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真定,便就有人来接,苏婉如虽然第一次见到此人,但还是认了出来,她拱手道:“阎当家!”
阎冲是刘家庄的乡书,亦是土匪出身,这两年由苏季操练过后,褪了一身匪气,而多了一丝军士的严肃感来,他知道眼前的人,忙下马跪地,道:“阎冲叩见小姐。”
“当家的快请起。”苏婉如往阎冲身后扫了一眼,他只带了十来个人,但这十来个人却个个精神饱满,都是练家子,“可是我二哥让你在这里等我的?”
“是。”阎冲回道:“三公子连走前给我来信,说让我在这里接应,不是京城的您来,就是关外的镇南侯路过。”
二哥真是料事如神啊,苏婉如颔首道:“那劳烦你们路上相送,我要在明天夜里赶到太原。”
“那这就赶路。”阎冲拱手道:“路途不近,速速前行。”
苏婉如颔首,再次翻身上马。
一行十几个人将她护在中间,在近夜半的小路上前行,苏婉如跑了一天半其实已经很疲惫,可她担心沈湛,不知道他是怎么安排的,会不会中了赵之昂的埋伏,甚至于,她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浓墨减退,风景后退,一行人在山林里就地休整,马去吃草他们靠在树干上打盹儿。
阎冲点了艾草插在苏婉如身侧,低声问道:“小姐觉得皇帝会半道埋伏镇南侯?”
“嗯。”苏婉如点了点头,道:“不过,我还没有想到,他会以什么名目去埋伏镇南侯。”
杀人总要有个理由,就算是将来推倒哪个山匪头上,那山匪也得有个说法,是为父报仇还是取财取命,否则,随随便便一个借口用在一个刚立了大功得天下民心的大将身上。
“这还要名目?”阎冲道:“肯定是推给土匪,就说土匪劫财不就得了。”他们当年不知道替朝廷背了多少黑锅。
苏婉如摇了摇头,道:“太原一带其实土匪并不多,我记得只有一山几百人,似乎也归拢你们了是吧?”
“那到是。”阎冲嘿嘿一笑,他也从两千多人的当家的,变成了近一万人的当家的,这官越做越大。
苏婉如道:“土匪不傻,谁会去截杀镇南侯,更何况,那是班师回京的队伍,莫说钱财恐怕身上连个大钱都没有。这话说给天下人听,不会有人信的。”
“赵之昂怕寒了人心,所以土匪的说法不通。”苏婉如道。
阎冲觉得她说的有道理,“那就奇怪了,难道说镇南侯反了?可人家刚打了胜仗,反个什么劲儿。”
“所以我一直没有想明白。”苏婉如靠在树干上,头昏脑涨,难道赵之昂连这最后一点遮羞布都不要了?他不怕被天下人骂,不怕后人记载?难道就不怕寒了朝臣的心?
这样的帝王,谁愿意给你拼死效力,没有确认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镇南侯。
“小姐先睡会儿。”阎冲道:“一个时辰后我们上路。”
苏婉如不再和说话,专心睡觉。
一个时辰后他们再次上路,往太原而去。
相距八十里外的凤凰山,是有名的天险之地,满山乱石,峡谷逼仄足有二里之长,人走在谷内抬头看去,顿时有种被埋在坑底的感觉,使人恐惧。
所以,就算是近路这里也不常有人行走,毕竟谁也不知道,过这二里路的峡谷,会不会被山顶滚下来的乱石砸死。
此刻是夜里,峡谷内寂静无声,只有鸟雀扑棱着翅膀,掠过挂在天上的一轮月牙,留下一个暗黑的剪影,便消失在漫漫夜色之中,随又夜风起,乱石中杂草簌簌,犹如有人或兽藏匿,让人心生惧意。
王大海蹲在峡谷内的一道暗洞里,这洞不算大,但这几日他们略又凿了一些,此刻里面挤一挤足能塞下二十几人。
他站在最前面,侧耳静听外面的动静。
按理说,沈湛今晚要路过这里,穿过这里就是太原,他们要进城露宿。
“大人。”他身边的属下低声道:“镇南侯会不会不走这里,我们等了半个时辰了。”
王大海白了那人一眼,压低了声音训斥道:“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走这里。”
被骂的人一头雾水,这话说的,听不懂啊。
“嘘。”他身边的另一个同僚低声和他解释,“大人是安排好了,逼着镇南侯不得不走这里?”
