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沉长莲如何解释，也无法掩饰陆恒丰就在江州的事实。
她或许还真能跟陆恒丰见上一面……
——
砍下那颗脑袋后，陆恒丰跟王居卿顺利回了宣军阵营。
血淋淋的脑袋递上去，两人也安心地睡了一觉。
军帐内，没有需要县令的地方，陆恒丰跟王居卿也不敢闲着，每日都去做一些力气活。
大时候是帮着厨子们洗菜、摘菜。
不是太苦太累的活儿，但还是让王居卿吃不消。
他是个纯正的书生，最多也是骑马骑累了，还没有做过这种力气活儿。
弯腰摘了一上午的菜，实在是累了。
陆恒丰却还跟在翰林院里一样，干起活连偷懒都不会。
他手上本来就带了些伤，这段日日每日拔菜，手上的伤口也迟迟不见好。
好不容易长上新痂，做了一上午活后又开裂了。
王居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歇歇不行吗？也没人盯着你干活啊，再说了，就算咱俩什么活也不干，也没人会把咱俩赶走……”
陆恒丰只是摇摇头，而后抱起地上的菜往菜棚里放。
“哎呀，这是过的什么苦日子，这段日子我可是瘦了不少，不知道回到京都后，囡囡还能不能认出我……”
不管日子过得再苦，碗里的粥饭多清澹、稀薄，只要提到囡囡这两个字，王居卿似乎就能想起女儿那肉乎乎的脸，也顾不上眼前的苦了，呵呵呵傻笑起来。
没成家的陆恒丰还是不太能理解他，“你的女儿应该知事了吧，那就不会忘记你的。”
“难讲。”
王居卿面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小孩子的记性跟大人的记性可不一样，很容易忘事的，尤其是人脸，我去年还带着她去见她姥姥，今年春上过去，她就又不记得了。”
“是吗？可是我就不会忘记，见过的亲戚现在都还记得……”
陆恒丰说着说着就没了音。
他家里人的确是不好提。
死的死散的散，还有几个在牢里蹲着，还有一些被流放到了边域跟漠南……
王居卿也没细想。
苦难最是磨人，如今的王居卿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多小心思了，他脑袋发木，整日也不敢想太多东西。
在这种地方，想多了也没有解决办法，还不如麻木着，自己反而快活些。
“是吗？那你还挺厉害的。”
两人虽然到了宣营，没有了背负骂名的危险，却不得不面对另一个大问题。
那就是：宣营被敌军包围了。
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就连粮食也不多了，还好这里菜多一些，可菜粥的滋味实在不好。
以往还能勉强吃下去，今日则完全变成了菜水。
或许是和了一些面进去的，可那点量实在是不多，喝到嘴里也没有一点味道。
量不多，就连肚子也是勉强填饱。
“王兄，你今日看到多少伤兵？”
“伤兵，那倒没有看到，不过那边的小树林里多了不少坟包……”
那些坟包估计是受了伤，没办法医治的士兵……
这里连粮食都不多了，更何况是伤药。
受了伤的士兵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只能耗下去。
运气好的还能多活几天，运气不好的就直接自尽了……
伤痛是很难熬的。
一日接着一日闻自己身上的腐肉味儿，不死也能发疯。
所以医师们并没有没收这些士兵的短刃。
实在撑不住的时候，解脱也是一件好事。
陆恒丰想了想，然后跟王居卿说：“实在不行我们也去沙场吧，战死沙场也不是一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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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沾过血，陆恒丰心境早就跟以往不一样了。
“你想都不要想！这是我的底线！现在去打仗跟去送死有什么区别，你不要命了我还想要命呢！如果不是听了你的话，我现在也不用吃这种东西！”
王居卿一口喝光碗里最后一口饭后，把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拍，看着陆恒丰。
“你清高，要杀逆臣就杀了逆臣，我也是猪肉蒙了心，才信了你的话，跟你来到宣营……如今可好，宣营只差一步就要沦陷，而你我也因为杀了‘逆臣’，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了！他们说不定还会主动逮到咱两，说不定怎么折磨呢！”
意识一被唤醒，就听不下来了，王居卿怕的浑身直打哆嗦，说出来的话也越来越虚。
“……说不定宣营内已经有军士打算投降了，他们保不齐会拿你跟我开刃，把你我主动送到敌军手中折磨。”
“依我看，咱两就什么也不要管了，蒙着脸赶紧逃吧，最近出逃的士兵不少，咱两混在里面，说不定真能逃走。”
陆恒丰冷静地看着王居卿。
他用力才把蠢蠢欲动的王居卿按到座位上坐好，又给他倒了一杯水，送到他嘴边。
“喝吧。”
王居卿正生着气，心力交瘁的时候，哪里还有心情再喝上一杯凉水。
“我是喝不下去……”
陆恒丰愈发冷静地看着王居卿，“王兄，你不要急，若真的到了沦陷的时候，我一定想尽办法带着你离开，如若真的发生了意外，大不了咱两一起死，我给你作伴，你也不孤独。”
“……谁要你作伴，你滚！”
王居卿越想心里越害怕，“不行不行，我真的不能死…陆恒丰，咱俩这就逃吧，跟着那些逃兵……”
陆恒丰打断王居卿的话，“那些逃兵真的能逃掉吗？王兄，别傻了，他们是去投降了。”
“……投降吗？”
王居卿愤恨地砸了陆恒丰一拳，“都怪你，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至于落到连投降也不能投降……”
摆在两人面前的，分明是一条死路。
王居卿瘫坐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又回了些神，风风火火地甩着袖子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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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恒丰忙问他一句，“你做什么去？”
王居卿闷声说，“偷几颗菜吃，都要死了，总不能空着肚子吧，死也要做个撑死鬼。”
陆恒丰：……
王居卿还真的抱回来几颗菜，除此之外还偷了几颗番薯。
两人升了火，把番薯烤上，又支起小锅，煮了一锅菜。
洒上点盐巴，也就吃了。