不承认。
“秘书长,最近一段时间,康琴厂和前程万里两家公司天天给我打电话,询问你究竟什么时候时候回到康琴实业董事长的岗位上,说,说....”
“说下去。”陈康笑着说道。
“说您一心只顾着改革示范区,连自己一手创办的企业都不关心了,还,还说您要是再把康琴实业当后娘养的,他们就要联名去省里告状。”那名属下战战兢兢的转达了老尹和马兴的共同想法。
“听他们吹牛吧。”陈康根本不屑一顾:“还联名告状?一个总厂长,一个总经理,他们巴不得我做一辈子改革示范区的秘书长呢,这样他们才是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
“不,不,不是的。”那名属下反倒替康琴实业的人解释。
一群人正兴高采烈的聊着天,乘务员大姐忽然拿过来一台收音机,兴奋道:“领导,快要零点了,你们听广播不?”
听!
属下们七嘴八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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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康却盯着那台收音机看个不停,不得不说,历史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轮回。
当他在三年前那个春天重生时,就是靠着国产的青竹牌收音机在南门口摆套圈摊赚到了第一笔钱,而现在,一款更先进的青竹牌收音机又回到了他的面前。
虽然两台收音机长得完全不一样,但牵动的思绪是一样的。
“就听大伙的。”陈康点点头。
“哎。”乘务员大姐姓高彩烈的按下收音机的开关键。
一阵沙沙沙的声响过后,出现了华国广播电台主持人大气磅礴的声音,为远在全球各地的华人带来农历新年的问候。
“倒计时,十,九,八....三,二,一!春节快乐!”
隔着收音机的电波,陈康一样感受到了春节的温馨与幸福。
乘务员大姐给大家拿来吃的喝的,除了没有饺子,其他还算是非常不错了。
列车一刻不停的想着北国驶去,终于在凌晨2点30分,满载着旅人们的乡愁,抵达了汉北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