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热闹欢乐的排练室里,仿佛瞬间被按下暂停键。
“凭什么呀?”赵鼓手使劲敲了一下,发出冬的一声闷响,就像大家此刻的心情一样。
乐团辛苦排练,难得遇到这么多好曲子,以后无论去哪里演奏,肯定都受欢迎,大伙也都跟着露脸。
可是突然间被叫停,这谁受得了?
“找我爸爸去,怎么越老越……”
小王同学也跟炸了毛的小猫似的,不过被黄钟给拉住,后面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黄钟轻轻摆摆手,他知道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
今天的事情,只不过是一根导火索,记得在原本的时候,因为云宫迅音这首曲子采用的是西洋打击乐,还被人上纲上线,说是崇洋媚外,甚至都扯到路线之争。
后来还是杨导顶住压力,以撂挑子向台里表明态度,才使得这首经典被保留下来。
别看小老太太的肩膀比较瘦削,却真能扛。
现在被叫停,估计也是差不多,还是叫杨导和上边交涉吧。
“团长,咱们团里好像不归电视台管吧?”胡指挥也挺气愤。
赵副团长也叹了一口气:“电视台那边的电话,转达的是部里意思。”
这下就没法子了,赵鼓手把鼓槌一扔:“散了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竟是这种破事,老子早晚撂挑子。”
大伙的心气儿一下子就散了,懒洋洋地收拾东西,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劲头。
黄钟也暗暗摇头,这就是他不喜欢在体制内厮混的原因,背后的婆婆太多。
于是他跟郁军舰和胡银寅他们打了个招呼,叫大伙先把歌谱拿回去练习:“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咱们也不能半途而废。”
三个人默默地点点头,满心的不甘。
吴静骑着自行车离开,直接就去找自己的老师,老师是团长,应该能知道一些内幕情况。
她好不容易找到适合自己的歌,就这么放弃,实在可惜了。
小王同学也气鼓鼓地走了,瞧她那架势,肯定回家找她老爸算账去了。
郁军舰和黄钟握手告别,然后也去赶公交,胡银寅却没走:“黄老师,我也骑自行车来的,咱们一起走吧。”
他是个挺性情的人,很重感情,后来也正是因为这种性格害了他。
既然胡银寅主动示好,黄钟也就没有拒绝,跟乐团的人告别之后,就驮着自个的闺女,跟胡银寅一起离开。
黄丁丁在临走的时候,还跟胡指挥要了一根指挥棒,说是要给邻居的小舟哥哥用。
胡指挥听小家伙说明原委之后,也啧啧称奇,直接把刚才用的指挥棒交给黄丁丁。
黄钟也真是服了自家的闺女:这事他都没想到,不到四岁的小丫头却惦记着。
出了乐团,胡银寅嘴里就开骂,被黄钟笑着阻止,这种牢骚对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帮助。
现在思想领域里还存在陈旧的思潮,就需要这种事去不断地冲击,最后才能彻底把一些陈旧的东西冲走。
“黄老师,走,我请你们爷俩吃饭去。”胡银寅是真的挺感激黄钟,他实在太喜欢大圣歌了。
黄钟笑着拒绝,他还有正事要办,首要任务,就是献给杨导打个电话,汇报一下情况。
把黄钟爷俩送到家,胡银寅这才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跑了,他主要是认认家门儿,以后多和黄老师走动走动。
在当下来说,一位优秀的词曲作家,对于歌手来说,那就是爹,只是黄钟太年轻了点,那也是哥,大哥。
煮了点挂面,把昨天的剩菜热了热,爷俩随便对付了一口。
这个年代,剩菜只要没坏,就没有扔掉的道理。
乐团那边的工作暂停,黄钟正好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任务呢:答应去谷健芬老师的声乐培训班帮忙的,结果他连个面儿都没照呢,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主要是这段时间又是回老家迁户口,又是买房子搬家的,实在腾不出时间。
倒是利用晚上的时间,整理出来一些提纲,包括流行音乐的创作和发展趋势等等,给学员们上课还是够用的。
毕竟黄钟掏出来的东西,那绝对不一般,很惊人的。
第二天早上,爷俩照例起来晨练,然后黄钟去附近的早市转了一圈,买了点青菜。
正好碰到一个老太太挎着小筐卖鸡蛋,叫黄钟都给包圆,连篮子都一起买回去。
早饭买了油条豆浆带回家,又煎了俩鸡蛋,可惜没有心形的模子,不然就成爱心鸡蛋了。
不过这种模子比较好做,用铁片就能弯出来,黄钟决定没事的时候弄两个。
虽然煎出来的鸡蛋还是那个味儿,但是感官不一样啊,吃着就格外香。
黄丁丁瞧见金灿灿的油条,小脸立刻乐开花,在乡下那会,过年能吃根麻花就不错了。
进城之后,这生活水平是曾曾提升呢。
黄钟还去居委会申请买牛奶,黄丁丁的年龄是符合条件的,不过得等上面审批。
手里有了点余钱,黄钟就肯定会琢磨提升生活水平。
混了这么多年,他做饭的手艺并不差,比不上专业的厨师,也算业余中的高手。
吃完饭,黄丁丁就乐颠颠地拿着指挥棒出门;回来的时候,胡小舟也跟了来,后边还跟着老胡同志。
“黄老弟,今天上班干脆就别领着丁丁了,让她在家和小舟小帆玩,中午你要是不回来,就在我家吃饭得了,你看行不?”