“大人将所有官道封了,还设了刺杀,镇南侯如今伤重未愈,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一行十几个先行兵,势必以快稳为主,迅速穿过整个峡谷进太原城。”
“原来是这样啊,我们大人真是太厉害了。”
王大海回头打了那人的头,“给老子闭嘴,叨叨个没完了,老子不厉害,难道你厉害啊。”
那人揉着脑袋不敢再说话,忽然,就听到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蹬蹬的响在谷内。
“斥候回来了。”说着话,有人贴过来,低声道:“大人,还有一刻钟,镇南侯就到了。”
王大海一点都不惊讶,实际上就算镇南侯不过这里,他也还另有安排,两边呼呼应。
今晚镇南侯必须死。
嘚嘚的马蹄声传来,忽高忽低在山谷里回荡,这是离的还远,所以听的不清楚,王大海问道:“一共多少人,可看到镇南侯?”
“没有看到镇南侯,应该在马车里,白天属下看到卢成往马车里送吃的。”来人回道:“按情况镇南侯的伤定然还没有好。”
怎么可能好,王大海得到消息,沈湛是单枪匹马闯敌军军营的,能留一口气活到今天,就已经算是个人物了。
要知道,那么人围堵,一人一刀站着不动让你砍,你也会脱力而死。
真当人骨头那么脆,杀人也是很累的。
王大海是能肯定沈湛受伤的,但是却没有见过对方伤的多重,因为对方身边所有近身的人,包括他自己带的兵,跟铁板似的,密不透风,什么有用的都打听不到。
“近了。”王大海挥退来人,低声道:“都准备好!”
山谷上面,传来一阵低低的鸟叫声回应,四周像是被幕布笼罩着,一瞬间寂静无声。
嘚嘚嘚!
有说话声传了过来,“我就说不走这边吧,黑洞洞的,吓死个人啊,要是山头掉个石头下,都能砸成肉泥了。”
这声音……王大海顿时听辨出来,“是朱正言的声音。”
圣上有令,沈湛以及他身边所有人,一个不留,这个也包括朱珣。
“长兴侯爷,您不睡会儿?”卢成道:“过了这道峡谷再走二十里就是太原城了,你睡足了,一会儿好吃晚饭。”
朱珣哈哈一笑,道:“对哦,我要吃青菜萝卜,还要一只烤鸭裹大葱,你们谁都不拦着我,我要吃一筐子青菜。”
“在来一盘酸菜馅的饺子,配着杏花村,美死了啊。”有人喊着道:“吃饱喝醉再找个娘们儿松松骨,这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朱珣哈哈一笑,呸了一声,道:“你就这点出息。”
“侯爷,这男人一辈子不就为了女人吗,除了这个,这世上还有个屁想头啊。”那人觉得自己说的有点过了,也忍不住哈哈一笑。
闵望道:“小声点,侯爷睡了。”
顿时,四面安静下来,火把跳动着,他们离峡谷越来越近,等到谷口他们停了下来,朱珣抬头看着峡谷,啊的一声,“这我还是头一次来,把火把举高点,我看看。”
两边马背上的人将火把举的老高,隐隐绰绰能看得到山头和山坡上的怪石,朱珣道:“山到是不高,就是没树,砂石太松了。”
“嗯,一下雨常有滑坡。”闵望回道:“我们过去时速度要快,千万不能停留。”
有人道:“会不会有人埋伏在这里?”
