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一楠,去了哪里了?”沈湛回府梳洗后,周奉已经回来了,坐在桌前,回道“和您前后脚进的城门,在同福楼定了房间后,就往宫里递了帖子。”
庄一楠作为萧山的第一幕僚,往宫里递拜帖并无不妥,沈湛颔首,道:“你派人接着盯着他,他既然悄无声息的来,就定然有什么事。”
“是,同福楼里外都有人盯着的。”周奉低声道:“不过,属下觉得还有人也盯着的,只是暂时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沈湛靠在椅子上,眉头微锁,不知道在想什么,周奉喊了一声,“侯爷?”
“嗯?”沈湛回神,看着他,“知道了,你去忙吧,将随一找来。”
周奉应是而去,过了一会儿随一进来,关了门,沈湛问道:“她现在人在哪里。”
“人在彰德,苏世元跟着的,但一直没有动手。她身边还有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看不出是不是有易容,但以苏世元的反应,八九不离十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没有看到他们送信出去?或者和什么人接触?”沈湛问道。
随一摇头,“这个属下不能确定,因为无法近身,或许他和客栈小厮或者赶马的车夫有来往,也未可知。”顿了顿又道:“但他们人一直在监视范围内,似乎他们也知道,所以从未离开过江西,似乎就是游山玩水的,考察民情。”
江西?沈湛觉得有点奇怪,江西是赵衍的封地,难道有什么关联?
但是看赵衍的态度和反应,并不像知道这件事,也不像是策划陷害赵胥的人。
这一点他可以确信。
难道只是巧合吗。
沈湛眉头轻蹙了蹙,接着又道:“盯着宁王和五皇子的人不要收,盯紧点。”
“是!”随一应是,开门出去。
沈湛坐了一会儿,天就黑了,周奉来回庄一楠在客栈了用了晚饭就歇下了,沈湛便出了门,径直去了同福楼。
庄一楠住的房间灯依旧是亮着的,他站在街对面好一会儿,又转身走了。
此时,苏婉如也在听段震说庄一楠的事,段震说完,有些担忧的道:“……他会不会来投效赵之昂的?”
“我一开始也觉得是,但在路上我想了一路,觉得应该不可能。”苏婉如起身走了两圈,看着段震道:“如果你是萧山,你会投效赵之昂吗。”
段震果断的摇头,“赵之昂这十年内,奈何不了萧山。”就算有沈湛也不行。
要不然,萧氏也不会独霸成都府这么多年了。
“是啊,他和李茂安不同,李氏毕竟就这十几年的根基,可萧氏在成都府已有近百年了吧。当年前朝就是啃不了这块骨头,才封了他为节度使,萧家人也退了一步,欣然接受了,但每年的利税却一两不交,也只是给前朝一个台阶罢了。萧氏这样的根基,赵之昂想要收复,那就更加不容易了。”苏婉如坐下来,敲着桌子,“难道真的是找孩子?”
“如果是找孩子的话,那么他往宫里递帖子做什么,私下里找就好了啊。”苏婉如想不通这一点,“难道孩子在宫里?”
段震愕然,“不会吧。如果真是这样,赵之昂会不会利用这次机会,收复萧山?”
苏婉如不了解萧山,所以不能确定他会怎么做。
“只能静观其变了。”苏婉如凝眉,“看他下一步做什么,只要不是投效赵之昂,我们就可以不插手,如果他们真有这意思,那我们就……”
以赵家人的手法,将庄一楠杀了。
萧氏在成都府虽形同于“王”,但却从未称王,成都府也没有所谓的朝廷衙门,所有的参与政事的人,都统一称为先生,算作萧氏的幕僚。
这也是前朝不穷追猛打的原因,不称王那就是臣,臣子是自己人,而王那就必须是敌人。
是敌人就是你死我活,没有退路。
所以,萧氏的人聪明的。
第二日一早,庄一楠换了干净的衣服的,坐在客栈里等信。他今年五十有八,跟着萧山已近三十年,从不起眼的随从,走到今天的位置,有他的努力和能力,更离不开萧山的培养。
他端茶喝着,看着门口,从昨晚他住下到现在,至少有三拨人来过,是什么人他不知道,因为他确实是一个人单枪匹马来的,但他绝对可以相信,他要找的人,就在这三拨人里面,至少,也是受那人之命。
他沉着气,一直等到辰时,门外才响起脚步声,随即敲门,一位內侍打扮的人站在门口,“可是庄先生?”
