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听澜带苏吟去的私房菜馆名为“飨宴”,开在市中心的公园里,颇有些闹中取静的意思。
公园荷花池的连廊尽头,就是飨宴的位置。
路过荷花池时,苏吟脚步一顿,“啧”了一声,手指在空中轻点几下,才继续前进。
“三哥!”
一行人未到门口,便有人从中迎出来。
苏吟抬眼望去,是个和江听澜看起来年纪差不多的青年。
约莫一米八不到,皮肤白的发光,一双桃花眼水汪汪,深栗色头发带着微卷的弧度,有几绺还翘在脑门前。
不像个餐馆老板,倒像是哪家爱玩的富二代。
他一见江听澜便兴奋不已,转头看到苏吟的时候更是带了三分感激。
“这是嫂子吧!你们快跟我来,今天我特地让老耿来掌勺,都是顶好的!”
什么嫂子嘛……
他的热情让苏吟有些招架不住,连忙用眼神向江听澜求救。
没想到江听澜那厮当没看到,支着下巴津津有味瞅了老半天,才截住那青年的动作,介绍道:“我堂弟,江觉渝。”
“觉渝,别吓到苏小姐!”
江觉渝“哦”了声,退开一步,恭恭敬敬把一行人往里引。
苏吟咬了咬下唇,隔了几秒,又忍不住抬手揉揉自己耳廓。
他一定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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飨宴服务行云流水,刚落坐,经理就来提醒:
“小老板,菜差不多了,现在上吗?”
“上!”
苏吟好奇:“江觉渝是小老板,谁是大老板?”
只听得身旁男人泰然自若,轻啜一口茶:“不才,正是江某。”
“……”
她没吭声,若无其事缩回座位,猛喝一口果汁。
所以江听澜其实是个腹黑吧!
江觉渝瞟见两人各喝各的,沉默无比,心下了然,一定是苏小姐不好意思了!
三哥果然是个木头,苏小姐是他的救命恩人诶,对恩人怎么能这么冷淡!
“苏小姐,我哥能醒过来多亏了你!”
“来来来,苏小姐你试试这道菜,是我们的招牌!”
“老耿今天可以啊,超常发挥!苏小姐你快尝尝!”
江觉渝一口一个苏小姐,苏吟照单全收,吃得喷香。
吃到肚子撑得溜圆,没抵住江觉渝的安利,又咽下去一份甜品。
她擦擦嘴喝口清茶的功夫,江觉渝已经跑去和林森聊得热火朝天。
这精力,这嘴皮子,难怪江听澜把这个私厨丢给他,要是他跟着自己,还怕找不到算命的客户?!
江听澜若有所觉,偏头看向苏吟:“苏小姐还想吃点什么?”
苏吟摇摇头,眼睛发绿盯着江觉渝。
不想要吃的,想要人!
临走时,苏吟抽了张十块钱纸币折成三角塞在江觉渝手里。
“这个贴身收好,可以帮你挡一次灾。还有,晚上早点回家,天黑后别走荷花池。”
江觉渝被她灼热的眼神烫了一下,捏着护身符望向江听澜,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他只知道苏小姐冲喜成功,但没想到她是个神棍啊!
“拿着吧,”江听澜示意道,想起苏吟刚刚在荷花池的停顿,他又补充一句,“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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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公园里的灯接连开启。
荷花池上的连廊只有地灯,衬得此处无比静谧幽深。
江觉渝站在二楼俯瞰,平时雅致漂亮的景观,今天却莫名阴森。
苏吟的话在他脑海中蓦然浮现。
“天黑后别走荷花池。”
他甩了甩头,眼见天边还有最后一丝光亮,心中暗忖,现在应该还不算天黑吧。
穿过荷花池就是停车场,不算远。
想起今晚的球赛,他银牙一咬,现在就走!
嘱咐好经理,江觉渝转着车钥匙,准备快步通过连廊。
只是不知怎的,越靠近荷花池中央,他越觉得暗沉窒闷,透不过气来。
“不会要下雨吧……”
江觉渝嘀咕一句,加快了脚步。
此时天已完全黑沉,不见星月,偶有凉风。
突然,两边的地灯忽闪几下,“啪”地熄灭。
他心里一紧,遍体生寒,蒙头往前跑起来。
可下一秒,却脚底打滑摔在连廊上,胳膊肘重重擦到了木地板,疼得他倒吸一口气。
触到地板的一瞬间,江觉渝头皮发麻,汗毛根根竖起。
连廊什么时候湿了!