“乌鸦嘴。”朱珣笑着道:“埋伏这里,他们自己也危险啊,得多傻的人,在这里埋伏。”
大家也觉得说的有点道理。
“侯爷,我们进谷了。”卢成隔着车壁朝马车里说了一句,只听到有虚弱的声音传出来,嗯了一声,马车再次动起来。
朱珣嘀嘀咕咕的道:“这算什么事,官道被封了,还有刺杀,我怎么越想越觉得不对啊。”
“蹊跷。”他一个人自言自语,抬头看着山谷,“太蹊跷了。”
马车不过走了十来尺,忽然朱珣一抬手,喝道:“太蹊跷了,我们别走这里。我就感觉这里有人埋伏,走,换路走去。”
“现在?”有人问道。
朱珣道:“八哥身体不好,这里我做主,走,换路走!”
“那听侯爷的。”他们说着话,原地转身换了个方向。
峡谷内仿佛更静了,但也只是一刻,忽然,四面里一阵喊杀声响起来,“杀,为我们大人报仇!”
“有刺客。”闵望大喊一声,就见方才黑洞洞的山坡上,一下子亮起了无数的火把,密密麻麻的人站在山顶,堵住他们的退路,四周被围堵的死死的。
“四面楚歌,八面埋伏啊。”朱珣啐了一口,“还真是被我说中了。谁,那个龟儿子埋伏,站出来露个脸,爷爷好去找你奶奶去。”
回应他的,是簌簌的箭声,噗噗噗,咚咚咚的钉在地上,车壁上,转眼之间,马车被钉成了刺猬。
马中了箭被惊吓,受惊后四出跳脱没有目的地往山谷里跑去,一进去就被山上落下来的怪石砸的嘶嘶哀鸣,倒地不起。
朱珣他们背靠倒在的马车,撑着挡着射来的箭,好在十几个人都没有事,但也只是这会儿没事,再来几波箭,肯定就难以支撑了。
没有人在说话,四面的人见箭不能伤他们,立刻冲了过来,齐声高喊,“杀镇南侯,为大人报仇。”
“大人,哪个大人?”朱珣喊道。
有人回道:“为徐大人,是你们害死我们大人,我们要为我们大人报仇。”
徐立人?朱珣也惊了一下,徐立人还有这本事?
“杀!”齐声高喊,声音震动的山上乱世抖动,回声一遍遍的砸了回来。
两边交战,对方至少三千人,里面在打,外面在等,里里外外围堵的密不透风……只有那一方如同刺猬的马车,依旧稳稳的停在中间,没有人能靠近,它像是个壁垒。
“镇南侯。”王大海站在人群外,喊道:“你若此刻自刎谢罪,我等可饶过你的属下不死!”
王大海喊话的目的,不是真的要和沈湛谈条件,而是要确认,沈湛的伤到底有多重,看现在的情况,怕是真的不轻。
近一个月的养伤,直到现在他还不能从马车里出来,可想而知伤有多重。
“王大海?”忽然,马车里沈湛的声音传了出来,“奉圣上之命?可有缘由?”
王大海一愣,听着声音,中气很足啊,难道……镇南侯没有受伤?
不可能啊,万军中取努尔哈赤的首级,他不可能毫发无伤。
“什么缘由,侯爷心中最清楚不过了。”王大海道:“你和萧山勾结,意图谋乱,你当圣上不知道?”
唰的一下,车帘被拽了下来,沈湛仿佛凭空出现似的,站在了车上,他负手而立,衣袍猎猎舞动。
四周原本打斗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停了手,往后退了退。
王大海目瞪口呆,这样看,沈湛莫说伤重不起,看样子怕是一块皮都没有破。
“谋乱?”沈湛颔首,“既已如此,我们都不要端着,你可有圣上的口谕文书。杀我,总要有个名目吧。”
王大海从怀里拿了一封信来,在手里一抖,“自有文书,侯爷,不会叫你死的不明不白的。”
“好!”沈湛颔首,道:“我和他君臣一场,杀努尔哈赤为天下百姓,也是为了他。知遇之恩今日我沈湛还清了,从今日开始,我和他势不两立!”
王大海一愣,随即冷笑道:“你果然有反意。既是有,又何必说这番虚伪的话。”
“事是我的事,和你说无用。”沈湛说着,伸出手来,冷笑一声,道:“因为我从不和一个死人说废话。”
话落,他人跃起,像是谁射入夜空的利剑,寒光四射,杀气凛凛,王大海看的呆了一下,就见沈湛踏着无数的人头冲着他而来,他好一会儿回神,迅速往后退,“杀,杀了镇南侯圣上有赏!”