“正是庄某。”庄一楠起身行礼,內侍回道:“请庄先生随杂家来。”
庄一楠颔首,随着內侍下楼,楼下停着马车,他跟着上了车,马车穿过燕京城径直去了皇城,车在皇城外停下来,他缓步走着一路到御书房外。
御书房外守着羽林卫,庄一楠打量了一眼左边那人,身高马大,穿着豆绿的袍服,应该是羽林卫统领王大海。
他进了门,就看到了站在龙案边的內侍,皮肤白皙,眼睛很大,那就应该是杜公公了。
赵之昂坐在龙案之后,六七十岁的年纪,花白的头发,老态尽显。
原来赵之昂是这样的容貌。
“学生庄一楠,叩见圣上!”庄一楠行了叩拜之礼,举手投足做的很到位,赵之昂很满意,颔首道:“起来吧。”
庄一楠应是,起身,就听赵之昂道:“早听说萧爱卿座下有位庄先生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今日朕能见到,也是一大幸事。”
“不敢当圣上夸赞,学生不过是个狗皮不通的莽汉罢了。”庄一楠道。
赵之昂哈哈一笑,请庄一楠坐,问道:“萧山近年如何?朕记得他年纪也不小了吧?”
“是!”庄一楠回道:“大人今年四十有六了。”
赵之昂点了点头,“时间过的真快啊。”说着微顿,“他子嗣如何,朕记得他有一个儿子?”
庄一楠眉锋跳了跳,垂首回道:“是。”
“那子嗣不丰啊,他这年纪还能再生几个。”赵之昂哈哈一笑,道:“不过萧氏一族如今倒是枝繁叶茂了,反到他这里,却是人口凋零了。”
庄一楠应是,道:“我们夫人……身体不大好。”
“各有各的难啊。”赵之昂对萧山的态度很微妙,虽是君臣,可臣不来拜君,那也不过是个挂名罢了,而且,萧氏在成都府这么多年,他既恨又忌惮。
这话,庄一楠不好接,赵之昂话锋一转,道:“你奏章里说,你此番来,是有件萧家的家事,要求朕做主?”
“是!”庄一楠又站了起来,回禀道:“十四年前,我们大人丢了一个女儿,这么多年一直私下里查找打听,终于有了下落。”
赵之昂哦了一声,眉梢一挑问道:“朕是知道这件事,不过,怎么听的是二十几年,到底是多少年?”
“是十四年前。”庄一楠回道:“二十二年前的那个孩子……没了。”
赵之昂愣了一下,似乎在想其中的关联,“这么说,丢了两个孩子?”
“二十二年的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没了,我们大人怕夫人受不住打击,所以就骗她说是被人偷走了。”庄一楠回道:“十四年前走失的是位小姐,大人和夫人一直在找。”
“还有这等事?”赵之昂扬眉道:“就不知道什么人做的?”
庄一楠回道:“圣上知道,萧氏一族枝叶庞大,难免会有一些内部纠葛。我们大人说,有时候亲戚的情分实不如朋友,朋友间还能肝胆相照,可亲戚族人间只剩下你死我活的仇恨。”
赵之昂深以为然,更乐见其成,心情就更加的好了,萧山子嗣不丰,加上族中内斗,到时候不用等他动手,恐怕成都这个瓮就能自己碎了。
“这事,朕也明白,无奈啊。”赵之昂叹气,遗憾的道:“他实不该痴情,情长,这么多年膝下怎么只有一个儿子。”
庄一楠也羞愧不已的样子。
“这女儿有下落了?人就在京城?”如果人不在京城,想必庄一楠是不会来京城求他做主的。
自己找就好了。
“是!”庄一楠道:“近日有人写信去成都府,告诉我们大人,说京中有位年纪相仿的夫人,和我们小姐无论是容貌还是胎记,都一模一样。”
赵之昂哦了一声,居然还是夫人,那就是成亲了的。他问道:“是何家的夫人?”