他在楼上看的时候还是干的!
不等他起身,无穷无尽的水便铺天盖地地朝他倾压过来。
涌进他的口鼻,封住他的呼吸。
黢黑的视野里,数根水草蓦地伸长浮出水面,勾住江觉渝的脚踝往池底拉。
就在他以为自己在劫难逃的时候,水面轰然震动,缚住他的水草根根尽断。
紧接着,大腿边传来一股炙热,一股暖流瞬间注入四肢百骸。
半昏迷的江觉渝登时清醒过来,拼命咳嗽,呛出了堵在气管里的水。
他拼尽最后的意志爬上连廊,往飨宴跑去。
触到飨宴门柱的一瞬间,他终于支撑不住瘫坐下来。
回望了一眼荷花池,风平浪静,仿佛他刚刚只是做了场噩梦。
惊惧疲累的重压下,江觉渝意识渐渐远去。
耳畔听到的最后声音,是经理惊慌失措地呼声:“小老板!小老板!”
“找……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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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听澜别墅门口。
苏伟清坐在轮椅上,大半边身子缠着纱布,面色青灰,一脸死气。
他手里捧着一个文件夹,气急败坏道:
“苏吟,再怎么说我都是你爸爸,忍心看爸爸去死吗?!”
“苏家要破产了你知道吗!”
“你妈给你留了苏氏的股份,如果你不帮爸爸,这些就没用了!”
苏吟耸耸肩:“这些我都知道,你要好奇,我还能预言一下你具体的死亡时间!”
“……”苏伟清一噎,一口气没上的来,缓过劲来以后继续骂骂咧咧。
“我怎么会有你个赔钱货!不孝女!”
苏吟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
“这就破防了?那我送您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本来就都是我妈的东西,落在你和小三手里可不就得破产嘛!”
“你!孽障——!”
苏伟清觉得头脑发热,血压猛增,呼哧呼哧地翻着白眼缓了好一阵。
当年苏伟清就是个孑然一身的穷小子,如果不是肯吃苦又长得好,也不会被苏母看上。
苏家长辈看他也姓苏,入赘没有后代姓氏的纠纷,才同意婚事。
如果他能与发妻安稳度日,一辈子衣食无忧寿终正寝是没问题的。
只可惜,他想要的太多,苏家的钱财和外面的野花都不想错过。
哪来这么多好事呢?
苏吟缓步上前,手上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她靠近,苏伟清背上两个婴灵灰黑的雾气越来越浅,终至露出了纯洁的面庞。
“入轮回吧,他不是个好爸爸,你们会重新投胎的!”
她轻喃几句,无人看见的地方,两个婴灵身披金光,消失于天地间。
苏伟清只觉得双肩一轻,精神都清明许多,看向苏吟的眼神也冷静不少。
“你本该家财散尽,意外身亡,是我妈留给你的手串,让你还有机会在这里和我说话,你和她夫妻情分已清,这是一。”
“你为了利益出卖我,我为你超度婴灵,你与我父女情分已还尽,这是二。”
“我和你,还有苏家的因果全部了结!”
“从此以后,你我两不相干!”
至于外头那些风流债,就得苏伟清自己作孽自己还了。
随着她话声落下,两人双双眩晕两秒,冥冥之中的联系似乎被斩断。
苏伟清心里蓦地慌乱起来。
他殷切地想说什么,却见苏吟神色骤变,扭头进了别墅。
苏伟清催促身后护工赶紧推轮椅,却见几个保镖立刻上前,将二人团团围住。
“苏吟……”他嘴唇翕动,失魂落魄地念了一句名字,却无人再回应。
他伸出手,右手手腕上刻满六字真言的手串,在抬手的一瞬间,寸寸断裂,再无复原的可能。
苏伟清的视线模糊起来,似梦似醒间,他脑海中浮现出悔恨、遗憾、不甘等种种情绪,最终汇成了四个字。
黄粱一梦。
缠着绷带的中年人突然气息渐弱,头耷拉下去。
护工心道不好:“苏先生!苏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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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里。
江听澜正在客厅看新送来的报表。
注意到门口动静,抬头恰见苏吟风风火火走来,神色凝重。
“怎么了?”
“出事儿了!”
苏吟抿着嘴,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块罗盘,还有几道符咒。
“江觉渝不听话,我给他的护身符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