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你怎么了。”朱珣和沈湛各自骑马,领兵赶路,沈湛一直揉眼睛,“一天都魂不守舍的。”
沈湛嗯了一声,回道:“眼皮一直跳,心神不宁的。”
“心神不宁?”朱珣一愣,“今天这战要输?”
沈湛白了他一眼,“就不能想点好的。”
朱珣想不通,那为什么心神不宁,心头一转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捂着嘴一副不得了的表情,心道:“算算日子,阿瑾要生了吧?不会是今天生吧。”
所以沈湛才会心神不宁?
“想到什么了。”沈湛睨着他,“吃人一样。”
朱珣捂着嘴,瞪着眼睛摇头,“没……没有啊。”
他越是这样,沈湛就越怀疑,眯了眯眼睛问道:“你是不是瞒我什么了,婉婉给你来信了?”
“怎么会,她哪会想起我,要写信也是给你写啊,对吧。”朱珣心头砰砰跳,生怕自己说漏嘴了,“我是觉得的吧,你心神不宁,可能是因为今天是中秋的关系,家家团圆,你却在外面奔波。”
还真是这样,沈湛很不高兴,他才成亲一个月,就走了,也不知道那丫头怎么样了。
今天是中秋,保不齐一边吃饭一边骂他呢。
想到这里,他心里跟猫爪似的,凝眉看着远方,沉声道:“等打到哈密卫,我抽空回去一趟。”
从哈密卫回成都府,要近很多,来回跑的快十天就够了。
“哦,回……回去也挺好的,有我呢。”朱珣笑眯眯的道:“要不,我和你一起回去?”他好想看看沈湛见到自己多了个孩子时是什么表情。
越想就越觉得有趣,忍不住坐在马背上哈哈大笑起来。
周巢和裘戎看的莫名其妙。
沈湛面无表情的道:“你回去作甚。”就走了。
朱珣瘪嘴。
天色渐暗,一行人原地扎营,埋锅造饭,沈湛去了后营,老杜见他过来叹了口气,哭丧着脸道:“爷,这口粮一顿都不够了。”
前些日子在山西那边,送了一些粮草,他们节衣缩食也只是节省了几天而已。
“要不,我们就在这里扎营吧?”老杜犹豫了一下,道:“也给朝廷提个醒,这饭都不让吃饱,我们还怎么打仗,谁爱打谁打去。”
沈湛沉脸道:“你在这里是为朝廷?”话落一顿,道:“先做饭,吃完这顿再想办法。”
他说着负手往外走,走了几步,道:“我的饭就不要给我送去了,我省一顿,饿不死。”
“您不吃怎么行。”老杜追过来,“这都好些日子没见过青了,您顿顿吃那些肉人也会燥的难受。”
沈湛摆了摆手,看着关墙的位置,元人进关后,这里沿线的关墙被扒了很多,后来他们被赶走,这里的墙又重新砌了起来,所以许多地方看着都是新的。
“我去想办法。”他说着走远了,老杜挠着头叹了口气,挥着手赶着伙头兵,“干活儿去,大家都等着吃饭呢。”
能做饭,大家顿时高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喊道:“蒸馒头吧,今天的口粮,一人一个馒头估计还是可以的。”
“一个馒头吃不饱。”有人咕哝道:“明天还不知道吃什么呢,今晚怎么也要吃饱啊。”
老杜吼道:“就知道吃,撑死你们。”说着一顿,道:“煮疙瘩汤,连吃带喝撑肚子。”
大家都跟着点头,“起火,烧水,煮饭喽!”