“是……皇长孙殿下身边的那位胡氏。”庄一楠道:“不知可方便,问一问这位夫人,肩上有没有一块浅褐色三角胎记。”
赵之昂惊讶了一下,怎么会是胡氏?他不由转头去看杜公公。
杜公公也是满脸惊愕,随即想到什么,在赵之昂耳边低声道:“圣上,胡氏是番阳伯收的义女。”
义女?那也就是说胡氏此姓乃是随番阳伯?
赵之昂心头动了一下,眸光眯了眯看着庄一楠,这胡氏是有意还是巧合,怎么就恰巧跟了治庭。
难道是萧山有什么谋算,而让自己女儿暗中勾引了治庭,以期能达到什么目的?
但一个女人就能乱了他的朝纲?这也太小看他赵之昂了。
“可有证据?”赵之昂的道:“何人给萧山写信,说胡氏是他失散的女儿?”
庄一楠神色无波,平静的回道:“我们大人说,乃是一封未曾署名的信,只说他的女儿在皇长孙身边,别的一概未提。学生昨日进京后,略打听了一下,皇长孙身边只有一位胡夫人,所以这才有此一说。”
“圣上,是或不是我们大人也并不知道,所以才来求您做主,问一句胡氏,可确有这样的胎记。”庄一楠道。
赵之昂颔首,和杜公公点了点头,“你亲自带个嬷嬷去太子府人问一声。”
杜公公应是而去。
“若胡氏是萧山丢的女儿,你们当如何?”赵之昂眯了眯眼睛,如果胡氏真是萧山的嫡女,那以此身份,只做侧妃就很委屈了,但若萧山以此要求做正妃,他是不可能同意的。
治庭的正妃,不是家势够格就能做的。
但……萧山的女儿啊……还是嫡女……
赵之昂心头飞快的转着,就听庄一楠回道:“学生来前,我们大人特意叮嘱过,若验证她真的是我们走散的小姐,就让学生求圣上,将我们小姐带回去,她孤身在外流落他乡,我们大人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补偿她,让她过几天有父母宠爱,衣食无忧的顺心日子。”
将人带回去?赵之昂立刻就否定了,萧山的嫡女不做正妃,但可以做侧妃,他有个女儿在他手里,怎么也算半个亲家,将来对治庭也是助益,对萧山更是牵制。
人他是不会放走的。
“此事稍后再议。”赵之昂当即做了决定,“等确人了胡氏确实是萧山的女儿再讨论这个问题。”
庄一楠应是,和赵之昂一直等着,他似乎有些焦急和期待,不停失态的往门口看,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看到杜公公从门外进来,他忙上前来一步,想问什么又觉得失礼,退了回去。
看来还真是找女儿,赵之昂微微颔首,看着杜公公,“怎么样?”
“确实有。”杜公公道:“嬷嬷亲自看的,胡氏的肩头确实有个三角的胎记,指甲盖大小。”
那就真的是了,不然女子肩头的胎记,旁人又怎么会知道,如何去做假。
“阿弥陀佛。”庄一楠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随后又尴尬的解释道:“我们夫人为了一双儿女,早在十几年前就做了居士,学生这……也算是耳濡目染,情不自禁,还请圣上莫怪。”
“人之常情。”赵之昂摆手,道:“既是如此,那就请治庭带胡氏来一趟吧,你再细细问问。”
庄一楠感动不已,咚的一声跪下来,道:“谢圣上隆恩。”
“行了,既然你们求到朕这里来了,又恰巧成了皇家的人,朕自然要给你们做主的。”赵之昂说完又和杜公公吩咐道:“去让治庭带着人来吧。”
杜公公应是,出去吩咐了下去。
水公公得了命带着两个小內侍极快的出宫去,走半道上凤梧宫的刘嬷嬷笑眯眯的迎了过来,“水公公这是去哪里,急匆匆的?”
“给圣上办差,去一趟太子府。”这个事不会成为秘密,更何况,对方还是皇后,他顺水人情必须做,所以主动道:“圣上要召见皇长孙殿下和胡氏。”
刘嬷嬷一愣,问道:“是为了什么事?”怕圣上又因为胡氏而打赵治庭。
“嬷嬷,这事……奴婢也不敢说啊。”水公公说着,又低声道:“成都府萧山遣了一位幕僚进宫了,似乎和胡氏有关。”
说着,行了礼告了一声罪就急匆匆的走了。
刘嬷嬷半天才回神,急忙回了凤梧宫,将这件事告诉了皇后,皇后本是躺着的,听着这话一下子坐了起来,“为了胡氏?胡氏能有什么事?本宫记得她是番阳伯收的义女吧,还能和成都府有什么关系?”