所有人围了过来,杀声四起,冷风裹着血腥味弥散……王大海并不着急也不紧张,莫说他们只有十几个人,就算再多两倍,也走不出这峡谷。
死是一定会死,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他站在人群后,看着沈湛犹如游龙一般抬刀,砍下,或劈开肩膀,或斩断脖子,一截连着皮肉的头耷拉下来,朝后一栽,被后面的人垫脚,前赴后继,可沈湛却并未惊慌,左右开工四面不漏。
王大海惊叹不已,当年他也上过战场,也亲眼见过沈湛杀人的样子,但和现在比起来,那时候的沈湛是风头正经的少年,而现在,他看到了沉淀,像是一柄被打磨后的宝剑,露出了锋利的刃,杀人时不是兴奋不是期待,而是沉着,像是家常便饭,像是在案板切肉,让人心生惧意。
沈湛进步了,而他们享受了几年的安逸,不但没有前进,反而后退着。
这是差距,王大海忽然想到沈湛方才说的话,他要是反……他要反啊……
谁能压制住他?
所以,今晚沈湛必须死,他大喝一声,亲自上阵,喊道:“兄弟们,杀!”
冲上去,人群里密集,朱珣道:“八哥啊,裘戎应该到了吧,我扛不住了啊。”裘戎继续留守戍边,这是赵之昂的命令,他们回京受封赏,带的人多了也不合适,所以,这一路他们都是十几个人在前,后面的一百多人分散押后。
“嗯。”沈湛颔首,朱珣得令顿时高兴起来,从怀里拿了个烟火出来,冲着天一方,咻的一声,但也只炸了一半,另一半被王大海的箭射了下来。
但已经足够了,就听到山谷外一阵哨子响,从后方有人打了进来,王大海先是一愣,随即高兴起来,“就这么点人?”
“杀你们,足够了。”朱珣喊道。
人多不了,但是加上他们近一百五十人,杀出去真的足够了,朱珣有这个自信。
“一百多人,我们这里可是三千。”王大海啐了一口,话音正落,忽然山谷里有一道清脆的女声响了起来,“加上我们一千二!”
王大海一惊。
“是阿瑾。”朱珣高兴的不得了,拉着沈湛道:“八哥,是阿瑾来了唉。”
沈湛白了他一眼,道:“老子媳妇,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嘴巴却咧了起来,余光四处去找苏婉如的身影,“媳妇儿,你站上面看热闹就好了,别下来啊。”
“相公。”苏婉如喊道:“你怎么样啊,有没有受伤啊?”
沈湛铿铿的打着,力道没小速度更快,“媳妇儿,我身体好的很,一点没事!”又道:“你想我没有。”
“想。”苏婉如拢着手,“天天都想!”
沈湛眉梢一挑,哈哈大笑。
朱珣单手捂着耳朵,“八哥,简直没耳朵听了,你和阿瑾这么你来我往真的好吗,是欺负我没媳妇吗。”
“我高兴。”沈湛哼了一声,眉眼都是笑啊。他和苏婉如算起来有快两年没见了。
想的他心肝脾肺都快裂开了。
“八嫂喂……”有人喊道:“您来了,可给我们带好吃的了啊……”
苏婉如喊道:“兄弟们,煮了一锅青菜炖白肉,配白面馒头,管够!”
“好叻!”有人喊道:“嫂子懂我们的心思!”
王大海嘴角直抖,气的不得了,苏氏怎么来了,她从哪里弄来的人。
他想完,就见山上面也打了起来。
“相公。”苏婉如喊道:“你手脚麻利点,这里风大,我好冷的。”
沈湛应道:“晓得了,你找个地儿避避风,一个时辰我就解决了他们。”
妈的,吹牛吹的厉害了,王大海气的不行!
“阿瑾。”朱珣道:“一千二,你咋不多带点人啊,我们这是不方便,你就该弄个万儿八千,踩死这些龟儿子。”
苏婉如回道:“时间仓促,来不及啊!”