一时间四面都热闹了起来,那些听到今晚有疙瘩汤吃的兵士们手舞足蹈。
“八哥。”朱珣刚洗了把脸,风吹在脸上特别的冷,“这太憋屈了,难不成您在前面打仗,还要腾出手管粮草的事,这叫什么破事。”
沈湛没说话。
“不打了,”朱珣气的拢手蹲在地上,“议和得了,这样拖下去,我们不被敌军杀了,也得被活活饿死。”
沈湛踢了他一脚,“滚!什么主意都没有,就知道发牢骚,让你议和你愿意吗。”
“我……”朱珣嗅嗅鼻子,咕哝道:“不愿意。”
不愿意还说这么多废话,沈湛懒得和他说话,拉着他起来,牵了自己的马,“走,去前面探探军情。”
斥候来回,他们和敌军的军营相距不过六十里,绕过这一片就应该能看到对方。
“干什么?”朱珣顿时兴奋起来,“去杀努尔哈赤吗。”
沈湛白了他一眼,“万军从中取首级,你能做得到?”
“就想想。”朱珣嘿嘿一笑,“走,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骑马无声的踏着夜色往前方而去,走了一个半时辰,果然就看到前面火光绰绰,朱珣激动的道:“是他们,一定是他们,不知道那龟孙子在不在里面,要不,我们今晚就动手,打他个措手不及?”
沈湛没说话,骑马绕了一圈,盯着那片军营,好一会儿低声道:“好,回去点兵。”
朱珣跟在后面,没听明白赶着追上,沈湛加快了速度,“今晚奇袭。”
朱珣啊了一声,惊讶的不得了,“真……真来啊。”
“让你做主一回,今晚你领兵,我垫后。”沈湛道。
朱珣半天没回神,两人极快的回了军营,沈湛点了八千人,四千冲锋,两千抄左,两千堵右翼,马蹄裹着棉布,在夜色里徐徐而行。
努尔哈赤此刻正在营长内,今晚后半夜有雾,露气很重,而且沈湛那边的军粮怕又难支撑了,他准备再等三日,奇袭对方。
“王,他们今天离的很近,晚上不会突然来打吧?”他的属下道。
努尔哈赤摆手,道:“应该不会,沈湛行军从不冒进,他在没有口粮,军心不稳的情况下,不会主动来打。”这么长时间,他和沈湛对彼此都有一些了解了。
“就是徐立人死了。”努尔哈赤微怒,“我们现在连军情都难探听道。”
若不然,对方何时送粮草,粮草能支撑多久,他能一清二楚。
“下半夜按计划走,我在此处拦截,你带人去攻榆林,势要破城。”努尔哈赤道:“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老子没耐心和他们耗了。”
主要还是沈湛,要是没有沈湛,就大周那些饭桶,谁也阻止不了他。
沈湛要当牧羊人!他冷了笑了一下,“那就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牧羊人。
“是。”他属下应是,回去点兵,兵分两路一路往西,剩下一半留在原地拦截沈湛。
夜色渐深,除了这片军营,四周一片漆黑,冷冽的风昭示着,草原的冬天就要来了……
他们错过了这一年的时节,若没有收获,明年他们的粮草也会不够。
所以,就算不能彻底进关,也要破城抢点东西。
鼾声此起彼伏,但有的战马未睡,嘶嘶踢踢的动着,值夜的士兵裹着厚厚的袄子努力睁着眼睛,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他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仔细看,下一刻,忽然一支箭噗的声,顶在了在他的额头,他瞪大了还未看清的眼睛,噗通栽在地上。
战马见多了死人,闻惯了血腥味,也只是蹄子撂了几下,又接着吃草打瞌睡。
忽然,一声牛角号响起,有人大喊一声,军营里顿时乱了起来,找刀的,翻衣服的,戴帽子的……
不等他们准备好,四千人像一柄利剑,斜插入军营,一时间寒光起,人头落。
努尔哈赤听到声音时第一时间赶了出来,哈的一笑,道:“今天偷袭?还真让人意外。”他说着翻身上马,他的属下来报,“王,今天领兵的人不是沈湛。”
“难怪。这不像沈湛的作风。”努尔哈赤道:“难道是长兴侯朱正言?”