“奴婢也觉得奇怪。可若是没有关系,成都府人的为什么要见她?”刘嬷嬷低声道:“这……不会是什么坏事吧,到时候又连累了殿下,我们殿下身子弱,可不能再被罚了。”
“这个贱人。”皇后脸色一沉,“此番她若再惹出什么事来,就算是伤了治庭的心,本宫也定不会留她。”
就是个惹祸精啊。
“你再去盯着,有什么事立刻回来。”皇后心里不安,可又想不到成都府和胡琼月能有什么联系。
刘嬷嬷出去,过了一会儿遣人来说赵治庭和胡琼月进宫了。
皇后也坐不住,摆了驾就往御书房而去。
赵之昂没拦着她,她径直进了御书房,一眼就看到了庄一楠,她不认识但也猜得到此人是谁,等她行了礼坐下来,那人给她行礼,“学生庄一楠,叩见皇后娘娘。”
“你就是萧山身边的第一幕僚啊。”皇后微微颔首,“起来吧,方才说什么事就接着说,本宫听听就好了。”
庄一楠应是起来。
皇后就朝胡琼月看去,就见胡琼月脸上也是恍惚的样子,显然也是云里雾里没有弄清楚状况,而赵治庭则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知道什么。
“问吧。”赵之昂点了点头,庄一楠应是转过来冲着赵治庭和胡琼月拱了拱手,顺道打量了一眼胡琼月,就飞快的垂了眉眼,将他方才和赵之昂说的小姐走失的事,又重复了一遍,“……当时我们小姐才两岁,相貌和特征和现在恐难对上,但小姐的肩头有个三角的胎记,这一特征我们夫人一直记在心里。”
胡琼月忍了很久,才没有让自己失态,她什么人爹娘是谁她太清楚了,所以,庄一楠这是在鬼扯啊。
但是,对方怎么知道她肩头也有一块胎记呢。
这都什么跟什么?
皇后惊的没了声音,胡氏是萧山的女儿?不会这么巧吧?
赵治庭也是一脸惊讶,“那……你们怎么知道月儿就是你们要找的人?谁告诉你们的?”
“是有人写了信给我们大人。”庄一楠回道:“就在一个半月前,收到信我们大人就让学生快马加鞭的来了。”
这……有点突然啊,赵治庭心里也飞快的转了一下,顿时就高兴起来,如果胡琼月真是萧山的女儿,那……那她就能做她的正妃了啊,萧山乃是节度使,他的嫡女就是做皇后也够格啊。
赵治庭特别高兴,眼睛发亮的看着胡琼月,迫不及待的道:“月儿,你快想想,你还记不得你小时候的事情,哪怕想起来一点点也可以啊。”
胡琼月却满是疑惑,为什么突然成都府的人来认女儿?
这件事太突然了,是巧合还是有人在帮她。
如果她认了是对方的女儿,会有什么好处。
结果显而易见,就算赵之昂不能让她做赵治庭的正妃或者侧妃,但是至少不可能再将她送走。
最近她一直在想这件事,怎么做才不会被送走。
现在就好像她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来了,这事处处透着古怪和难以解释。
可看着庄一楠又不像是作假,而且萧山到底有没有丢女儿,想必只要去打听就一定有答案,她相信对方是真的丢了女儿。
那么为什么会是她。
胡琼月想了一通,并没有答案,她抬头看着庄一楠,目光转了转,谨慎的道:“我肩头的胎记会不会是巧合,单凭胎记,是不是有些牵强了?”
她的表现和疑问,赵之昂都看在眼里,心头的怀疑彻底打消了,这件事胡琼月不知道,甚至对庄一楠认亲存在质疑。
“是!”庄一楠道:“所以在下想问一问,夫人可还记得儿时的一些事?哪怕一点点也行。”
胡琼月哪里知道,可她还是凝眉想了想了,试着答道:“我只记得我家门前有一条很长的河……其他的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当然有河,她儿时夏天的时候常跟着父母在运河上乘船游玩。
她没有乱说。
“是,确实有条河,”庄一楠的反应让胡琼月惊讶的不得了,随即又听他道:“小姐可还记得河边有什么?”
