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人性的弱点,如果无法两全其美,则欺霜权衡之下,牺牲了他,也不是出奇的事。
向天笑脑海中掠过刚才在暗中发生的一幕,那是白玉珠答应先杀了他之时,他耳边就听到欺霜的传声,指点他发动机关的地方,并且还提到待时而动,不可被她先看破。
因此,欺霜喝令白玉珠停步,向天笑料准她的反应,必是转眼望去,当即趁机把手移到机括。
接着,等她回眼向自己望来之时,耳中同时又听到欺霜传声要他出手。
这是刚才指顾之间所发生的变化,虽然从自己身上穴道忽然解禁这一点看来,欺霜当真早有打算,并不是出卖他。可是,目下这阵毒雾他熬得住与否,还属未知之数。
过了一阵,他觉得脑袋昏昏,甚是沉重,呼吸差点就闭不住了。
正在此时,欺霜的声音钻入他耳中,说道:“向郎,向郎,你还记得你的双亲和恩师么?”
向天笑心头一震,精神陡然奋发。可是不知如何,一下子就萎靡不振了。
欺霜的声音又传入他耳中,道:“你想活着回去见他们,就须得振起精神,不要让死神战胜你。”
向天笑昏倦是一回事,但理智未死,心中又是一震,知道这一困倦睡着,便入黄泉。
当下仗着平素过人的紧强意志,力克那阵昏沉之感,拼命保持清醒。
他苦苦支撑了老大一会工夫,只听欺霜说道:“你可以睁眼瞧看了,但不要呼吸。这样你就较易复元,不再受昏睡的威胁了。”
向天笑如言睁开双眼,灯光之下,只见七八尺外,还站着白玉珠。她微微屈膝,身子稍向后倾,作出倒纵的姿势。
但她动都不动,当然是出了问题。赵振飞一看这等景象,心智的活动有了对象,顿时不再困倦。
要知双目为心灵之窗,摄取世间形色百态,以供心灵加以分析理解,是以双目一睁,见到事物,心智的活动登时活跃百倍。
向天笑已感出那烟雾完全消失了,应该没有害处。不过,他还是小心翼翼闭住呼吸,未敢大意。
白玉珠虽动都不动,但她面上并没有任何足以使人骇怕的表情。相反的,她双目半瞑的面容,使人觉得她似是很纯真美丽的女孩子。
向天笑心中一震,忖道:“原来她已经死了,只不知刚才是什么机关埋伏,把她致死,真是厉害不过……”
他和白玉珠如此相对,谁也没有动弹。过了不知多久,才听到欺霜的声音说道:“赵郎,假如你鼻孔已没有了酸辣之感,便可以呼吸了,也可以随意行动啦!”
向天笑皱皱鼻子,但觉已没有任何异感,当下先试行站起身,也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
这时候,他才敢徐徐吐气,又徐徐吸气。
空气中仍然弥漫着一阵异香,向天问小心地呼吸,觉得似乎不受任何影响,这才长长透口大气,心头的石块终于落下。
他挪开目光,不去瞧那白玉珠,转到角落的屏障,小心一看,敢情是一块很薄的铁片,由上到下,把那角落完全封住。
过了一会,舱中的香气也被门窗透入来的江风吹得干净,恢复了清新。当下姑且向屏障那面,施展传声之术,道:“欺霜,你没事吧?”
屏内传出的声音,道:“我没事,但那绛阙珠的毒性,专门对付炼过七音魔功的人。所以我还不可出来,免得被余毒所侵,送了性命。”
她停歇一下,又道:“你不可走近白玉珠,提妨遭害。”
向天笑讶道:“你瞧得见外间的情形么?”
欺霜道:“瞧不见,但我晓得她僵在那儿,对不对?假如向地面上观察一下,就知道是何缘故了。”
向天笑如言望向地下,由于舱内铺着一层小草编织的厚席,把光滑的舱板完全盖住。因此,他细心一看,才发现在白玉珠脚下周围五尺方圆之内,都有极细小的针突出在席外。
这些细针突出约是寸半,全部都是黑色,所以极难看得出来。分布得很疏落,不过纤细的脚在这针阵当中,也无法不碰到而能踏在席上。
因此,白玉珠脚下虽然不见有针,但可知必有一两支已透过了鞋底,扎入她的脚板心。
向天笑倒抽一口冷气,忖道:“原来是这样子扎死她的,可见得这些细针之上,必定附有剧毒,马上就足以致人死命!”
这些毒针,教人看了就不顺眼,幸而只一会工夫,铁屏一响,缩回壁内,现出了欺霜窈窕的身形。
她那艳丽的面庞上,已消失了冰霜般的冷态,代替的是使人心中生出温暖喜爱之感的笑容。
向天笑也向她笑了笑,道:“你如今看来真美。”
欺霜道:“那么我一定有一阵很丑了?是不?几时变得丑了的呢?”
她姗姗走过来,伸手在椅子扶手上摸了一下,微微发出“嗒”的一声。
向天笑望着近在咫尺的如花玉人,道:“刚才你和白玉珠说着那些冷酷无情的话时,就不美了。”
欺霜望着他,美眸中透出缠绵温柔的情意。然后,她娇美地靠在他胸前,仰起了玉面。
向天笑情不自禁地低头吻在那惹人遐思的朱唇上,继续刚才打断了的热吻。
过了一阵,舫舟微摇,舱中发出“砰”的一声,顿时把这沉醉在热吻中的一对惊得分开了。
他们的目光一齐向舱门射去,心中泛起同一念头,忖道:“我们这一吻可真是多灾多难啊!”