属下点头。
“这就对了,”努尔哈赤手里的刀一挥,道:“客人来了,我们怎么也不能失礼,迎去。”
他本就点了兵待命,一声令下,四万人的大营动了一起,只要一半人,就将对方冲进来的四千人围成一个铁桶,他哈哈一笑,冲着里面喊道:“四千人就想偷袭我,朱正言,你也太自信了。”
“老子高兴。”朱珣领兵,卢成护在他身侧,他大吼一声,道:“兄弟们,杀一个保本,杀两个赚一个,不白死!”
兵器相撞,轰的一声打了起来。
努尔哈赤哈哈大笑,不等他笑声落,就听到右侧也响起了声音,他一愣,顿时明白过来,不屑道:“右边还有啊,不错,还稍稍有点脑子。”
他高坐马上,冷眼看着眼前的场面,战打了一刻钟,就看到朱珣带着的人开始退,他凝眉,道:“这就要走?”
这有点奇怪,冲进来打一刻钟能成什么事?
“撤。”四千骑兵损了三两百,对方比这个数略多一些,不算亏,朱珣高兴的道:“兄弟们,撤喽。”
说着,马掉头,呼啦一下撕破了包围圈冲了出去。
同一时间,右面的偷袭也停了下来。
“追不追?”他属下来问,只觉得生气,大半夜来的打一下,就跟挠痒似的,挠了就走,哪有这样的好事。
努尔哈赤摆手,道:“我看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派人跟去看看,以免半道埋伏。”
这事蹊跷啊。
“方才右翼有人偷袭,左边呢?”努尔哈赤想到什么,他的属下道:“左边没听到动静。”
大家都兴奋的在打架,没太在意。
“坏了。”努尔哈赤说着,策马往左边跑,等他跑到左边,顿时打骂了一句,“卑鄙!”
他们的牛羊粮草,都放在左边,由人看守。而现在看守的人都死了,牛羊和粮草丢失了一大半。
“他饿死,也要拉着我们垫背。”努尔哈赤大怒,“追!”
属下问道:“追哪边?”他们分三路,是追人还是追粮草。
“都追,兵分三路,格杀勿论。”努尔哈赤喝道:“居然抢我的粮草,可恶。”
兵分三路,每路三千,在夜色沉沉的草原杀将出去,沿着前军留下的痕迹,跑了三十里,三军汇合,一抬头就看到前方密密麻麻的敌军,沈湛带着人正优哉游哉的等着。
努尔哈赤赶到时,两军已经杀在一起。
一战从半夜到中午才歇下,各退兵二十里,老杜在后方杀羊宰牛,腾腾香气飘的老远,几个伙头兵干的一身的劲儿,笑着道:“这口粮能管三四天了。”
“这一仗打的值。”老杜笑着道:“那龟孙子想不到我们不但要打他,还要抢他的粮草。”
沈湛也疲乏,一夜加上半天,洗漱了在军帐里坐下来,朱珣拿帕子擦着脸,脱了衣服看着沈湛嘿嘿的笑,“八哥,这一仗打的痛快。”
“是你的功劳。”沈湛颔首道:“冲进去不急不怕,退出来不慌不忙。有长进。”
朱珣眼睛发亮,挠着头满脸通红,摆着手道:“哪……哪有,还是你指挥的好,不是任由我胡闹。”
“我和他交手数次,他已摸清我的路数。”沈湛道:“往后三个月,你来指挥,我们都听你的。”
朱珣吓了一跳,摆着手,“使不得,使不得。”
“使得,”裘戎哈哈一笑进来,道:“侯爷今晚了得,让我们刮目相看。”
朱珣窘迫不已,坐在椅子上猛喝茶,虽疲累至极,却是满面红光。
“开饭了。”老杜端了一盆米饭,两盘肉加着一碟子找来的野菜,“今天敞开吃,这五天我们都能吃饱。”
大家一阵呼喝,亟不可待的拨了饭菜吃了起来,朱珣呼啦啦拔了一碗饭,擦着嘴,道:“这一顿吃的舒服。”又道:“打仗吃不饱,简直是亘古没有的事,气死人。”
“行了。”沈湛道:“有的吃就吃,没的吃就饿着,没那么娇气。”
朱珣哼哼了两句,他也就发发牢骚,在粮草上他相信赵之昂并不想亏他们。
“歇两天,趁着能吃饱,再打他一回。”沈湛敲了敲桌子,“吃过饭都去睡觉。”
朱珣点着头,摸了着肚子晃悠着出去,回到帐子里就迫不及待的写信去了燕京,告诉戈玉洁他昨晚的事……
八日后,不但戈玉洁收到了朱珣的信,赵之昂也得到了战报,他哈哈一笑,和赵胥道:“这一仗朱正言打的漂亮,这小子,有他老子的风范。”
“也是沈湛培养他。”赵胥道:“父皇,沈湛有没有说加派兵马?”