胡琼月立刻明白了,现在就算她说湖边有座皇宫,对方也会说她对,今天这认亲根本不是来问她的,而是一场设定好的局,现在她唯一要做的,就是配合庄一楠。
至于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就等她过了眼前这一关再去查吧。对方既然帮她了,就不存在施恩不图报一说。
她道:“河边有卖东西的,铺着青石板,我跟着一位嬷嬷走着,她给我买了一块粉糕,用竹签穿着,特别的甜。”
“那婆子的样子你还记得吗?”庄一楠激动的已是热泪盈眶,胡琼月简直佩服不已,难道他也是被人骗了,真的以为她是萧山的女儿?
不会吧?可她明明是随口编的,难道真的巧成这样,她编的正好对上了?
“我不记得嬷嬷的样子了,但是感觉她特别高。”胡琼月觉得不能再说了,两岁的孩子,应该什么都不记得吧?
庄一楠用袖子失礼的擦了擦脸,冲着她一抱拳,行礼道:“庄一楠拜见小姐!”又道:“小姐,您就是我们大人寻了十四年的小姐啊。”
胡琼月眼皮子跳了一下,适时露出不知所措的样子去看赵治庭……不怪她,她哪里知道自己身世,是对方硬要认亲的啊,将来就算事情败露了,也和她没有关系。
她一个孩子,对方又带着胎记之说来,她当然只有认了啊。
谁不想有父母,胡琼月如是想着。
为将来找到了托辞和借口。
“居然真的是,”赵治庭最激动了,拉着胡琼月的手,“月儿,你终于有家人了,你终于有父母了。”
胡琼月红了眼睛,点了点头。
“这……是不是要问问番阳伯?”皇后凝眉,觉得这事古怪,“番阳伯是何时收你做义女的?当时又是什么情况,是不是要问他们一声。”
赵之昂颔首,大家又一起看着胡琼月。
“义父母知道我身体不好,所以让我义兄来京城了,这一两日就会到。我义兄年长我七岁,许多事他也知道。”胡琼月道:“至于他们收养我的时间,约莫是在我五六岁的时候,那时候我被人牙子领到常州,正好碰见义父母,他们见我生的可爱,便动了恻隐之心,恰巧那时候他们膝下还没有女儿,所以就收养了我。”
这是她来京城后才和番阳伯说好的,赵之昂要是去查,是能查到她在应天锦绣坊待过的,那也无妨,就说她年少淘气想自食其力,所以就去了绣坊。
虽牵强,但不深究,还是有些说服力的。尤其是现在,她又成了萧山的女儿,那么番阳伯的事就变的无足轻重了。
“是,胡兄寄书信来的事,一个月前就说了,此事我就知道,他人现在就已经在船上了。”赵治庭飞快的接了话,想要将这一二再三二三的巧合冲淡。
皇后点了点头,道:“那就等番阳伯的人来了再问问。”话多,又看着庄一楠,“你确定她就是你们府里走失的小姐?”
庄一楠躬身应道:“千真万确。”说着一顿,忽然和赵之昂跪下来,“圣上,求圣上和皇后娘娘开恩,让学生接我们小姐回家去,和我们老爷夫人团聚。”
他这话一出,大家又懵了,赵治庭跳了起来,道:“不可能,月儿是我的人,不但如此,她还是风儿的娘,不可能跟你走的。”
“可是殿下。”庄一楠道:“可是我们老爷和夫人想念我们小姐,他们找了十几年,眼下终于找到了,您忍心让他们还天涯相隔不得见吗。”
“那也不关我的事。”赵治庭抓着胡琼月的手,“月儿已经嫁人了,他们二老要是想念女儿,就来京城探望,我们月儿身体不好,且孩子也还小,离不开京城。”
庄一楠一脸的为难,支支吾吾的道:“您这是……强人所难啊。”
赵治庭拂袖,冷哼了一声。
皇后和赵之昂对视了一眼,稍后她开口道:“庄先生突然到访,又是认亲,又是要将人带走,莫说胡氏是我皇家的人,就算是寻常人家,也不是这三两句话,就能定夺的。要不然你先回去歇下,也容圣上和我们商议一番,你看如何。”
这话没问题,庄一楠起身回道:“那学生就等候圣上和皇后娘娘的召见了。”
“庄先生。”赵治庭语重心长的道:“月儿是不可能跟你会成都的,你不如先修书回去问你萧山的意思,他若是愿意,也可现在来京城,也好亲自确认月儿是不是他亲生女儿。”
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赵之昂颔首道:“也对,让萧山来京城是个法子,若真是他的女儿,朕也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是我们小姐没有错。”庄一楠心头冷笑,这就想要骗我们大人来京城,那岂不是有来无回,谁都不傻,“圣上请放心,决心不会错。”
还真是谨慎啊,自己的命比女儿重要,赵之昂没有说话。
“那就没办法了,月儿是我的妻子,你不能带她走。”赵治庭道。
庄一楠对上赵治庭,语气就有些不好了,“殿下,我们小姐真是您的妻子吗?”