一个山上,一个山下判若无人的聊天。
苏婉如坐在山顶上,阎冲守在她身侧,笑着道:“小姐,这战要打一会儿,要不您听侯爷的,找个地儿避避风?”
“我不冷。”苏婉如摆了摆手,道:“也对,我们应该多带点人。”
阎冲一笑,道:“您也说了,时间仓促,来不及。”
苏婉如点头,忽然,在吆喝声,铿锵声,哭喊声,马儿嘶鸣声中,一道稚嫩的,高亮的声音响起,“娘!”
“听到什么了?”苏婉如蹭的一下站起来,揉了揉耳朵,不敢置信的看着阎冲,“你听到什么了?”
阎冲没在意,摇头正要说话,忽然又是一声,“娘,娘,娘……”一连七八声,是孩子的声音,撒着娇的四处找娘。
“是八月,是八月啊。”苏婉如跳了起来,激动的抓着阎冲的手,“是八月,是我儿子啊。”
她无法辨认八月的声音,但是作为母亲,她直觉是八月,“八月,是八月吗?娘在这里啊!”
“娘!”对面山头又喊了一声,随即,一条狗道:“汪汪汪!”
苏婉如掩面,目瞪口呆,“八月,娘在这里啊,谁带你来的啊!”
“汪汪!”狗道。
苏婉如眼泪一下子飚了出来,又急的过不去,“二……二狗子,你别吓我,你带着八月来的?”
“娘。”
“汪汪!”
下面,沈湛早就听到了,一开始没注意,还和朱珣道:“那些土匪就是不行,打架还拖家带口,明儿和苏世元说去。”
“是的,这不是胡闹吗。”朱珣道。
沈湛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了苏婉如的声音,他停下来竖起了耳朵,瞪大了眼睛看着漫山遍野的火把,跟丢了魂似的,结结巴巴的道:“我听到了什么?”
朱珣也楞了一下,捂住了嘴,指着沈湛后面,“八哥小心啊。”
沈湛一抬手挡住了砍来的刀,一把推开面前挡着的人,冲着山顶喊道:“媳妇儿,你在那喊什么?”
苏婉如回他的是嚎啕大哭。
“你哭什么。”沈湛急的不得了,可是想上山也没有那么容易,那么多人又不是稻草扎的,他冲着山顶吼道,“哪个兔崽子,乱喊什么东西,给老子闭嘴!”
弄哭他媳妇了。
“什么兔崽子。”苏婉如抹着眼泪,带着哭腔的喊道:“你快点,磨磨蹭蹭的,我要去山对面。”
山对面,一个孩子一条狗还在那喊,随即,又有无数个身影冲山上冲了下来,带着乱石飞动,苏婉如吓的不得了,“八月,你快下去别伤着了。”
“没事。”对面山头有人回道:“我在!”
苏婉如眼睛一亮,喊道:“父亲!”
是萧山的声音。
沈湛一头雾水,苏婉如也不理他了,就专注和对面喊着对话,他打的也没有了章法,乱砍乱劈外加拳打脚踢,一头的汗,燥的不得了。
萧山来了不奇怪,他早就知道了,可什么八月,什么娘啊儿子的。
和婉婉有什么关系。
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湛急着道:“媳妇儿,你吆喝什么,风大,闪舌头!”
他两年不在,突然有人喊她媳妇作娘……他咬牙切齿,想弄死什么人。
“你放屁!”苏婉如吼道:“快点,我要见儿子。”
居然和他说脏话,沈湛气的脸都绿了,铿铿的打,一头一脸的血。
朱珣跟着他躲清闲喘气,哈哈大笑,笑的几乎撑不住要在地上打滚。
“怎么了?”卢成追上来奇怪的道:“您为什么笑的这么开心?为什么有人喊夫人娘?”
朱珣脸一板,道:“不准多问,认真打架。”
朱珣撇了撇嘴。
王大海心里大动,他没心思关注山顶的喊话,因为他们一直在退,山顶上打斗声小了一点,他惶恐不已……沈湛的人算上后来的,现在至少有近两千。
他失了人数碾压的优势,转眼之间,已有了败势。
走还是不走?