赵之昂愣了一下,道:“不曾,只提粮草不够。”说着微顿,道:“你催户部,速速将粮草送去。”
“是。”赵胥应完欲言又止,顿了顿道:“父皇,沈湛那边还是要提防,就怕……他手握重兵,心怀不轨。”
这话是关着门父子的对话,就连杜公公都不在场。
“这话以后少说。”赵之昂怒瞪赵胥,“没有根据的事,你就是信口胡言,污蔑忠良。”
赵胥拱手应是,眼中却没有半分惶恐。
戈府中,戈玉洁读完了信笑倒在床上,又趴着看了一遍,“兰香,我爹回来了吗?”
“老爷刚回来。”兰香笑着道:“在和夫人说话呢。”
戈玉洁蹭的一下爬起来,拿着信蹬蹬的跑去了正院,一路喊着,“爹,爹,朱正言来信说了,他打了一回胜仗。”
“爹知道了。”戈大人笑着道:“镇南侯让他指挥带兵,可是此事?”
戈玉洁点着头,道:“是。歼敌一千多人,这边伤亡才不到敌人一半,真是好厉害。”
“嗯,很有长进,老长兴侯泉下有知,也会欣慰。”戈大人道:“你给他回信,朝中粮草这两日就会押送去,让他们再熬几日。”
戈玉洁凝眉道:“爹,你们这事做的太难看了,他们在前面保家卫国,你们粮草都不供应好,让人饿着肚子,这仗还怎么打。”
“你不懂。”戈大人道:“一来国库本就不充裕,而来主和的那些人拖拖拉拉的,粮草能送去已经是尽了百分的力,想要源源不断,还是吃力啊。”
“这些人太自私了。”戈玉洁道:“努尔哈赤要是真想议和,怎么对得起他十几年的蛰伏等待,这是不可能的事,简直是异想天开。”
戈大人哈哈一笑,摸了摸戈玉洁的头,道:“可见,有的人饱读圣贤书,满嘴家国事,却不如你一个小女子看的明白。”
戈玉洁赌气的坐下来,却也无能为力。
这一年过的很快,年底时,沈湛并没有赶回来,苏婉如在后院里跑步,喘着气摸着自己的肚子,垂头丧气的和芷兰道:“怎么还是这么胖。”
“您喂奶呢。”芷兰笑着道:“天天吃的多,很难瘦下来的,等小少爷断奶了就好了。”
苏婉如叹了口气。
“婉婉。”萧老夫人抱着孩子过来,“八月哭了,怕是又饿了。”
苏婉如忙跑过去,儿子就裹在被子里,扯着嗓子豪,听着哭声真是凄惨的很,像是饿了好几日似的,可走近一看一滴泪都没有,眼睛还咕噜噜的转着。
“臭小子。”苏婉如将儿子接过来,八月顿时止了哭,看着自己的娘,直朝她怀里拱,她失笑和萧老夫人道:“和他老子一样,长大了我们家要被他吃穷了。”
“能吃是福。”萧老夫人越看孙子越欢喜,“怎么能饿着我大孙子。”
苏婉如噗嗤笑了起来,和萧老夫人回了自己房里,解了衣襟给八月喂奶,萧老夫人道:“显宗来信,说年底怕是还不能回来,这一仗也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了。”
“去都去了,怎么也要弄死了努尔哈赤再回来。”苏婉如笑着点了点头儿子的鼻子,“你说是吧,你爹多英武,以后要像你爹一样哦。”
八月松了口粮,冲着娘咧着没牙的小嘴,笑的眉眼弯弯,满足的不得了。
“真是越看越漂亮。”萧老夫人道:“你还说他丑,我就说你和显宗的孩子怎么能丑呢。”
才生下来是真的丑啊,苏婉如低头打量着儿子,睫毛又长有密,眼睛像她的眼睛,圆溜溜的还很大,鼻子像爷爷的鼻子,高挺笔直,皮肤比一开始白了很多,嫩生生的让人特别想咬一口。
苏婉如真的咬了一下小脸,八月一愣停下来看着娘,憋着嘴抖动着嘴角,一副要嚎的样子,表达不满。
“不准哭。”苏婉如眉头一拧,假意道:“哭了我还咬。”