老胡现在都恨不得把黄丁丁当成自个亲闺女了。
黄钟征求了一下闺女的意见,小家伙歪着脑瓜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好哒,那爸爸你早点回来。”
一旁的胡小舟,则一个劲嘿嘿乐。
黄钟分别摸摸他们俩的小脑瓜,然后推着自行车出了家门。
声乐培训班的地址,谷老师都已经给了他,黄钟循着地址一路找过去。
地方还挺偏,都出了二环了,在三环边上,在这年头,这马上就算要出城了。
到了地方,瞧见一个孤零零的三间房,外面破破烂烂的,挂着一块简陋的木头牌子,写着谷健芬声乐学校几个字,整个就是一草台班子。
后世随便拎出来一个给小学生补课的辅导班,都比这个强百套。
站在门口,黄钟心中也颇多感慨: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简陋的地方,能培养出那么多歌坛的大腕儿呢?
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黄钟嘴里也不由得念叨一声:“还真是何陋之有啊?”
“你是新来的?”身后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声。
黄钟转过身,然后点点头,第一次来,当然是新来的。
他也打量一下面前的女生,身高估计超过一米七,二十出头的模样,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运动服。
长相嘛,比较一般,和风情万种的女王陛下当然没法比,只能说长相比较大器。
看到这姑娘,黄钟的心情有点复杂,于是伸出手:“你好,我叫黄钟。”
“我叫阿毛,走,进去吧,谷老师怎么没领你来?”阿毛在前面领路,以往有新学员,都是谷老师亲自送来。
她之所以认定黄钟是新学员,主要是黄钟背着一把二胡。
而且她也听到刚才那句何陋之有,所以对黄钟的印象不错。
“谷老师和我都说快一个月了,最近有点忙,所以刚来报到。”黄钟看到窗下停着几辆自行车,也就把他的自行车支在这里。
阿毛回头望了他一眼,大眼睛里带着责备:“小黄同学,你这样不行啊,能来这个培训班,机会难得,你怎么不知道珍惜?”
这姑娘,其实就是个直肠子。
黄钟也不辩解,一个劲点头称是。
或许是看他态度不错,阿毛也就没再说别的,只是强调一句:“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要是自己不努力,再好的老师也领不动你。”
黄钟也只能点头,想不到第一天来授课,先叫别人给上了一课。
跟在阿毛后边进屋,教室也比较简陋,最显眼的就是前面摆着一架钢琴,呃,也是谷老师自己掏钱买的。
教室里已经来了几个人,正在那聊天,看到阿毛领着一个陌生人进来,便全都向这边张望。
“这是咱们的新同学黄钟。”阿毛先入为主,给大家介绍道。
黄钟笑着朝几个人点点头,心里琢磨着:这一个个的,瞧着可真年轻啊。
基本都是二十出头的年龄,那种勃勃的青春气息,似乎都能溢出来。
黄钟能认出来的有欢子,韦韦,成方园,万山洪,苏虹,解小东……这就是谷家班的底气。
正是天下英才出我辈,一入歌坛日月辉。
“终于有新人来啦,小黄师弟,来,叫一声解师兄听听。”解小东比较跳,这里边就数他年纪最小,才十八岁。
“小东子,不许欺负人。”阿毛摆出大师姐的派头,然后给黄钟安排了一个空桌。
以前上课的时候,人员齐整;后来有些渐渐崭露头角,演出任务多了,就文齐武不齐的。
不过绝大多数人,还都比较守纪律,没有特殊情况,很少会缺席。
过了几分钟,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骑着自行车呼哧呼哧地来了。
“金老师好!”学员们都站起来,黄钟自然也跟着。
金铁霖也微微躬身还礼,然后就开始上课,先领着大伙练声,然后讲理论。
金老师很卖力气,上完一堂大课,满头大汗。
一堂课,就赚十五块钱,真的不多。
一大半是瞧着谷老师的面子,剩下的一半,主要是觉得这些学员真不错,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也是师者的荣耀。
课间,阿毛给金老师倒了一杯水,金老师擦擦汗,然后用手一指黄钟:“新来的这个同学,你的底子有点薄,平时跟大伙多交流交流。”
“好的,金老师。”一堂课下来,黄钟也觉得收获满满,所以诚心诚意地点头受教。
这时候,门外进来一个小老太太,正是谷老师。
她的目光落到黄钟身上,顿时一喜:“哈哈,小黄老师,你总算是来啦!”
小黄老师?
学员们有点蒙。
谷老师则乐呵呵地说道:“这是我给你们请来的黄钟老师,擅长作词作曲。”
啊?
一屋子人都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