走了回去也是死,那就拼了。
“快点,快点。”沈湛一脚踹自己人的屁股上,“臭小子,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那人被踹了一脚,顿时委屈的道:“爷,您这急着见夫人,我们急着去干什么,又没媳妇。”
“给你十两银子,自己造去。”沈湛怒道:“别废口舌,留着力气杀人。”
大家哈哈一笑,喊道:“爷说一人十两,可以睡三个晚上了。”
众人更来劲儿。
天光慢慢放亮,火把熄了代替的是晨雾中一道金黄的光,峡谷里都是死人,王大海跪在地上,脖子上被卢成架着刀,他身后几百人都弃了兵器投了降。
“爷,怎么处理?”卢成问沈湛。
沈湛看了一眼王大海,问道:“他还在哪里安排了人?”
“侯爷,各为其主,恕我不能相告。”王大海回道。
沈湛看了他一眼,道:“砍了!”话落,一阵风的往山上跑,“媳妇。”
王大海闭上了眼睛,圣上到底还是料错了,沈湛没有受伤,他和苏氏不但成亲了,很有可能还生了个孩子……
不但苏氏来了,他的孩子还有萧山也来了。
苏氏喊萧山父亲。
这其中什么关系?难道胡氏不是萧山女儿,苏氏才是?他抬头看着卢成,问道:“最后一问,苏氏和萧山什么关系?”
“不关你事。”卢成白了他一眼,刀起落下,王大海瞪大了眼睛,倒在地上,他身后的几百人瑟瑟发抖,卢成道:“都绑了带回去。”
愿意投降的,就留着打杂,不愿意的就杀了。说起来,大多数都是熟人,什么来路什么底细,都清楚。
“媳妇儿,”沈湛跑上去,苏婉如嗓子喊了半夜早就哑了,看见他眼睛一红,拉着他道:“你伤的重不重?”
沈湛要去抱她,苏婉如抵着他,上下查看,沈湛知道不说清楚她是不会让他抱的,就咳嗽了一声,道:“从军营冲出来的时候就留了一口气,不过也没死,我这不是好好在你面前吗。”
“一个月就养好了?”她说着,立刻上手去解他的衣服,衣服一打开他浑身绑着的纱布星星点点满是血红,她顿时哭了起来,“这还叫没事?你浑身上下就没好地方了。”
伤养的半好不好,经过这一晚上打斗又裂开了。
“真没事,快让我抱抱。”沈湛一把抱住苏婉如,胡子拉碴的脸蹭着她,“媳妇,媳妇儿……”
苏婉如满鼻的血腥味,也回抱着他,哭着道:“你这个神经病,居然真跑人军营里刺杀了,你当你是天神啊!”
“我这不是着急吗。”沈湛哄着道:“我知道我死不了,死不了就拼一把,你要相信我。”
苏婉如想打他两下出出气,可看他一身的伤根本下不了手,就绷着小脸不停的掉眼泪。
“不哭,不哭,我错了,我错了。”沈湛用袖子给她擦脸,湿漉漉的袖子抹了她一脸的血,他懊悔不已,又在她腰上摸她的帕子,苏婉如拍着他的手,道:“摸什么呢,这么多人看着。”
“这么急啊,看来是真想我了。”沈湛嘿嘿的笑,“晚上啊,晚上睡觉。”
苏婉如眼泪都被逼了回去,自己找了帕子擦了脸,想起来儿子,“行了,我要去对面,八月来了。”
“什么八月九月的。”沈湛板着脸,“我爹带着什么玩意,大半夜的站山头喊你娘。”
苏婉如噗嗤一笑,道:“去对面看看你就知道了。”说着,拉着沈湛下山,又回头对阎冲道:“大当家,麻烦你帮着大伙儿收拾这里,晚上咱们吃酒去。”
“小姐去忙吧,”阎冲笑着和沈湛拱手,“晚上我们说话。”
沈湛微微颔首,没有和阎冲计较喊他媳妇儿小姐的事,怎么也得喊夫人。
“夫人。”
“嫂子。”