刚放出来的哭声戛然而止,八月瘪着嘴委屈的看着她。
“我的八月哦。”萧老夫人道:“能听得懂了。”
苏婉如哈哈大笑,捏着他的小脸,和萧老夫人道:“娘,他哪是听得懂,他这是被我震住了,不敢哭!”
“你别吓他。”萧老夫人嗔怪的道:“以后胆子小。”
苏婉如就不满的样子,歪在萧老夫人的肩头,“娘,自从有了八月您都不疼我了,整天大孙子大孙子的,我吃醋了。”
“娘怎么没疼你了。”萧老夫人见孙子不吃了,就抢过来抱,“娘恨不得把心掏给你。”
苏婉如哈哈大笑,抱着萧老夫人道:“掏给我了,也是因为八月。”
萧老夫人正要说话,芷兰笑着进来,道:“少夫人,老爷给您抬了一筐石榴回来,您前几天不是要吃石榴吗,这一筐奴婢瞧见了,又大又红。”
“真哒。”苏婉如高兴起来,和萧老夫人哼了一声,“还是我爹疼我,娘啊,我不理你了。”
萧老夫人哈哈大笑,跟着苏婉如一起出去,两个婆子抬着一筐子进来,里面的石榴个个碗口大,苏婉如掂了掂,笑着道:“分成四份,二房和三房送一些去,四塘街也送点去。”
“都有。”萧老夫人笑着道:“不过没你这里的大。”
苏婉如竖起个大拇指,“厉害。”说着,挑了两个让芷兰去剥,她腾出手拨了拨八月的小鼻子,“儿子,要不要吃石榴啊。”
八月哼哼唧唧的,一副馋嘴的样子。
“想吃你也吃不了,快点长大。”苏婉如道:“等长大了就能吃了。”
八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怎么哭了。”周娴带着二狗子从从院子跑进来,“婉婉,你是不是欺负我干儿子了,你没事就欺负他。”
苏婉如哭笑不得,就见周娴夺过八月,抱在手里哄。
萧老夫人也跟着笑。
二狗子在周娴身边打转,一副着急的样子,周娴蹲下来给它看,二狗子探着狗头看着,八月也看着它。
一人一狗对视,好半天没回神。
“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苏婉如点头道:“二狗子要易主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年前下了好几场雪,过了年后邱掌事和焦振英回了应天,成都府的天下百货开业,苏婉如开始忙了起来,赵之昂的来信,他遣来的人已经上路,三月就能到成都府。
“人来了你打算怎么做?”缪公子跟在苏婉如后面,这铺面是他家的,所以他也算是股东,“来了十二个人是吧,人一到你和八哥的事就瞒不住了。”
“没事。”苏婉如道:“他来打探,我们也正好借此机会让他们探,告诉赵之昂我们想让他知道的。”
苏婉如顿了顿又道:“成都府的百姓也就知道一些大概,谁能知道我们的身份,再说,这天下百货是你开的,我是谁,谁能知道。”又道:“事有两面,更何况,十二个人而已,交给你了。”
“我……我啊。”缪公子摆着手,“我还要读书。我是读书人。”
苏婉如噗嗤一笑,道:“你又不科考,读书是业余,现在要攒钱娶媳妇,跟着我好好干,我包你一年内攒够娶媳妇的钱。”
“你……”缪公子闹了个大红脸,“不正经。”
苏婉如哈哈大笑,“我回家看八月去,你好好做事哦,等我走了,这里就都交给你了。”她想等五六月的样子就走了,将八月留在这里。
缪公子哭笑不得。
苏婉如到家时,八月正在地上爬,二狗子也跟在他后面爬,短短的腿蹬着地,吭哧吭哧的趴在门槛上,萧琳琅蹲在后面,拍着小手喊道:“八月妹妹,加油!”