舱门依然闭掩着,一如早先白玉珠进来后一般。白玉珠其时曾掩上双扉,遂使欺霜确知她是单身前来,外间并无别人晓得。
舱门没有打开,但那姿势古怪的白玉珠却已跌在地上,一望而知刚才“砰”的一声,因此而生。
至于舫身摇晃,则是令白玉珠摔倒的原因了。
向天笑顿时放心,深深地呼一口气,转眼向欺霜望去,一面双手微微用力,要把她再拥在怀中。
谁知欺霜反而推开了他,面上现出紧张的表情,非常迅快地把白玉珠挟起来,同时向向天笑招招手,向另一个角落走去。
她在壁上一幅湘绣小幅后面摸了一下,右边就出现了一道门户。她把白玉珠交给他,急声道:“快躲进去。”
向天笑单单是看了她的行动和表情,也就知道,必有事故发生,因此不敢耽误时间,抱着白玉珠,挤入门内。
那道门从墙内弹出来,晃眼就遮隔住了他的目光。向天笑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不论他把眼睛睁得多么大,仍然是像瞎子一般,全然瞧不见东西。
这道小门闭上还不到几秒钟,外面便传来声息。那是门扉开启,以及打招呼的声音。这使得向天笑放弃了把白玉珠尸体放下的念头,甚至连挪动一下都不敢,生怕惊动了来人,这间窄小密室内,放置得杂碎之物,不慎撞跌的话,定然发出很大的声音。
他侧耳听去,竟是异乎寻常地用心。原来刚才打招呼的声音,竟似是男人嗓子。
这时但听欺霜讶然道:“啊哟!原来是大哥你?”
她既然称来人是大哥,可见得来者必定是个男子了。这使得向天笑大为怦然心动,皱眉忖道:“杜鹃对我说了无数百花宫的秘密,但却没有一字提及这个男子,真是奇怪,由此推想,可知还有很多重要的机密,她还未坦白告诉我,但为什么她不肯告诉我?莫非她……”
那男子的回答打断了他的思路,只听他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哪一次不是突然而来的呢?呵呵!难道你不想我来么?”
这人的声音显示出很年轻,而且口气柔婉,大是带有脂粉之气,令人不由得想到一个油头粉面,顾影自怜的小白脸。
赵振飞从他口气中,更听出欺霜与他的关系似乎颇不寻常,至少也比他仅是一吻之缘来得深厚。
因此之故,他一方面妒火上冒,激起了被玩弄的愤恨。另一方面,又急忙提聚起全身功力,准备随时随地可以一拼。
欺霜的声音传入来,道:“唉!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当然渴想你来啦!可惜你看不出我心中多么的想念,不然的话,你就不会讲出这种使人委屈的话了。”
她的话固然能使向天笑酸气冲天,妒恨交集,而最要命的更是她的语声中,完全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冰冷之感。那是她一向特有的标志,目下居然找不到影踪,可见得她对这个“大哥”的感情如何了。
那个“大哥”说道:“唉!唉!听你这么一说,我果然很对不起你啦!来吧!我的宝贝,让我先亲亲你,再告诉你一些话,包管你十分惊奇。”
向天笑忖道:“假如她现下已与我生出真感情,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去给他亲吻的,只不知那厮要说什么话?竟能使欺霜惊奇?啊!这么一来,欺霜不管愿意与否,也得献上香唇,虚与委蛇了,不然的话,如何能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晓得这已是不可避免的事了,因而在心中叹口气,真想塞住两耳,不再听外面的声音。
但向天笑当然没有塞起耳朵,甚至反而不自觉地更加竖起双耳,凝神倾听外面的声息。
外面传来“啧啧”的亲咀声音,每一响都仿佛是利剑一般,刺入向天笑的心中,痛苦难当。
要知向天笑虽然和欺霜谈不上刻骨铭心的爱情,但终是曾有定情之吻。而且向天笑为人不苟,他乃是当真心爱慕,倾悦对方,这才能够冒险任她点了穴道,助她摆下陷阱。
而这一役中,他亦深知欺霜真的爱上了自己,不然的话,她怎会下手杀死了白玉珠,留下叛逆的确实证据?
由于两情相悦,时间虽然很短暂,但在向天笑心中,已生出被人横刀夺爱那等失恋的痛苦了。
他气恼填膺,真恨不得破门而出。
此时只听那“大哥”说道:“乖乖!小霜你真了不起,每一回再见到你,总是更为美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欺霜吃吃笑道:“大哥的嘴巴比蜜糖还要甜,连树上的小鸟也能哄得下来。”
“大哥”说道:“不,我的话句句出自真心的,现在让我坐下来,不,不要坐在椅上,那样很不方便,我们在床上坐一会。”
木床似是发出吱吱的声音,向天笑气得剑眉倒竖,面色铁青。
任何人处此境况之中,耳听另外一个男人,正在侮辱亵玩自己的爱人时,心中的痛苦愤怒,自不待言了。
最气人但也是阻止了向天笑有所行动的,便是欺霜娇媚的,放荡的笑声。这使得向天笑很怀疑她乃是真心愿意被那男人拥抱侮辱。假如她乃是真心喜欢,则他生气也是白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