赵治庭愕然,嘴角一抖顿时尴尬起来。
胡琼月在一边哽咽着,抽噎了两下。
“殿下,她是我们大人的嫡女,虽年少流落在外,可现在若是认回了族亲,怎么能……能没名没分就跟人生了孩子,做了妾室。”庄一楠道:“此事若让我们夫人知道了,定然是伤心绝望,又要病倒了。”
说着,重重叹了口气。
“你这是在责怪我吗。你们早不来认亲,偏现在来,让月儿吃了这么多苦,现在反倒怪责我没给他名分。”赵治庭愠怒。
庄一楠辩解,“学生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家有一家的难,殿下换位想想,小姐可还有别的姐妹,若是传回去,她的姐妹在外面还怎么做人。”
那倒是,赵治庭就看着赵之昂,道:“祖父……要不……”
“此事暂时不议。庄先生先回去休息。”赵之昂现在不想接着谈,此事太过突然,他还要消化一下,庄一楠觉得该说的都说了,他躬身应是,道:“是,那学生告退。”
庄一楠离了御书房,皇后和赵治庭道:“你带着胡氏先去陪太后娘娘说说话,稍后去本宫那里用午膳。”
“是!”赵治庭拉着胡琼月出去,一离开御书房他就低声道:“月儿,你居然是萧山的女儿,那简直是太好了。等下午我就让祖父退了崔家的婚事,封你做正妃。除了你,我谁都不想娶。”
胡琼月回握着他的手,点了点头,道:“只要能待在殿下身边,月儿做什么都愿意。”
“委屈你了,为了和我在一起,受了那么多非议。”赵治庭说着又高兴起来,“好了,以后不会再有人说你了。”
原来她有这么好的身世啊,比崔家门第高多了,最重要的,对方还是萧山。
这其中弯弯绕绕的利益纠葛,细数之下,太令人惊喜了。
是惊喜啊,胡琼月低声道:“殿下,今晚你能陪我去见一见这位庄先生吗。”
“你有疑问?”赵治庭疑惑,胡琼月摇头,“我想多知道一些我父母的情况。”
人之常情,赵治庭颔首。
御书房内,皇后问赵之昂,“圣上,此事怎么办?胡氏不能让他带走。她是治庭的人,又不是小门小户的,打上门来就将人领回家的。况且,她还是萧山的女儿,留着人就是掣肘啊。”
赵之昂已经想过了,“派人半道去见番阳伯府的人,问他当年收养的情况。”看看能不能你对的上。
“是。”皇后道:“臣妾这就遣人去办。”她说着出了门。
苏婉如此刻在镇南侯府里,听到周奉从宫里得来的消息,错愕的半天说不出话来,等周奉出去,她看着沈湛一脸惊恐的道:“……有人要抢我表妹?”
胡琼月什么身份她太清楚了。
沈湛本来还在想其中的含义,听到她的话,不由失笑,摸了摸她的头,道:“可见,你表妹在有的人眼中,是有价值的。”
“谁认为她有价值。”苏婉如是不相信胡琼月有这个本事攀上萧山,“价值又是什么?”
是她和赵治庭的关系?