“是弟弟。”萧平安嫌弃不已,自从知道八月还是弟弟的时候,他就来过两次,家里哥哥弟弟太多了,还以为八月也是妹妹,真是太失望了。
连带着,对苏婉如也不待见。
“今儿二位少爷怎么来了。”苏婉如也蹲在门口,看着儿子,八月笑嘻嘻的露着四颗小牙,流着口水,小脸胖嘟嘟的,像年画上的娃娃。
“今天休春假。”萧平安道:“我们来找二狗子玩的,不是来看八月的。”
萧琳琅不满的道:“嫂嫂,八月是妹妹,对不对?”
“是弟弟啊。”苏婉如笑着道:“嫂嫂下次给你生个妹妹。”
萧琳琅撇嘴,一副要哭的样子,“嫂嫂骗人,我八哥都不在家,你生不了。”
苏婉如瞪眼,捏着萧琳琅的脸,“谁教你这些话的?”
“是平安。”萧琳琅道:“他说你一个人生不出来。”
她要去找沈湛,苏婉如咬牙切齿的瞪了一眼萧平安,又拍着手唤儿子,“行不行啊,能不能跨过门槛?”
“汪汪。”二狗子一跃而起,从门内跳了出来,一副我可以,我可以的,得意洋洋的表情。
八月一看,顿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苏婉如哈哈大笑,将儿子抱起来,道:“走,我们去四塘街找舅公和舅婆玩儿,不理他们,他们都欺负我们八月是不是。”
八月抽噎着,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等你长大了,肯定比他们都厉害。”苏婉如亲了亲儿子,道:“虎父无犬子嘛。”
八月咯咯的笑了起来。
“你的虎父很辛苦啊。”苏婉如叹了口气,“吃也吃不饱,还要天天打仗提醒吊胆。你想不想去看他啊。”
八月咿咿呀呀的应着她。
“你也想见见你爹对不对啊。”苏婉如顿了顿,“再等等,他肯定很快就会回来了。”
母子两人坐轿子去了四塘街,一进门八月就被林二夫人接过去抱着,屋子一堆给八月准备的玩具,八月高兴的在里头打着滚儿。
苏婉如去见邱掌事,她和焦振英正在收拾东西,见她进来,邱掌事笑着道:“开了年天气暖和了,我和振英打算这几天就回去了。”又道:“等八月大点,你记得带着他去应天找我们。”
苏婉如本来打算和她们一起走的,但眼下手里的事还没有做完,“我让人送你们回去,也不要急着赶路,您身体不好,以免体力难支。”
“嗯。”邱掌事拉着她坐下来,交代道:“你自己也注意安全。做事不要急,我们绣个枕套还要一针一针做上半个月,何况你们做的是大事,耗上三五年是短的,前朝不还打了几十年吗。”
苏婉如点头,掩面而笑,“我们都不急。现在就怕赵之昂提前死了。”仇人不是死在自己手里,这感觉,可一点都不快意。
“等侯爷打完了努尔哈赤,你们就能动手了。”焦振英端茶过给递给她,“我们在应天等你们进城。”
苏婉如点着头,“好,我要给锦绣坊挂一个赤金的招牌。”
“浮夸。”焦振英道:“还是琉璃的好看。”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过了几日苏婉如送邱掌事和焦振英离开,送了十里多路,直到两人看不见了,才转道回来,周娴跟着她笑着道:“你什么时候回去,我也想回燕京了。”
“梅子青还在呢,你就急着走了?”苏婉如睇了一眼周娴。
周娴怼了她一眼,笑着道:“梅大夫对我根本没那意思,何必强人所难。再说,我现在见到他一点都不尴尬,就是朋友嘛。”
“缪公子怎么样。”苏婉如道:“虽瘦弱了一点,可性子却很好。”
周娴摆着手,“我可配不上他,你就别给我点鸳鸯了,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做我的绣娘好了。”
“会遇到合适的人的。”苏婉如的话说了一半,忽然咦了一声,周娴道:“怎么了?”
