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勤科的办公室出来，陈康正准备回去找高士奇汇报一下战果，结果看见走廊对面销售科的牌子，又想起了上午和蔡川在小饭馆说的话。
择日不如撞日。
冬冬冬。
“进。”
办公室里传来简洁而严肃的声音。
陈康推门而入，寒暄道：“夏科长忙着呢？”
夏科长抬起头，面部表情的扫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批阅文件了，目空一切的样子实在令人不爽。
“厂子都没销售业务了，还装什么犊子？”陈康腹诽道。
提起夏科长，在纺织厂也算是个人物了，大学生，又是销售科的科长，典型的实权派，为人不苟言笑，严肃认真。
“夏科长....”
“你哪位？”夏科长粗暴的打断了陈康的话。
“我是生产一车间的陈康。”
“什么事？”
“我....”
夏科长扣住钢笔，不耐烦道：“你们一线工人的复工问题归行政科管，不要来找我们销售科，现在厂里没订单，销售科全体同事都在为此努力，你多耽误我一分钟，都是一种可耻的浪费时间的行为！”
直接扣帽子。
陈康想起刚才在走廊里看到的销售科几个办公室里的“繁荣”景象，打牌的打牌，看报纸的看报纸，嗑瓜子聊天的嗑瓜子聊天，唯独没看到夏科长口中的“为此努力”。
厂子效益差，宁愿让工人待工，也要养着这群尸位素餐的人，陈康实在窝火，不过面对夏科长，他没办法发泄出来，因为他是来谈那批积压在库房里的原材料采购的。
“夏科长，我不是来找厂子说复工的事情的，我是代表我个人，来和厂子谈合作的。”陈康不卑不亢。
“你？”夏科长斜愣着眼神，轻蔑道。
“没错。”陈康用微笑予以还击。
“陈，陈康是吧，那我想问陈老板，怎么个合作法啊？”夏科长反问道。
“夏科长，我知道咱们厂库房里积压了一批纺线，我希望厂里可以考虑在不影响生产任务的情况下，出售其中的一部分给我，我认为在目前这个情况下，对咱们厂是有好处的....”陈康开门见山。
夏科长拍桉而起，质问道：“好处？陈康你好大的胆子，库房里的纺线是什么？那全部都是国有资产！你让厂里把国有资产倒卖给个人？你简直利欲熏心，你眼里还有国家利益吗？还有集体利益吗？”
陈康默不作声，他在欣赏夏科长的表演，果然是见面不如闻名，堂堂大学生，考虑问题除了上纲上线就是人身攻击。
有这样的销售科长，也难怪纺织厂只能苟延残喘。
“从我的办公室滚出去，还有，我会向你们高代理主任反应你的情况的，回家等着厂里对你的处分吧！”夏科长冷冷道。
此时夏科长的办公室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偷听的人。
“科长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好像是关于那批纺线的事情，有个工人要买，科长就火了....”
“科长不是已经联系了一家企业采购那批纺线吗？卖谁不是卖啊，要我说，谁价高就卖谁，厂里还能得点实惠。”
“你懂什么，科长联系的那家是国企，这叫体面，卖给个人，科长不是成笑话了？”
销售科的职员们聚在门外小声讨论着。
走廊的拐角处，高士奇陪着一个中年男人听着他们的谈话。
“厂....”高士奇压低了声音。
中年男人摆手制止他，饶有兴致道：“士奇，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在这听一听，理不辩不明嘛。”
高士奇谦卑的点点头，眼神里满是无奈。
办公室内，气氛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状态。
“呵呵。”陈康给夏科长鼓了鼓掌。
“你笑什么？”夏科长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不知不觉的提高了声调。
“唉。”陈康叹了口气，解释道：“我在笑咱们厂一线工人呀，全体待工，全体牺牲，换来的就是你这样的废物当权，我真替大家感到不值！”
“放屁！”夏科长火冒三丈，直接爆了粗口。
“你放屁！”陈康怒喝一声：“夏科长，你睁开眼看看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我上门寻求合作，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你这个恶劣的态度，我只能理解为你根本没有为全场职工的利益考虑，而只是在满足你畸形的权力欲望！”
字字诛心！
夏科长抓起茶杯扔了过来，陈康一闪，茶杯砸在门上，把门外偷听的人吓了一跳。
“你懂什么叫利益？你一个工人，敢在这教我做事？”夏科长嘶吼着。
“那请你告诉我，厂里没订单，没有生产任务，积压在库房里的纺线为什么不能卖给我？如果我出不起价你拒绝我，我可以接受，但你问都不问，就对我进行人身攻击，你这是解决问题的态度？”陈康反而平心静气。
“你不配！”夏科长骂道。
“夏科长，你这大学生大概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国家现在都鼓励个体经济的发展了，你却还活在过去，等着上级部门来挽救纺织厂？别做梦了！”陈康说道。
“纺织厂的问题，是大环境的问题，你这个井底之蛙，什么都不懂！”夏科长冷哼道。
陈康笑着回击：“大环境？咱们县多少家纺织厂，人家怎么活的好好的，人家的产品都销到欧洲去了，我们呢？这根本就不是大环境的问题，就是我们厂自己的问题，归根到底，是你这个销售科科长问题，腐朽又无能，只会趴在地上等靠要，我可去你妈的吧！”
夏科长被气的不轻，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陈康！你会为了你今天说的话付出代价的！”
“我等着你。”
陈康刚要转身出门，门就被推开了，只见老同学高士奇跟在一个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身后走了进来。
“厂，厂长，您怎么来了？”夏科长挤出笑容。
陈康好奇的打量着厂长的样貌，他进厂晚，没多久又开始不务正业的烂赌，所以一直没见过厂长。
“夏科长啊，最近身体是不是不舒服啊，这样，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吧，关于积压纺线的事情，先交给高主任来谈吧，怎么样？”厂长说道。
“好，好....我听您的....”夏科长不敢违逆厂长，脸色一片灰败。
“高主任啊，你可要吸取教训啊，不要有思想包袱，不论是个人还是企业，只要秉持着平等互利的原则，合作都是可以谈的嘛。”厂长语重心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