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商人。”
许守云澹澹说出这个答桉。
是的，就是大魏商人。
这帮人才是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存在。
一个官员，纵然再怎么贪污，十万两，百万两，千万两，哪怕是万万两又能如何？
富如和珅，也比不过天下商行牟利之总和。
“大魏商人？”
姜灵的脸色很古怪，她没想到许守云会给出这样的答桉，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大魏商人有什么资格吃下这么多银两。
“你在说笑吗？”
“这些商人有资格染指大魏宝钞吗？”
姜灵开口，不以为然。
“回大人。”
“有，不仅仅是有，大魏宝钞能否推行成功，还要看这帮商人愿不愿意，若是不愿意的话，推行下去，必将受到极大的阻力。”
许守云开口，毫不犹豫的回答。
“可笑，满朝文武都答应的事情，大魏女帝也答应下来了，这些商人不愿意又能如何？”
姜灵只觉可笑。
只是许守云摇了摇头。
“他们的手段很简单，宝钞一发行，便各地唱衰，县官不如现管，朝廷推行宝钞，可民间有银票。”
“店铺生意周转大部分依靠的是银票，亦或者碎银铜板。”
“只要各地银票钱庄联合起来抵制大魏宝钞，就会引发恐慌，百姓都有从众想法。”
“试问大人，倘若您是一个普通百姓，辛辛苦苦奋斗二十年，赚取五十两白银，朝廷说可以兑换成宝钞，而当地钱庄票号告诉您，这些宝钞毫无价值，是朝廷敛财的工具。”
“您会怎么抉择？”
“摆在您面前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来是存在钱庄换取银票，这个东西可能去了外地比较麻烦，可在本地随意使用，毕竟当地的钱庄票号财力雄厚，公信力高。”
“二来就是相信朝廷，兑换成宝钞，可大人有没有想过，朝廷的宝钞不允许兑换成金银，人家票号的银票是可以兑换成现银。”
“这就是之前所说的信用金，朝廷企图用国家来担保，可人家票号是用真金白银来担保，大人觉得是兑换成宝钞好，还是兑换成银票好？”
许守云也不啰嗦，直接务实主义吧。
一个是朝廷的信用，一个是真金白银，你自己取决。
“按你的意思是说，朝廷的信用比不过钱庄信用？”
姜灵不服气。
“大人当真聪慧。”许守云直接拍了一记马屁上去。
您还别说，还真是这样的。
“一个国家的公信力来自于什么？来自于方方面面，军事力量第一，律法力量第二，思想力量第三，以及过往信用。”
“国家强大，可以确保不会改朝换代。”
“律法公正，代表着朝廷口碑，公正公开，赏罚分明。”
“过往信用，意味着朝廷不会出尔反尔，不会突然变卦。”
“可大魏王朝，内忧外患，连年和亲赔款，边境屡屡被骚扰，诸侯分割，百姓闲的没事就凑在一起谈论国事，是好是坏，岂能瞒得住天下人？”
“至于律法公正就更别说了，天高皇帝远，天子脚下都有杀人放火之事，何况千里之外？”
“过往信用还好一点，没有什么优点，也没有什么缺点。”
“如此之下，敢问大人，百姓会选择朝廷吗？”
许守云解释的很清楚，想要推行货币，单靠信用是不可能的，信用只是锦上添花，正儿八经还是得看‘等价挂钩’。
要拿出真金白银才作数啊，拿不出真金白银，说什么都是多的。
都别说大魏了，前世不经常听到一些消息，造谣某某银行倒闭，提不出钱，结果呢？几千人去排队取钱，银行行长让上面拨款几千万摆在大家面前。
各位乡亲父老们，我们银行没有破产，钱一定有，大家要理智啊。
所以想要得到别人的信任很难很难，那么多票号钱庄为了守住信用，不惜倾家荡产是为了什么？
信用在，生意还能做，信用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女帝想要用信用作为本金，让百姓买账，这可能吗？洗洗睡吧。
“即便要让商人同意，为何他们会吃下十万万两白银？”
姜灵不解，商人同意难不成还要给他们好处？
“敢问大人，大魏宝钞一旦发行，受影响最大的是什么？”
许守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询问对方。
“钱庄？”
姜灵迟疑了一小会，旋即给出回答。
“恩，钱庄。”
“宝钞推行，钱庄影响最大，倘若各地钱庄不去制止，到时候必然有无数百姓前来挤兑。”
“一旦发生挤兑事件，无法调动如此之多的白银，钱庄势必破产，为求自保，各地钱庄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要么朝廷买单，给他们大量的宝钞，兑换给百姓，要么钱庄联手，阻止大魏宝钞发行。”
“可朝廷买单，就不是等价兑换，百姓蠢，商人不蠢，他们知道宝钞背后根本没有信用金作为担保，随时可能会贬值，所以就会提出一个要求。”
“用四五十两白银，去兑换价值一百两的宝钞，然后用价值一百两的宝钞更换百姓手中价值一百两的银票。”
“如此一来，这十万万两宝钞，就被各大商会钱庄一洗而空。”
“那么银子再一次花完了，敢问大人，要不要继续印一点？毕竟属下方才只是按保守估计去算。”
“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属下不清楚，只是硕大的一个王朝，一年之内发生点天灾人祸，想来也很正常。”
“再者，就算今年顺顺利利过去了，来年呢？”
“按照大人的意思是说，往年缩减开支，降低印刷发行对不对？”
“可大人有没有想到一点，人的欲望一旦释放出来，就难以收住。”
“百官俸禄提高，突然缩减，会骂谁？从而为了维持自己快乐的生活，会不会去贪赃枉法？鱼肉百姓？”
“皇室宗亲又开始过上好日子，会不会回去过苦日子？”
“再说难听一点，大魏女帝发现只要发行宝钞，天下就太平了，文武百官都夸她是千古一帝，她愿不愿意停下来？”
许守云一声声质问之下，让姜灵内心震撼无比。
她真的没有想到，宝钞之祸，竟然如此恐怖。
仔细一想，许守云一点都没有说错，宝钞若是开始印起来，没有人可以阻拦了。
因为涉及到所有人的利益，除非闹出大事，亦或者宝钞一文不值，那个时候文武百官才会选择停手。
“到头来，苦的是谁？不就是大魏百姓？”
“辛辛苦苦几十年的努力，成为一张张废纸。”
“这个时候，都不需要敌国唆使，他们自己就会拿起耕地的出头，切菜的刀，与官兵拼杀。”
“反正都活不下去了，不如推翻这个王朝。”
“大人，您现在还觉得，大魏宝钞可以推行吗？”
随着许守云这一声质问下。
姜灵哑口无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