只有这个了吧。
“为什么偏偏是胡琼月?”苏婉如有点想不通这一点,“胡琼月不算貌美,也不算多才多艺多体贴,在优秀的女子里,她实在不算出众的,对方为什么选了她接近赵治庭。”
沈湛看着她,用下颌点了点她。
“原来如此。”苏婉如心头立刻凉了下来,这个人……想做什么?或者说,她想让胡琼月做什么?
她打听过了,当初胡琼月躲在番阳伯,一开始是被赶出去的,对方根本没有喜欢她的意思,后来她央求了半日,他们才留下她来,但也只是借住,更没有视如亲生喜欢不已的表现。
可是,没过两日,番阳伯和夫人就改变了态度,对她亲热有加,还认作了义女。
认了义女后,对外却说的是自小认的,现在终于回来了。
这事多蹊跷,也就胡琼月这走投无路的人不多想,若不然换做任何人都要想想,对方为什么改变态度的吧。
紧接着呢,胡琼月遇到了赵治庭……生了孩子回京,正要被赵之昂撵走的时候,成都府来人认亲,说是萧山的女儿。
萧山的女儿啊,赵之昂不敢让她做正妃,一个侧妃肯定要封,那么,是不可能将胡琼月送走了。
多有意思,苏婉如想了一通,看着沈湛,道:“难道,帮她的人就是那个奸细?”
“应该是。”沈湛道:“除了他,也没有人能有这样的心机手段。”
确实是!苏婉如道:“你说,他会不会引着胡琼月将赵治庭弄死?胡琼月应该不会这么傻吧……那么弄死赵标?”她觉得弄死赵标这件事,胡琼月可能会做。
公爹不是夫君,赵标死了,赵治庭就是顺位的太孙了。
“然后,事发后,他就能昭告天下,这一切的事情都是后宋的公主和郡主做的,两个人打算给后宋报仇,所以做了许多许多事,包括陷害赵胥,这时候,他就能出来了,堂而皇之,干干净净。”
“我想不通,萧山为什么帮忙?”苏婉如道:“萧山也是他的人?他有萧山为什么还这么折腾?”
沈湛敲了敲桌子靠在椅子上没有说话,苏婉如推了推他,他睁开眼看着她,问道:“萧山的孩子明明是二十二年前丢的,为什么庄一楠去宫里却说是十四年前?”
“你的意思是,萧山是被胁迫的,这个人知道萧山孩子的下落,甚至,萧山的孩子就是这个人偷走的?所以,为了找到孩子,萧山不得不配合他帮胡琼月。”
送去给萧山的信,不是告诉他孩子的下落,而是告诉他怎么做,才会有他孩子的下落。
“应该是这样没有错。”沈湛道:“你觉得这个人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苏婉如面色僵了一下,这是她不想去想的,顿了一刻,她道:“让赵仲元登基!”
赵峻在赵之昂身边长大,她的生母在后宫,外家并没有什么人,就算要谋算什么,也应该早就浮出水面了。
只有赵衍,半路杀出来,还携了军功受封。
这军功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一个神秘人,先是在后宋的军中做了奸细,让后宋全军覆没败于赵之昂,等赵之昂登基后,他又来作乱打算弄死赵家所有子嗣……而目的就是拱赵衍上位。
“我们应该怎么办?”苏婉如在沈湛面前坐下来,显得有些兴奋,“快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沈湛忍不住笑了起来,挑眉看着她,道:“我听媳妇的,媳妇指哪我打哪。”
苏婉如掩面一笑,目光里透着狡黠,“我既然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那就不怕他了。他躲在暗处,那我们就想办法,将他拉到明处来。”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筹备了这么多年,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她和他相比,她才是那个真正光脚的人。
谁能笑到最后,还真是不好说。
宁王府中,赵衍听完查荣生说完庄一楠在宫里的事,第一次有些失态的摔了茶盅,查荣生吓了一跳,道:“王爷。您没烫着吧?”
“没事。”赵衍眉头紧紧锁着,沉默了一刻,道:“我出门几日,若有人找我,就说我外出办事了。”
他说着,随手抓了椅背上的外套,大步出了门。
“王爷,王爷您要出门好歹带些盘缠啊。”查荣生说着,追了上去,将自己的荷包匆忙递给赵衍,赵衍没有拒绝,拍了拍查荣生的肩膀,欲言又止,最后出了门。
查荣生叹了口气,喃喃的道:“这到底怎么了,一件接一件的奇怪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