苏婉如朝路边挑了一下眉头,就看到路对面行过来一队人,两辆牛车,车辙印压的深深的,正往成都府里走,她喊了随行的侍卫,问道:“这些人查过了?什么来路?”
来成都府所有生人,他们都会查。
“汉中的。”侍卫回道:“姓胡,家里做木材生意,这一车应该是家当,前些日子就走了关系,准备举家落户到这里来。”
汉中搬到成都府?苏婉如问道:“那边又没打仗,赋税又加了吗,为什么搬家?”
做生意的,生意在哪里,家就在哪里。成都府再好但毕竟还是偏了些,不适合做生意。
“赋税从前年开始,一年加一成,现在外面生意难做。”侍卫回道:“就是因为他们,成都府现在的宅子都涨价了,一房难求。”
难怪她看账本,通天票号的银票流动大了一些,但入库的钱两数目却要比前几年少一二成,她本来以为是因为肖翰义死的影响,现在看来,是因为时局不稳,赋税加重的缘故。
“下个月我们出去一趟。”苏婉如心头一动,和周娴道:“我带你见见世面。”
周娴一怔,问道:“去哪里啊?”
“去所有开设了分号的地方看看。”苏婉如道:“先去汉中!”
周娴哦了一声,“那你走了八月怎么办,他会想娘的。”
“带着路上颠簸不好,他年纪太小了。”苏婉如也舍不得,可她不能一直窝在这里,“我说不定能从那边出关,见沈湛一面。”
周娴眼睛一亮,点了点头,道:“这也可以,我跟你一起去。”
“夫人。”正说着话,后面有人骑马追了上来,苏婉如停下来,见是庄一楠手底下的一个常随,她含笑道:“你这是从外地回来,给庄先生办事去了?”
“是,才回来。”又道:“苏二哥和杜当家的给您的信,半道上托送来的。”
苏婉如眼睛一亮,忙接过来拆了苏季的信,苏季人在荆州,准备过几天往德州去一趟,她看着笑了起来,和周娴道:“毛顺义你还记得吧,德州的那个厢军。”
周娴知道,“就是和钱婶子一起来京城的那个人嘛。”
“嗯。”苏婉如道:“沈湛牵线,我二哥准备和毛顺义见一面,他手底下已有近一千的厢军呢。”
周娴眼睛一亮,点着头道:“那我们是不是也要去德州?”
“到时候再说。”她说着将杜舟的信拆开是,看着眉头又蹙了起来,周娴看的胆战心惊的,“杜大哥怎么了?”
苏婉如回道:“周康出了点事,跟着他走船的人上岸后吃酒杀了两个人被扣了,他们想让我去一趟宁波。”
“那早知道和邱掌事他们一起去了。”周娴道:“还顺路。”
苏婉如摆了摆手,觉得有点奇怪,周康跑船一直都很安稳,那些人跟着他也不是一两天了,平日都没事,怎么突然会动手杀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