苏婉如下来,此起彼伏的有人喊着她,苏婉如道:“先做事,外面在埋锅造饭,饭菜都有,管饱管够!”她笑着道:“吃完洗洗脸,免得一会儿进城吓着人姑娘。”
“嫂子就是嫂子。”大伙儿笑着道:“不像那些大家闺秀扭扭捏捏的。”
沈湛白了说话的人一眼,道:“干活去。”
这么多人要就地掩埋,是要费很大力气的。
“到底什么人?”沈湛被苏婉如拖着走,朱珣凑了上来,“阿瑾,你怎么过来的,从燕京逃出来的啊,我就说嘛,你一定有办法逃出来。”
苏婉如笑着点头,“我们都还活着,我们都很厉害。”又道:“玉洁让我告诉你,她很好,让你好好的,这辈子她非你不嫁。”
“那是,除了我他还能嫁给谁啊。”朱珣嘿嘿一笑。
沈湛将他推开,“忙去,别堵在我们中间,碍事。”
“你看我八哥,见着你就没别人了。”朱珣哼了一声,跟在后面,“八哥,你记得休息啊,伤还没好呢。”说着,削尖脑袋往山顶看。
苏婉如回头看着沈湛,“你真没事?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受了那么重的伤,刚好一些就挣开了,折腾成这样,换成别人怕是早撑不住了。
“疼是疼的。”沈湛道:“没事,还能忍得住。”
苏婉如扶着他的手肘,和他攀上对面,到半山腰就看到萧山和庄一楠在山头看着他们,在庄一楠的腿边,还有一条狗上蹿下跳的,见着他们一路咕噜噜的滚下来,苏婉如哎呀一声,接住了二狗子,道:“你真是笨狗啊,慢点。”
二狗子汪汪叫,爬起来一口咬住沈湛的衣摆,扯着他往山上去。
“有宝贝?”沈湛摸了摸狗头,觉得还是温暖的,他回来,爹、媳妇儿还有狗都来接他,想着,他冲着上面的萧山拱手,道:“父亲。”
萧山穿着一件墨黑的长袍,披着一件斗篷,斗篷里不知道裹着什么东西拢在怀里,鼓鼓囊囊的。
他扬眉上前去。
“爹。”苏婉如喊道:“八月呢。”
萧山低头看了看怀里,“一夜睡睡醒醒的,恐怕是累了。”他说着,柔声喊了一句,“八月,醒醒,你爹娘来了。”
“哦。”迷迷糊糊的一个糯糯的声音应了一下,随即,斗篷里动了动。
沈湛瞪大了眼睛,就看到斗篷松了一半,一张白嫩嫩的小脸探出来,乌溜溜大眼,高高挺挺的鼻子,殷红的小嘴,嘟着,眼睛滴溜溜一转,看看他又看看苏婉如,眨巴眨巴眼睛又看着萧山,似乎有什么大事为难了他。
“喊爹娘。”萧山道:“不是一直惦记着吗。”
小家伙又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子,白白的小脸红扑扑的,看着他又看看苏婉如,忽然咧开嘴,一笑,露出八颗细细小小的牙来,软软糯糯的喊了一声,“娘。”
沈湛被这一声喊的一个踉跄,可是苏婉如并未扶他,而是丢开他的手,扑蝶一样的扑了过去,将那孩子搂在怀里,连着亲了好几下,哽咽的喊道:“八月,我的八月都能喊娘了。”
沈湛吞咽口水,强作镇定的咳嗽了一声,问道:“各位,这兔……这孩子是什么情况?”
“八月,喊爹。”苏婉如抱着八月,回头指着沈湛,“他是爹!”
八月好奇的看着他。
是他儿子?他则走了两年就多了个儿子了?
怎么事先一点都不知道,莫不是偷来的吧?
苏婉如抱着八月走过来,笑盈盈的道:“你不抱抱咱们儿子,亲生的,不是偷抢的!”她没完,忽然哎呀一声,紧张的道:“沈湛……”
就见沈湛咚一声,栽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